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芯不明所以的楞在当地。

穆菲见月影不肯作罢,只得闭了嘴,她也是刘钰的人,倒不好为了一个开罪另一个,等着月影发难若芯,她想,即是提前设计好的,自己何苦趟这浑水。

那叫翠云的小丫头又开始磕头,对月影求道:“姑娘息怒。”

又转头对若芯求:“若芯姑娘息怒,我再不敢了,再不敢冲撞姑娘了。”

若芯已然懵了,总觉得哪里不对,这时候,谭松玲从客室走出来,一脸厌弃的大声呵斥翠云:“下去吧,太太在里边,你嚷嚷的这样大声是怕太太听不见么,要不我带你去里边分说分说。”

穆菲见松玲这样帮若芯,心生诧异,她想,这谭松玲仗着出身好,从不把众人放眼里,即使年轻守寡,也清高的很,万事不管的,怎么倒出来管这些。

待翠云吓得出去,外间几人这才又进了客室,康氏早听得动静,一脸不满的撇了撇若芯,二房的太太奶奶们都在,偏闹出这一遭恶心事来。

到了晚间,众人散去,康氏留住若芯,苦口婆心的劝她:“知道你不喜欢月影,可也别这样同她别苗头,没白的失了身份。”

若芯一脸委屈:“太太明鉴,我没同她别苗头,是那个叫翠云的丫头自己跌了药。”

康氏不解:“为何?”

若芯:“我不知道:”

旁边娟娘见康氏和若芯二人都虎着脸,忙劝:“姑娘别急,把那丫头叫来,再细问问就是了,不信她敢在太太面前扯谎。”

翠云来了长春馆,康氏坐在上首,若芯在旁,娟娘含怒质问翠云:“今儿为何跌了那药?”

“不是我,是姑娘她。”

娟娘又道:“姑娘怎么了,太太面前,你若扯谎,仔细你的皮。”

翠云道:“是姑娘说要看看我拿的什么,不小心跌了药。”

若芯大怒:“我没碰上那药,分明就是你自己跌了。”

翠云道:“姑娘说的是,是我没端稳当,失手跌了。”

“你........”

娟娘见问不清楚,只得去看康氏。

康氏想了想:“可有旁人瞧见的。”

翠云道:“我不认得旁人,只记得有一个圆脸的姐姐在旁。”

康氏偏头去看若芯,若芯摇了摇头:“我记不大清了。”

又去问娟娘:“圆脸丫头?她说的是谁?”

娟娘心里一转,道:“圆脸的,该是绿屏。”

康氏:“你去问问。”

娟娘出去,待回来,讪讪的看了看若芯,俯下身子对康氏耳语:“那绿屏说,是若芯听见二爷叫拿了来给月影吃的药,发恼砸了。”

康氏面色不变,后宅里拈酸吃醋的把戏一旦拿到桌面上说,便怎么都错,她皱眉给娟娘使眼色,叫她打发了翠云。

待翠云出去,便守着若芯,吩咐娟娘:“去钟毓馆吩咐紫嫣,给那个叫翠云的安排些别的活计,别叫他再来传送东西了。”

闻言,若芯还有什么不明白,那绿屏的话必是同翠云一样无二,她不知她怎么从康氏屋里出来的,沉着脸回了东厢,一句话也说不出,她来府里,头一遭被人算计,只觉不可思议,那感觉就像身上有数不清的小聂虫在叮咬,虽不疼可难受又难忍,之前总听谭松玲同她说,大宅门里的事,谁说的清呢,只多留心罢了,如今她算是亲身经历了。

莲心气道:“我去撕了那小蹄子的嘴。”

若芯:“你坐下吧,有什么用呢。”

“姑娘你这样好性,别人会以为咱们好欺负,更加得寸进尺。”

“我本来就没心计没手段,也不曾见过这些,之前还以为自己学了许多渐渐适应了这里,没想到还是个门外人。”

这一遭后,她更是灰心丧气,整日整日的泡在隔间不愿出门,穿戴也一日不似一日,她想,是不是只要不出门就能避开门外的是非,她想,原来不管在哪儿,她都只属于这料理药材的隔间,她想,还好有这么一间屋子能容下她。

日子一长,刘钰倒是越发想她,每回来长春馆都要闹出动静,好叫她知道他来了,路过东厢时,总不经意的停一停,好几回恨不得冲进去骂她,自她搬离钟毓馆至今,他一次都没瞧见过她,她必是还在同他置气,故意躲着他,她若想躲,是怎么都不会让他瞧见的。

