下飞机后慕文非一行形色匆匆,走出机场大门,唐晓峰拿着文件夹正迎过来。

“老板,这是您要签的文件。”在国外的时候慕文非就打电话吩咐他把公司紧急文件拿到机场来签,大概是不想浪费时间。

就着他打开的文件页面,慕文非拿过后面人递来的笔,在极快的时间内签完,扔掉笔,然后直接走向停在一旁的车子。

坐上车后,深呼吸一口气,吩咐道:“去慕宅。”

车子如离弦的箭窜了出去。

车子飞驰,车窗两边景物迅速倒退,车后座拧眉而坐的男人面色阴沉的盯着前方。

电话里赵婕不配合,任他怎么问都坚决的说不知道,不清楚,逼急了就挂电话,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境遇如何。

而唐晓峰去问的时候她却支支吾吾,意有所指,不再急着撇清关系,分明是另一种姿态。

这两种态度,都是做给他看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不过这样也好,按赵婕的性格来讲,说谎说的那么明显,简直堂而皇之,背后定有其目的。

她的目的或许就是让他甘心情愿走进她精心布置的华丽陷阱……只是,她凭什么断定他会被她要挟,按照她既定的轨道走。

实在是既盲目自大,又可笑之极。

不自量力。

当他走进戒备森严的慕宅大门时,慕夫人赵婕正在花园凉亭捧着热茶自斟自饮,亭角悬挂的明灯,映出这位夫人怡然自得的神情。

慕文非眼神清冷,迈着大步走了过来。

“回来了?”赵婕的语气就像招呼刚刚归家的孩子,那般熟稔自然,亲切和蔼。

她贴心的把一杯热茶推到慕文非面前,“最近入秋,天气凉,喝了这个驱驱寒。”

慕文非不远不近的站在边上,目光扫过那个鎏金花边的青瓷茶碗,收回目光后淡淡道:“说吧,什么条件。”

赵婕没有立刻回答,抿了口茶,之后才摇摇头,无奈道:“我承认从前的自己利欲熏心,卑鄙无耻,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可那都是为了生计不得不为之,每个人都有个做人的底线,连我这个小人也算在内,没有了那个底线,真的简直连畜生都不如了。”

慕文非眼眸微米,又听她淡淡道:“你想知道的我不能告诉你,不过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些别的事情,虽然那些于你而言似乎也不算是什么重要的事,至于听还是不听,随你自己决定。我让唐助理转达的一是这个意思。”

慕文非脸色越发阴沉,赵婕看他表情,笑了笑,“看来唐助理没有把我的意思传达到啊。”

实在没有时间跟她虚与蛇尾下去,居然还有心思调笑,慕文非脸色立时黑了下去,咬牙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说清楚。”

赵婕似乎不在乎他恶劣非常的语气,只从容的给茶碗续上新茶,放在鼻翼下轻嗅,茶碗在手里缓缓转动,慢条斯理的道:“我并不是不想说,只是要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知道以后就大人有大量从此放她自由。她从小就苦,根本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到今天为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这辈子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候应该是在高中总是跟在你身后的那段日子,虽然你看不到她,但她那个傻丫头只要待在你身边、看着你的背影就很知足了。真的。”

她抬头,目光真诚的看着他。“知女莫若母,她不说,但从她时刻追随你的眼神里可以看得出。她从未奢望过你会喜欢她,甚至**上她。后来你身边出现了苏熙,她就躲的远远的。她那个人怕麻烦,喜欢安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安安静静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你,她的**很卑微。可却被你狠绝的踢进尘埃里。”

慕文非心下震动,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沉闷窒息的难受,他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却发现他连辩驳的资格都没有,赵婕说的都对。

安言喜欢他,他从很久之前就知道,一开始只是隐隐约约,结婚后他就可以肯定了,如果不是**他,没有女人能甘愿献出三年的青春等他,在这座枯寂冰冷的建筑里,每日守候。后来他更是凭着这一点肆意伤害她,甚至没有给她和自己留后路,所以才造成今日的局面。

“我现在的情况也许不应该激怒你,但是作为一位母亲,我真的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幸福。尽管我曾抛弃过她,但她毕竟是我的女儿,是从我身上的掉下来的肉,我不会任由她被人作践而袖手旁观的。曾经迟疑是因为她还没死心,现在不同,她已心如止水,对你也不再存有期望。这样很好,这样她才可以无所留恋的离开。”

“所以你就一手导演了她离开的戏码?”

