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羽并不知道周汉声这一会脑子里已经想了这么多事,她轻笑着回答:“他不敢。”

赶紧回神,周汉声不解:“他不敢?可是他以前……”

没把话说全,周汉声不想让司羽再想起那些恐怖的事情,可是他发现司羽好像和以前不同了,因为她的目光直率、坚定,完全没了躲闪和自卑,她甚至眉眼弯弯地回答:“也不能说他不敢,应该是他打不过。”

“啊?”周汉声愈发费解了,那么高大的穆君明,打不过司羽?

“好了,我和穆君明的事情你就别问了,照我说的做,到时候穆信义如果不同意,你也别坚持,就说你继续努力帮他卖,要是同意,过户流程的事情咱俩再商量。”

“过户没问题,那边工作人员跟我熟得很,主要就是看老爷子卖不卖了。”

“你放心,他一定会卖,而且越快越好。”

为了给杨箐箐钱,也为了以防万一,穆信义绝对宁可低价卖房,也不会等着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再说,到时候他就算想对杨箐箐好,也没那么方便了。司羽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敢这样压价。

这天回穆家的路上,司羽注意到路口的幼儿园,里面甚至还有一个简陋的滑梯,而平平、安安在经过幼儿园的时候,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羡慕来。

心里再度不是滋味起来,原主懦弱自卑没能力,也不敢多问穆君明要钱,于是一个月五块左右的生活费,她只能竭力省着,能把两个孩子喂饱就行了,上学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司羽不是原主,她绝不会忍气吞声,更加不会让两个孩子早早夭折,她不仅要把孩子养大,还要让他们成才。

毫不犹豫,司羽领着平平和安安进了校门,在说清楚情况后,她见到了幼儿园的校长,而这时候平平、安安也明白司羽在干什么了,他们俩肉呼呼的小脸上都是惊喜,咧开的嘴角怎么都落不下去了,清脆的笑声不时传入司羽耳中,引得她也跟着开心起来。

校长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一脸慈祥,就连那满脸的皱纹都看着很是温暖,她瞅瞅两个孩子,注意到两人衣服上的补丁后,老人笑眯眯地说:“你想叫孩子来上学,是吧?”

司羽点点头,回答:“是的校长,他叫平平,她叫安安,是龙凤胎,今年都四岁,可以入学吗?”

“可以,上小班就行。你们要是……没钱,可以明年夏天再交学费,先把孩子送来吧。”

老妇人说完,她身后一个年轻的女孩却有点不高兴了,“奶奶,你又这样,咱们幼儿园大中小班一共才六十个学生,你有一半都不收费,再这样下去,咱们幼儿园哪儿开得下去?”

老妇人回头笑眯眯地对自己孙女说:“婉儿呀,不要着急,等开不下去那天,我们关门就好。”

被叫婉儿的女孩看上去也就十八丨九岁的模样,听自己奶奶这么说,气得一跺脚,跑走了。

司羽估计是平平、安安两人衣裳太破旧,叫老妇人误解了。老妇人心善,觉得她们没钱,可就算如此,她也毫不犹豫地收下了平平和安安,这善意让司羽心里暖呼呼的。

是了,无论什么年代,无论什么世界,人总归是善良的多。

“校长,请问咱们幼儿园是怎么收费的?”

“一个孩子一个月三块钱,包中午饭,不过没钱也没事,孩子要紧。”老妇人说着就蹲了下去,慈祥地看着平平、安安,和蔼可亲的样子,好像两个孩子的亲奶奶。

“平平、安安,想不想来上学?”

