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你——”沈竹晞踉跄着半跪在地上,被人紧紧揽住,他手指紧握住陆栖淮一片衣袖,仰起脸来看着他。

“不像你。”他低下头失落地自语,因而错过了陆栖淮眸中一瞬间交错的神光万千。

“你没事吧?”陆栖淮关怀着问他。

陆栖淮看他神色萎靡,以为他还没从下落的惊险中缓过神来,有些无语:“你真的是……”

沈竹晞脸色煞白,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紧紧地扶住他才不倒下去。

陆栖淮拍落衣上被他碾过去的尘土,忍俊不禁了好久,才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天真。”

“先前上去的时候你怎么不怕?”陆栖淮轻拍他僵直的脊背,克制住不笑出声。

“你还取笑我!”沈竹晞收敛了思绪,横他一眼,拭去额角的冷汗,“快请我喝酒去!”

“走吧,喝酒。”待他终于平定下来,陆栖淮抛给他几钱紫锦贝,莞尔,“给你压压惊。”

沈竹晞跟着他迂回地拐过几个巷口,直到再也不见一丝灯火,终于觉得不对:“哎,陆澜,你要带我去哪里?”

“快到了。”陆栖淮头也不回地说,清沉的声音听来格外让人安心。

沈竹晞住了口,默不作声地走在他身后,不知过了多久,陆栖淮终于停下来,在一间完全看不到“酒”字招牌的店前推门进去。

“深夜饮酒,别有一番风味。”店堂内进空无一人,陆栖淮将紫锦贝拍在桌子上权当付账,探身到桌子下面取了一坛酒出来,摆出一对杯子,为两人斟上。

沈竹晞目瞪口呆地接过酒杯:“居然还有这样卖酒的,哎”,他忽然觉得不对,问道,“陆澜,你不是刚从夔州过来吗?怎么知道这么偏僻的酒馆?”

“就你话多。”陆栖淮遥遥一举杯,似乎是在黑暗中微微蹙眉。

“……”,沈竹晞被呛住,决定不讲话。

两人在漆黑长夜中对饮,窗外夜寒雪重,时闻翠竹被覆雪压断的噼啪声。沈竹晞终于忍不住,打断了这样奇怪的宁静氛围:“喂,陆澜,你说的那个朋友呢?”他敲敲桌子提醒对方。

沈竹晞已饮了一杯酒,虽说这酒味道苦涩,不算太烈,他仍是说话不太利索,夹了一块贝肉下酒,含含糊糊地说:“我要听这个故事。”

“你不知道,你提起这个人的时候,眼睛里的那种光——”沈竹晞夸张地做了个动作,“就好像把你整个人都照亮了。”

“嘻嘻,他一定对你很重要,你这样的人,能做你的朋友,也一定有一段故事。”沈竹晞满脸热切地看着他。

“这酒好苦啊,你快讲个故事,来中和这苦味。”他喃喃道。

陆栖淮放下酒杯,手指扣紧了放在桌上:“你要听这个故事下酒?”

“他姓方,方外之人的方。”陆栖淮如是说。

他忽而又沉默良久,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愿讲——这个故事来下酒,实在是比酒还苦。”

“哼,不愿意讲就不愿意讲,什么样的故事会比酒还苦啊——”话未说完,只听咕咚一声,沈竹晞头撞着桌子,昏昏然倒下去。

“你啊……”,陆栖淮喟叹着收走他手里的酒杯,声音渺然,渐渐低洄。

后面他再说什么,沈竹晞已经完全听不见,铺天满地涌将上来的倦意,让他安心地阖眸,沉沉睡去。

正文 第20章 清风时有幸其七

第二日,沈竹晞在宿醉的头痛中睁眼的时候,感觉到眼前是一片朦胧的白,那是疏疏阳光。他挣扎着艰难撑起身子,一时茫然地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

劈头而下的一抔冷水淋了满衣满身,细嗅着还带着草药的清苦香气,沈竹晞神智凛然一清,只见幽草俏生生地立在他床头,俯身从泉眼里汲了一叠碧盈盈的水,抬手就要浇下。

“啊!”沈竹晞慌忙往后躲,后脑重重地磕在柱子上。

幽草终于放下手:“沈公子,你醒了?”

“这是什么东西?”脸上被水浇到的地方,后知后觉地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像是千万根细如牛毛的刺同时轻扎,不很痛,却有连绵不绝的刺激感。

幽草眼波流转,吃吃笑道:“这个是谷主配出的药,青芜水,谷里有弟子早起精神不好或学医不专心的,就往脸上倒几下,立刻便清醒了。”

“沈公子只倒了第一遍,倘若在药医谷,要浇上十几遍,直到完全清醒,这药后劲很长,甚至让人几天无法入眠。”幽草笑着将手里的药碗又倒回去,一边续道,“沈公子,昨天是一位黑衣公子把你送回来的。”

幽草顿了一下,沈竹晞以为她要说什么要紧事,立刻屏息静听。

不料,幽草忽然按着双颊,柔柔地笑出声:“沈公子,他长得可真好看!用玄冠竖起长发,更是气宇轩昂!他侧颈有瓷器一样秀美的花纹,真让我羡慕!”

她转过来盯着沈竹晞看了半晌,肯定道:“沈公子,你已经很美了,不过他的气场大约比你还要强些。”

“不过,沈公子你的气质也很好,哎呀,这是不能比的。”幽草挽起袖子感叹道。

沈竹晞无语地扶额,打断她:“幽草姑娘,我昨日带回来的药材可有用上吗?”

幽草神色一肃,奇道:“沈公子,你什么时候带药材回来了?啊,你说的是那药丸!谷主说很好。”

沈竹晞惊奇连连,猛地坐起:“你说什么药丸?”

他起身的一刻,猛地用手按住床垫,手却按到一处柔软的东西上,沈竹晞拾起来定睛看去,是块紫金镶丝软垫。

“沈公子,药丸就是装在这个里面,被那位黑衣公子送来的。”幽草手指过去,道。

沈竹晞正要说明这不是自己的,隔壁忽然传来敲击声:“谷主让我们过去。”

一进门,林青释倚在墙上阖眸小憩,容色苍白,眼底下更是浮现出一圈深重的青黑色,竟是一夜未眠。

“虽然药材不见了,不过这药丸有奇效,也可以缓得云姑娘二月毒势。”他说。

沈竹晞闻言陡然放松下来,心中一时火焰炙烤,一时冰霜冷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可是这药丸不是我带过来的啊?”

“无妨。”林青释手指间拂过衣袖的缎面,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