赵婕没有反驳,“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如果她不想离开,谁也不能奈何她。这是她自己的决定。”

自己的决定?!

慕文非心下震怒,长臂一伸扫掉桌面的茶壶茶碗,目疵欲裂瞪视赵婕,“她到底在哪儿?”

一套上好的茶具坠地的碎裂声并没有影响赵婕的心情,她握着仅存的一只茶碗,抬眼瞅他,”我说过,你想知道的,我不能告诉你,也无可奉告。“

顿了顿,“但我告诉你另一个消息。”

慕文非被沉默的盯着她。

“安言……”赵婕把目光都聚集在慕文非脸上,红唇一张一翕,轻轻吐出了几个字,“她怀孕了。”

那人的身子明显一僵,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她勾了勾唇,“我觉得,作为孩子的父亲,你有必要知道。”说完,她放下茶碗,抖了抖衣襟,站起身,从他身边走过。

时光流逝,夜色渐浓,树荫婆娑,亭角灯下男人如石像,毫无声息,呆立良久,唯有晚风拂过吹动他的衣角,才辨得出这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垂手而立,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的身形忽然动了动,然后迅速的离开。

慕文非没有去别的地方,只去了之前住的公寓。

进门之后他直接去了卫生间,在储物柜里发现了那天她买的一大包东西,袋子里的东西原封不动的保持着原有的样子,他的心猛跳,把袋子一掀,那些东西滚落一地,一张纸条悠然从空中飘落。

他眸光一闪,抄起纸条一看。

这是超市购物打印的收条,上面清楚的写明,某品牌验孕棒一只。

再看脚下,哪里有什么验孕棒。

他想起她后来的种种异常,脑子里的画面串联在一起,越加肯定了他心中所想。

她,怀孕了,怀了他的孩子。

她知自己怀孕了还要逃离……他蓦然捧住发疼的脑袋,感觉那痛楚撕咬着他的每根神经,阵阵眩晕,竟似承受不住。

原来痛可以剧烈到如此地步……

他闭上眼睛,任由痛苦在身体里蔓延,将他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路俊的声音夹杂着剧烈的**,呼哧呼哧的,强挤出一句话,“老宅那边赵总疯了一样要闯出去,根本拦不住,那些人问您怎么办。”

慕文非手撑着眉心,半低着头,心力全无,低哑道:“告诉赵婕,如果她说出安言所在的地址我就会放了她。”

路俊目光闪烁,心里发紧,咽了咽唾液,尽量压低声音,怯怯道:“赵总说,要去见夫人最后一面。”

他说完最后一句,慕文非耳边嗡的一声巨响,腾然起身。

眸光赤红如血盯着他,“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他说去见夫人最后一面,说是,夫人昨晚车祸,不,不幸……”

眼前的人如一阵风般跑了出去。

货车在雨夜滑出正常行驶车道,与对面行驶而来的劳斯莱斯相撞,造成车内司机及一名女性乘客当场死亡,而货车装载的可燃物品泄漏,引起爆炸,现场无一人生还。所有死亡人员都在那场爆炸形成的炽烈大火中汽化,尸骨无存。

曾崇铭在所有人谴责的目光中低低叙述着这一调查结果。

待他讲完一切,现场鸦雀无声。

良久才传来慕文锦压抑着的哭声,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安言是因为送他回学校在返回途中出的车祸,他捂着脸,自责的哭了。

而赵婕坚定的走到那张遗像前,抚摸着女儿清丽的脸庞,泪如潮涌,最后支撑不住晕倒在遗像旁。

慕文非站在最后面,甚至都没有正眼看一看遗像上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只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身形摇摇欲坠,不知什么时候就跌倒了,路俊红着眼睛一直形影不离的跟在他身后。

赵婕被医护人员抬走,他仍旧站在原地,大手慢慢抚上自己心口,紧紧抓住,胸膛那里破了个洞,空洞,恐慌,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和感情都被掏空,再也不会完整,他像个行尸走肉,疼是什么感觉,他不知道,他早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了。

脑子转的奇慢,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他有个妻子,还有个未出世的孩子……他,很**很**他们。

很**很**……

只是,他好像把他们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