平平、安安拼命点头,急切的样子又是可爱又是搞笑。

老妇人摸摸俩孩子的头,说:“那今天就跟我一块上学去吧。”

“好。”平平、安安异口同声回答。

司羽看看俩孩子满是补丁的衣裳,说:“校长,要不我叫他们明天来吧。”

校长却起身,温和说:“没事,留下吧,不用担心。”

看着校长慈祥的面容,司羽点了点头,跟着这样的老师,即便身穿满身补丁的衣服,两个孩子也不会被欺负,因为这样的老师教出来的孩子一定知道什么是尊重。

“也行,那这是一百块钱,两个孩子一整年的学费,我直接交给你吗?”说着,司羽拿出了十张大团结。

这时校长一愣,随即知道自己误会他们了,不过她也没觉得难堪,反而轻笑着说:“看来是我多心了呐。不过我们学校是有冬假和暑假的,所以两个孩子一年的学费是五十四块钱,你稍等,我给你找钱去。”

“不用了,剩下的算作明年的学费吧,反正都要上的。”

“也行,我给你开个条子。”

年老的校长坚持给司羽开了收据,而平平、安安就这样没有任何预兆地开始上起了幼儿园,原本已经准备回家的司羽,一转身去了附近的人民大楼,在一层服装区,给平平和安安一人买了两身新衣裳。

回到穆家,穆信义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司羽寻思一下,还是打了声招呼:“爹。”

然而穆信义看到打招呼的人是司羽后,立马炸了,他猛地从藤椅上跳起来,指着司羽就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蛋东西,不是住在外头的吗,怎么还搬来我们家了?你快点给我滚,给我滚!我不想见到你这个没人性的玩意儿,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贱东西,你还有脸进我家门?”

四合院,大家都有各自的套间,加上昨天刚分家,所有人都忙着自家的事,因此司羽还没和别人碰到面,不过时间久了,该见的人总得见,躲着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爹,君明是我男人,我当然要回来,而且我还给孩子们一人买了两身衣裳,你要看看吗?”说着,司羽就拿出一件粉红色的碎花长袖连衣裙,连衣裙的领口和袖口还缝着好看的蕾丝。

这样一件衣服,虽然是童装,也价值不菲,少不了得十块钱。

穆信义看到这件高档的连衣裙,更加上火了,“刚分家你就开始挥霍?我告诉你,那些钱都是我儿子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现在就给我把衣裳退回去!那两个小混蛋不配穿这么好的衣服。”

司羽微微一笑:“怎么,平平、安安难道不是你的亲孙子亲孙女?好衣服二弟家的孩子穿得,三弟家的孩子穿得,我家的孩子就穿不得?”

别人不知道,司羽可是知道的,穆君明并不是穆信义的亲生儿子,但是他一直不太敢承认,原文中他也是不得不面对的时候才承认,而且穆信义对第一任老婆也很愧疚,所以这个第一任老婆领养来的孩子,虽然他不喜欢,也还是养大成人了。

这会儿听到司羽这样问,他心里憋得难受,又不想把穆君明身份挑明,只能如鲠在喉般郁闷地说:“你胡说八道什么,再敢胡说八道,我抽烂你的嘴!”

“既然平平、安安是你亲孙子亲孙女,那这些衣服怎么就不能穿了?怎么就不配了?难道他们俩就配穿带补丁的?爹,你可真是他们的好爷爷。”

“你……你就是这么跟你公公说话的?要是在古代,你敢这样,我都可以叫下人把你乱棍打死了。”穆信义声嘶力竭地吼道。

司羽把那件粉色连衣裙收好,不紧不慢地说:“爹,别带着封丨建思想过日子了,这不是古代。另外,爹,你可是一红到底的身份,简言之三代贫农,你到哪儿找下人打死我去?”