——

又过几日,若芯便领着阿元,去了王墨染住的林湘院,那院子被打整的甚是雅致,许是刘钏新婚,院子里挂满了大红灯笼,衬的满院子热闹非常,散着欣欣向荣的味儿。

小丫头们三三两两的坐在东西廊下乘凉,俱都穿着颜色显眼的新衣裳。

见她来了,忙就迎上去:“若芯姑娘来了,姑娘里边请。”

说话的是王墨染的陪嫁大丫头落秋,落秋侧着身子殷勤引若芯母子往正房去,还未走近,便听见房屋里传出欢快明朗的笑闹声,若芯顿了顿,看向落秋,落秋笑道:“二爷在屋里呢,姑娘请吧。”

屋里爷们在,落秋却未拦她,她想着,王墨染新婚,夫妇二人又情投意合,这日子里该是蜜里调油,分都分不开的光景,倒也不避着人了。

还没走进,墨染便急走了两步,从屋里出来迎她:“姐姐来了。”

又看着阿元:“阿元是不是长高了,是不是瘦了?上回见他还是胖嘟嘟的样子呢。”

墨染是真心喜欢这讨喜的小家伙,爱屋及乌,竟也不讨厌若芯了。

若芯:“是高了些,倒没瘦,二奶奶上回来是冬天,穿的多。”

墨染脸上止不住的笑,伸手就要抱阿元,阿元虽不认生,可还是羞的扭头抱住若芯的腿,正此时,刘钏从暖阁走出来,见阿元躲着不叫墨染抱,几步过去,抱起阿元拍了拍,就塞给了墨染,嘴上哄着:“别跟个小姑娘似的,叫你婶婶抱抱吧。”

所幸阿元没有哭闹,由着墨染抱,墨染欢喜的将阿元抱到炕上揽着,又拿起桌上的点心给孩子吃,捏着孩子圆圆的小脸,不住的哄:“好不好吃,还要不要吃。”

刘钏见小妻子如此,心里发暖,就坐到她身边,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话,墨染听了,面上飞红,对着刘钏嗔了嗔,不去理他,好半天她才察觉若芯还站着,忙不好意思的说:“姐姐快坐。”

若芯见这夫妻如此旁若无人的调笑,实在尴尬,有些手足无措,落秋似是见怪不怪,走过去引着她坐到一张竹椅上,给她上茶。

听得墨染的话,刘钏才注意到,是若芯领阿元来的,客气道:“姑娘来了,吃了饭再走,我正想着去找我二哥呢,这些日子里总也见不着他人,问我大哥,都不知他在忙什么,就我成亲那日见了他一面,手头有些事想找他商议,姑娘知道他哪天回家吗?”

若芯更是尴尬,摇头道:“不知道:”

墨染闻言,转身捅了捅刘钏:“二爷有事快去忙吧。”,说完讪讪的看了看若芯脸色,只见她低着头,局促的绞着手里的帕子。

刘钏见墨染捅他,心里诧异,也没问,起身走了。

刘钏一走,屋里丫头便多了起来,凑着同二奶奶和若芯姑娘说话。

正说的热闹,一个穿殷红锦缎袄的丫头从外头进来,道:“奶奶,秦大奶奶要回娘家了。”

墨染诧异问:“是有什么事么?”

那丫头道:“说是她娘家的老太太病了,要赶回去瞧瞧,还说大太太也去。”

墨染更是诧异:“大太太也去?这都哪跟哪,秦家老太太病了,大太太去做什么,你多大了,说个事都说不清的。”

那丫头见二奶奶斥责她,讪讪的住了嘴,也觉得,自个儿说的对不上。

若芯忙道:“你别急,慢慢说,是去金陵吗?”

那丫头道:“不是,是去扬州。”

若芯:“扬州?那是康家,是康家老太太病了?”

那丫头恍然大悟:“是,是,姑娘说的是,是康家老太太病了,大奶奶是去看她外祖母的。”

墨染夹她一眼,转头对若芯抱怨:“姐姐瞧,我身边的丫头,都是这样笨的,口齿更是不济,没一个比得上秦大嫂子的丫头,一水儿的好口才。”

若芯:“二奶奶以前做小姐,身边丫头自然不擅这些,我瞧着奶奶身边的人都跟奶奶似的蕙质兰心,等磨砺个几年,哪有不好的。”

墨染听了,心里受用,笑了笑:“不过话说回来,秦大嫂子还真是孝顺,外祖母病了,这样赶着回去。”

第46章

若芯同她解释:“二奶奶不知, 秦大奶奶打小是跟着康家沈老太太长起的。”

墨染惊的张了张嘴,道:“哦,是这样么?我怎么听说,秦家太太并不是沈老太太亲生的女儿, 是康家庶出的。”

若芯:“嗯, 秦家的太太是咱们太太的庶妹。”

“那, 那秦家太太倒是乐意把女儿送去康家养着了?”

