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将关羽拉到僻静处,回头望一眼远处的苏泠,不由摇头轻笑。

关羽见他如此,顿时醒悟过来,道:“多谢三弟替我解围!”

张飞笑道:“看你这阵子如此颓唐,做兄弟的实在为你着急。既然那丫头平安,你也该放心了,她既不愿回来,你又何必老是想着!”

关羽眯起凤眸,轻叹道:“是我伤了她的心!”

张飞道:“算了,有些事强求不来,我觉得二哥你也应该将目光往前看看了!这个苏泠,虽然刁蛮任性了一些,不过是大小姐脾气,本性不坏。再说了,我看人家模样长得也不错,可不比那丫头差,其实挺好的,考虑考虑吧!”

“怎么三弟也来打趣我?”关羽的神色颇有些不大自然。

张飞见他这个二哥如此‘冥顽不灵’,情知劝不过,只能摇头叹息,道:“我可是帮你跟军师打听过了,说是叶丫头在东吴混得顺风顺水,人家现在和那吕子明打得火热,说不定早将你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关羽愣了片刻,抬眸看着眼前一树桃花,眸子里隐隐似有失落,没有接话。

张飞见形势不对,忙打圆场解释道:“军师那个人,说话一向喜欢夸大其辞,也许事情并不是他说的那样。这丫头以前对你甚是上心,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转了性?”

这话显然并未起到多大作用,反倒使关羽的目光更加暗淡了下去。良久,他收回目光,转向张飞,“愚兄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回头再聊!”

“二哥!”张飞看着关羽的背影渐行渐远,突然意识到,好像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形单影只。也许他自己不觉得,可是在别人看来,都不由替他心酸。

那丫头的离开,着实令他失魂落魄了好一阵子,如今好不容易恢复过来,但整个人却好像比以前更加沉默,并且除了公务,他好像对任何事情都不再感兴趣了。

张飞叹气,也许他以前真的做错了。

原形毕露

山脚空地上,稀稀拉拉地搭着几顶帐篷,帐篷四周,燃着堆堆篝火,有兵卒手持兵器,往来巡逻。

巡逻的队伍转过一处暗角,走在最后的小卒突然退后一步,趁人不备,麻溜儿地闪进旁边的阴影里。

待巡逻队走远,这小卒从阴影里走出,左右看看无人,才壮着胆子缓缓靠近不远处的一顶帐子。

只见帐内点着火烛,将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在了帐子上。那身影摸着长须踱了几步,然后悄然在桌案旁坐下。

小卒凝眸望着那个身影,只觉心口一阵阵揪痛。她蹑手蹑脚凑到窗前,踮起脚尖儿往里瞧去,只见关二爷埋头在纸上写写画画,不知道是不是在处理公务。

这都已经过了午夜,他竟然还未休息,怎地如此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

关二爷仅着白色睡袍,墨发松松系在身后,倒是比平日多了几分柔和。他端坐于灯下,全神贯注于笔端,时而蹙眉深思,时而停笔端详,时而下笔如神,完全没有留意到窗外有人。

小卒乃是浮生,明日周祭之后,便是鲁肃一行返回东吴之时。

浮生虽无意同归,但却悄悄下定了回药王谷的决心。

这一派乱世景象,她该见识的,不该见识的,都见识过了。该放下的,放不下的,也统统打算放下。以后就老老实实待在谷中,帮百姓看病施药,然后在将来的某一天,继承‘祖师爷’的事业。

若是老天垂怜,她也许还有机会回到现代,但更大的可能性,怕是要在这药王谷里终老一生了。

如果到时候觉得孤单,也许会找个合适的人嫁了,生个孩子。

不过临行之前,还是想偷偷看一眼关二爷,也算是对这段日子彻底做个了结。只是她不知道,在她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关二爷的时间里,同样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她,眼中带着彻骨的恨意。

*

远处有脚步声响起,浮生复看一眼关二爷,下定决心似的转身,然后一溜烟往蒙蒙夜色中跑去。

关二爷放下笔,蹙眉端详,眼中默然闪过一丝痛意。

只见眼前那张画纸之上,赫然画着一个女子的肖像,形容俊俏,身姿轻盈,嘴角带着盈盈的笑意,正是浮生的样子。

*

浮生看着凶神恶煞般的黑衣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里离营地已远,她就算是大声呼救,也不会有人听得见。

“你是什么人?”浮生的声音里带着紧张。

“送你上路之人!”黑衣人的嘴角勾起一抹阴冷无比的笑,眸子里的光在暗夜里闪动,恶魔一般。

浮生自然听得懂‘上路’的意思。

“你……你如果要钱,我这包袱里有一些,你可以悉数拿去!”

那人上下打量着浮生,幽幽道:“就算是杀手也是有原则的,我既然收了别人的钱,就一定会履行自己的义务!”

他冷笑着,半张脸遮在阴影里。

“不过你若是愿意出钱,我也可以同你做笔生意。比如说,你死了之后,让我帮你杀了害你那人,为你报仇。”

浮生连连摇头,“我没有想杀之人,我也不想被杀!好汉饶命!”

那人冷笑,抬眸望一眼天上的弦月,道:“时辰差不多了!”说着,高高扬起手中的长刀。

寒光闪过,刺得浮生有些睁不开眼。

“等一等!”浮生抬起双臂护住脑袋。

那人手腕一滞,“怎么,还有遗言?”