“你……你……”穆信义发现自己根本说不过司羽,干脆举着拐棍就朝司羽抽去。

司羽却半点没有退缩,她一个跆拳道教练,和一个七十岁的老头子打架,要是输了那才真叫丢人。

拐棍挥向司羽的刹那,司羽快速侧步移开,同时右手迅速握住了穆信义手腕,顺势一拧,拐棍就落在地上,而穆信义右手已经被别到了身后,整个人都不能动了。

“你要干什么?胆大包天的东西,快点放手,放开我!”老爷子的喊叫声越来越大,张翠花、李香莲、杨箐箐几乎同时冲了出来,还有抱着孩子的帮佣,也冲到了院子里。

“司羽,你……你干什么……那是咱爹,你不能这样。”杨箐箐喊着,状似要上去帮忙,只是她捡起棍子就想打司羽的动作,完完全全落在了司羽眼中。

在她靠近的刹那,司羽猛地松开穆信义,随后快速一脚扫在了杨箐箐脚腕处。

“噗通!”杨箐箐重重摔在了司羽跟前,跟过年行大礼似的,她手里的拐棍也跟着滚出去老远。

“杨箐箐,这么多人看着呢,别跟我玩阴的。还有,爹,我们已经分家了,我家的事情,我的钱怎么花,你全部都管不着。”说罢,司羽不顾在场所有人反应,昂首挺胸地回了穆君明的套间。

她刚回套间,穆君明推着一辆大梁自行车回来了。还在地上趴着的杨箐箐鼻子一酸,颤巍巍说:“君明哥,你管管大嫂吧。”

第9章 酸味菜

看着一院子的人,穆君明先是顿了一下,那样子好像他并不认识这一家人似的,不过很快穆君明就反应过来,他瞥一眼地上的杨箐箐,再瞅瞅气得满脸通红的穆信义,轻咳一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杨箐箐此时丢脸得要命,她根本想不到司羽反应那么快,更加没想到司羽竟然这么狠毒,可是事情已经发生,幸而别人应该猜不到刚才她是想打司羽的,所以这会儿她只要哭着引起别人的同情心就好。

满含热泪,杨箐箐看向穆君明,声音如泣如诉:“君明哥,你难道不先把我扶起来?”

穆君明转头看了一圈,问道:“两个弟妹都在,难道还要我扶?”

看了半天热闹的张翠花、李香莲突然被点名,只能赶紧过去扶杨箐箐。而被司羽松开后的穆信义,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他疾走两步到穆君明跟前,厉声说:“君明,你这个媳妇儿太混蛋了,对我不孝,甚至要打我,还将箐箐推倒。我以前不同意你离婚,现在我算是看清楚了,你这个媳妇儿确实不能要了。明天你请一天假,带着那混蛋玩意儿离婚去吧,赶紧离,越快越好,我一分钟也不想见到她了。”

这下所有人都不吱声了,就连杨箐箐都没想到老爷子会这么说,毕竟以前他死也不让穆君明离婚,无论穆君明怎么求,无论杨箐箐怎么劝,他都咬死了不许离婚,这会儿竟然改变主意了。

低着头,杨箐箐心里总算舒坦了一点,这两天她吃够了司羽的亏,这次终于能出气了。

张翠花和李香莲其实也不喜欢司羽,但是分家那天是司羽帮了他们,所以两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地开口劝道:“爹,大嫂就算有错,也不能叫她和大哥离婚啊,还有平平、安安呢。”

“就是啊,爹,我们刚分家大哥大嫂就离婚,叫邻里邻居的怎么说?到时候咱一家人脸上都不好看。”

穆信义却不管张翠花和李香莲的话,狠狠啐一口,“呸!都已经分家了,你们一家四万,之后肯定都去买楼房住,还在乎什么邻里邻居?君明,你听到了没有,明天请假一天,去把离婚证领了,这个混蛋玩意不配当我们穆家儿媳妇儿。”

杨箐箐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小心翼翼地走到穆君明身边,轻声劝道:“君明哥,你不是不知道爹的脾气,快答应他,快啊。”

这时候帮佣怀里才两岁的穆言俏哭了起来,帮佣赶紧抱着才一岁的她进了屋,而李香莲则跟着进屋了,边走嘴里边不清不楚地说着:“又哭又哭又哭,真是赔钱玩意儿,罚了八百块钱生你,结果还是个没把的,上上下下仨闺女,我这是造的哪门子孽。哭哭哭,还好意思哭……”

李香莲和穆君辉不同,穆君辉五官不差,可身材又胖又矮,一股猥琐感,李香莲则又瘦又高,无论吃多少都不长肉,皮包骨头一般,透着股尖酸刻薄,她高高的颧骨更是让人觉得恶毒无比。她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婚后就等着生个男孩扬眉吐气,可偏偏老天不开眼,仨孩子都是女孩,这便可怜了三个孩子,成天被她骂得狗血淋头。