落秋心里转了转,道:“这有什么不乐意的, 这是三家得益的好事, 那秦家太太必是因着庶出身份,怕在秦家站不住脚,便赶着将女儿献给娘家来养,沈老太太养起来的外孙女, 给了亲生女儿做儿媳,便又是一层依仗,秦家也能同刘家攀上亲, 三家都得了好, 皆大欢喜。”

若芯看着落秋, 心道:这个丫头有见识, 能一眼看透其中关系, 是个厉害人。

墨染若有所思的点头:“沈家老太太还真不简单啊。”

若芯从林湘院回来,不出意料,就见长春馆里忙碌起来,丫头婆子们一一预备着康氏明天出门的各中打点, 直到晚间, 院里才静下来, 若芯赶紧去正屋给康氏请安。

康氏神情委顿, 斜靠在炕上闭目养神,太阳穴上贴着两贴发散的药膏子,她见若芯进来,才将那药膏贴拿下来,吩咐她:“你来了,我明日出门,你好生看着阿元和锐儿,天气热,别叫这两个小的总去日头里玩,当心中暑,还有件事得嘱咐你,老太太这几日虽说调养的好了,可每日晨昏定省的请安照看还是不能少,穆儿跟我一道去扬州,松玲得替她打理府上事务,还得照看娴姐,不得闲,你就替我每日去老太太那儿打个卯,尽尽我的意就是了。”

若芯答应着退出去,次日又早早起床,送了康氏和周姨娘出门。

她依着康氏吩咐,日日去慈园伺候王老太太用药,说来也巧,那王氏的病自从被齐儒和齐宏毅看过之后,竟大好了,一来二去的齐宏毅便时时来府上给王氏看诊调服。

那日就叫她撞见了,若芯那天照例去了慈园,见老太太用完药,没有要睡的意思,便坐了下来,陪着王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有小丫头来报:“小齐太医来了。”

若芯诧异,瞧着王氏的面色再好不过,怎么招了他来。

王氏道:“快请进来。”

若芯起身要避,王氏却摆摆手:“无碍的,你们不是从小就认识么。”

宏毅进来,王氏问了他父亲安,又扯了两句闲话,便笑说:“劳烦你跑一趟,我身上很好。”

转而指着若芯:“只是想叫你给这丫头诊一诊。”

若芯一惊:“老太太,我没病啊。”

王氏:“我老太太听人说,医者不自治,怕你自负,总认为自个儿没病,可这些日子里总瞧着你精神不济,又瘦了许多,脸上也没光彩,穿衣裳也不鲜亮了,诊一诊总是没错的。”

若芯尴尬的挤出一丝笑,齐宏毅也笑了起来:“老太太说的是,那一会给奶奶诊完,也劳烦奶奶给我也诊一诊。”

王氏脸上笑开了花:“你这猴,怪道旁人夸你,鬼精鬼精的。”

诊完无碍,齐宏毅便也坐下来,陪着王老太太说了会儿子话,见老人家乏了,忙的告辞:“老太太歇着吧,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唤了我来,宏毅义不容辞。”

王氏心里受用,对这有些本事的小太医赞了赞,便叫若芯亲自送他出去。

若芯同齐宏毅一路走着,这回没刘钰在,二人都觉浑身自在,说了些她在府上的日常。

齐宏毅叹了叹:“若芯,你真的都好吗,我竟不觉得。”

若芯:“有阿元在,我便是能过下去的。”

齐宏毅:“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若芯转头瞧他,见他也一脸正色的看着她,心里升起一阵凄凉,忙避开他的目光:“你从小便教我,不要管他人如何,只要一心做自己,我全都记得,从不曾忘了,想当初我怀着阿元那样难,你也从没看轻我,还那样帮我,那些,那些我都记在心里,一辈子都忘不了,宏毅哥哥,我一直想成为像你一样心胸豁达志在四方的人,如今虽不能了,可你放心,我断不会自暴自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