浮生咬牙,“要我死也行,总得让我死个明白!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人要杀我?”其实。她心中已隐隐有了一个答案,但却不敢相信,除非从这个人口中得到证实。

“原来是要问这个!”那人耸肩表示遗憾,道:“对不起,不能告诉你!”

浮生欲哭无泪,原来杀手也讲究职业道德。

黑衣人再次扬起刀。

“等一下!”浮生又一次抬臂。

那人不耐烦了,“还有什么事?”

浮生可怜兮兮地望着黑衣人,“那个,你下手的时候,能不能利索一点儿?”

“你放心,我的刀是出了名的快!还有,如果不是要紧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黑衣人一脸阴沉,语气很不友好。

浮生十分委屈,不是这些,难道还能是‘我家柴房里第三块石头下藏着十贯铜钱’这种话?

她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听说这种冷兵器砍人,多半不能一刀毙命,许多人不是被砍死,而是活活疼死的,你说她能不害怕!

黑衣人瞥一眼浮生,作为一个杀手,他已经说的太多,不打算再多说下去,于是利索地最后一次扬起刀。

清冷的月光在刀刃上闪烁,浮生‘妈呀’一声,转身撒腿便跑,狗屁才在乎利索不利索,她在乎的是能不能活命!

浮生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一边跑,一边随手捡起石头,树枝等物往那杀手身上丢。那人抬臂去挡,一时竟然没追上。

一座破庙横在眼前,浮生也不知哪根筋搭错,想也未想,便一头钻了进去。进去后才突然意识到,跑到这里面来,根本就是自投罗网,死路一条。

浮生看一眼正堂上挂满蜘蛛网的菩萨像,差点儿就哭出声来,难道冥冥之中,连菩萨都想让她死么?

想跑出去绝对会与那杀手撞个正着,为今之计,只好先藏起来再说,于是忙打量一眼四周,俯身钻到了供桌底下,侧耳认真听着外边的动静。

不过好奇怪,怎么等了半天,都未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

*

杀手远远看到浮生跑进破庙之中,正要闪身进去,却被身后的脚步声吸引了注意力。

他疑惑地转身,见一少妇沉着脸从暗处走来。

“你怎么来了?”杀手看见少妇,很是惊讶,“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少妇摇头,“不,只是我想到了让她死得更‘舒服’点儿的法子。”

*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儿贴着地面传了过来,浮生认真嗅了嗅,突然脸色大变,急忙从供桌下钻出来。

起身一瞧,只见庙门已经关上,外面火光一片,惊慌失措地上去推门,门竟然被人从外面封死。

又忙去拉那窗户,可窗户也已经拉不开了。

浮生登时慌了,不是说好的一刀下去,干净利索,怎么又放火,杀手的诚信哪儿去了?

浮生简直要哭了,不要啊,这种死法实在太痛苦哇!

浓烟贴着门下的缝隙跑了进来,不一会儿,大殿里头便浓烟滚滚。

浮生抬袖遮住鼻孔,尽量压低身子,惊恐万分地蜷缩在石像之前,呛得咳个不停。

无数火舌被夜风卷了进来,窗户,门,墙上糊的纸全部烧了起来。

浮生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只觉这种等待死亡的恐惧,简直比那死亡本身更令人痛苦百倍千倍!

破庙之外,那少妇扔下火把,盯着大火,敛眸轻笑。这笑容似乎婉约温柔,却令那杀手兀自打了一个寒战。

大火越烧越旺,已经蹿上房顶,那少妇的脸映在火光里,带着阴狠狰狞的味道。

*

甘夫人在午夜偷偷溜出白云庵,正被巡夜的张飞看到,他见甘夫人鬼鬼祟祟,便悄悄跟了上来,可惜后来竟被她甩脱。好不容易重新搜寻到甘夫人的身影,却看到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漫天大火,火中有人大声呼救,这声音十分熟悉。

张飞瞬间便明白过来,不由震惊无比。若是在这之前,打死他他也不会相信,甘夫人竟会做出如此无耻之事。他以为这个女人,最多喜欢耍耍心机,使点儿阴招,可是方才狂笑着走远的身影,确定无疑是她!

她竟然想要杀人,杀的还是他二哥心坎儿上的人!这个女人,一定是疯了!

大火已经失去控制,张飞未做迟疑,便一脚踢开那扇破门,扯过披风罩住脑袋,毅然钻进了大火之中。

“叶姑娘?叶姑娘!”

张飞遮住鼻孔,在滚滚浓烟中摸索,四周除了‘噼噼啪啪’的爆破声,没有任何回应。

糟糕,难道那丫头已经不行了?

茫然中角落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这声音真切,与着火的杂音格格不入。

张飞朝声音的方向凑过去,俯身一瞧,只见浮生蜷缩在桌脚,一只手耷拉在桌面上,脚下是一块碎了的砖头。想来她方才发不出声音,便推掉了这个东西引起他的注意。

大火越来越旺,这破庙倒塌只在片刻之间,张飞甚至已经听见房上横梁不堪重负,摇摇欲坠的断裂声。

来不及多想,他一把捞起浮生,揽在怀里,然后腾空一跃,撞开窗户滚了出来。

‘轰——’

一声巨响,破庙轰然倒塌,溅起无数星火,照亮了整个夜空。

张飞护住浮生,回首瞧去,胸口犹自砰砰狂跳个不停。

好险,只差一点点儿,他就要与这丫头一起葬身火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