因为生了三个女儿,别人还没有看不起她,李香莲自己倒是看不起自己了,偶尔碰到平平,或者穆君耀家的俩儿子,都气得要死,也恨自己恨得要死。

没人在意李香莲的离开和她嘴里不清不楚的话,穆信义继续逼着穆君明离婚,杨箐箐还在“好心”地劝着,张翠花还在看戏,她在等着看穆君明的回应。

心内叹息,穆君明把大梁自行车放到墙根处,随后站在几个人面前,一字一顿地郑重说:“我拒绝。”

“你说什么?!”穆信义声嘶力竭地呵问,他有种被穆君明背叛的心痛感。

杨箐箐一看穆信义那样子,就知道他已经气得厉害,于是赶紧拉拉穆君明的衣袖,说:“君明哥,你快认错吧,爹要是生气了会打你的,君明哥,别犟了,听爹的吧。”

把衣袖抽回去,穆君明后退两步,拉开和杨箐箐的距离,弄得杨箐箐又是一脸尴尬。

张翠花看穆信义那边劝不动,就劝了两句穆君明:“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以前你可不会这么做,要不,大哥你就和大嫂离了吧,反正你们俩也没啥感情。”

张翠花长了一脸麻子,所以周遭邻居说她时都叫她“张麻子”,她自己长得不好,可是家境不错,所以才能嫁给穆君耀,不过因为长得不好,她嫉妒所有长得好的女人,包括司羽、杨箐箐,她甚至讨厌自己可爱漂亮的小闺女穆言香,总之在她眼里,只要是长得好的女人,就都不是好东西。

被几个人弄得有点烦,穆君明脸色冷得有点吓人,“爹,我不离婚。以后,谁都不许在我面前提起离婚两个字。”

扔下这句话,穆君明不给穆信义、杨箐箐、张翠花反驳的时间,回了自己房间,顺便从里面把门锁上了。

房间里,司羽正坐在桌边剪衣服的吊牌,看到穆君明后她还有些奇怪,“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今天难道不用上班?”

“玻璃厂没活,所有人都回家,过一周再去上班。”

司羽想想八十年代的情况,确实应该如此,八一八二年全国开展了一场激烈的经济运动,八三年经济运动结束,可是人们大多心有余悸,不敢擅自开办私人企业,即便如此,国企还是没有救起来。

几年之后,国企不得不进行大规模改革,成千上万的国企职工开始下岗,当然这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否则中国绝对不会有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的经济大爆发。

“这是平平、安安的衣服?”

“嗯,他们俩的衣服上都是补丁,我专门去人民大厦买了两身。”

“平平、安安呢?”

“在幼儿园。”

“幼儿园?他们什么时候开始上学了?”

“今天。”

两人一问一答,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十分和睦呢,然而司羽说过最后一句话,她抬头看向了穆君明,那目光可半点温情都没有,“怎么,他们都已经四岁了,难道不该上学?还是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几岁了?”

穆君明面上一哂,没回答,而是转移话题道:“已经中午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弄点。”

司羽盯着没和自己吵架,也没和自己打起来的男人,硬邦邦说:“任何酸的东西都可以。”

穆君明点点头,接着便出了房间,徒留司羽在房间内又是一阵纳闷。

院子里,根本没人注意到安静地走去伙房的穆君明,杨箐箐、穆信义和张翠花全都围在天井边口不择言地骂着。

“这个混小子,竟然敢这样和我说话,真是反了。”

“爹,君明哥可能也有苦衷,毕竟她还有俩孩子。”

“箐箐你就别给你大哥找借口了,他就是不如以前孝顺了,看来他以前都是装的,这会儿一分家,他就什么毛病都露出来了。我看,大哥面上跟我们一家人,心里指不定怎么骂我们呢。还有司羽,长得那么妖,一看就不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