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并不能在这个世界待太久,要问为什么的话,是因为他们的假期有限。不及时回去工作,国木田会生气的。

在好好地向大家解释完来龙去脉之后——系统的存在依旧被一语带过——所有人总算带着魔幻的表情接受了这一事实。

松田阵平本着尽职尽责的心,扒拉出一个小本子,开始询问有关窃贼的事。织田作之助过去有着无比丰富的协助调查(录口供)经验,十分自觉地起身,带着松田警官前往犯罪现场。

织田作之助推开书房的门,“歹徒就是从窗户爬进来,正好被我和太宰撞见。”

啧,自己主动跳进火坑,还是两个已经从良的mafia,也不知道那家伙是幸运还是不幸啊。

松田阵平暗暗咂舌。

他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做着记录,余光突然瞥见地上放着的一个纸箱。

废旧的纸箱被撕开了一个口,又被后来人十分勉强地合上了。从缝隙来看,纸箱里黑黝黝的,看上去像一个黑洞,好像什么也装。可纸箱侧面圆鼓鼓的弧度却昭示里面放着的东西不少。

“那是什么?”松田阵平用笔指了指纸箱,随手打开了书房的灯。

一道黑影从两人脚边蹿了过去。

灯光亮起的瞬间,两人清楚地看见一只橘猫一jio踹开纸箱,试图整只猫钻进箱子里。

可箱子里塞得满满当当,再也容不下一只猫了。哪怕猫猫可以变成液体,也只能趴在最上层。

织田作:“……”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冷静地问:“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小织肚皮底下的是不是都是枪械弹药?”

织田作之助也很冷静地反问:“小织?”

“那只猫的名字。”松田阵平答道。

“哦,这样啊。”顿了顿,织田作用今晚吃什么的语气说:“嗯,那是我从横滨带回来的特产……太宰送的。”

什么地方的特产才会是军火啊!横滨真的和平吗?

松田阵平再也无法冷静,笔一甩本子一丢,惊恐地冲上去:“卧槽祖宗别咬别咬——那不是玩具,是真的手榴弹!!”

他的惊叫引来了客厅的众人围观。

“怎么了?”降谷零率先冲到现场,凌厉的目光一扫,瞬间无语。

书房内。

松田阵平强行制止了猫咪的冲动行为,并严肃地教育他:“什么都咬,手榴你都敢上口,真不怕死啊?跟你大哥一个德行!”

当事猫很不服气,喵呜乱叫,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疯狂挣扎!

正在将纸箱搬离危险区域的织田作之助随口问道:“小织的大哥是谁?明美和小哀养了两只猫吗?”

松田阵平冷笑:“他哥不就是你么。”

织田作:“……”

书房门口挤了一群人。

“小织,过来。”灰原哀弯腰朝橘猫伸出手。

松田阵平刚一松开,橘猫瞬间一个疾冲,转眼间就在灰原哀的怀里了,尾巴还一甩一甩的。

灰原哀面色冷淡:“你又捣乱了吗?我跟你说过好多次,书房不许来。”

橘猫委屈,但橘猫不能口吐人言。

箱子久不用,是会长猫的!他就躺躺,怎么啦!做猫要大度,做人也不能小气呀。

诸伏景光是见多了大场面的人,很稳得住,开口先问:“织田,那箱枪械是……?”

“哦,这是我们从横滨带来的特产。”织田作之助依旧如此答道。

诸伏景光绷不住了。

“谁家特产送枪啊??”众人怒道。

织田作之助自己也觉得不妥,他叹了口气,十分为难:“时间仓促,我没来得及准备。好在太宰的房子东西备的很全,真的就是随手拿到的……”

随手能拿一个军火库,这一点才是最要命的吧!

就连明美都露出担忧的神色,情不自禁问道:“织田作,真的没问题吗?”

太宰治暗道不妙。

早知道会降落在宫野明美家,他就不会随手塞一箱枪械给织田作了。

太宰试图补救:“横滨现在已经很安全了哦,所以手枪才会堆在没人要的箱子里。其实里面有一部分都是废弃二手的□□,拿来唬人的。”

明美怀疑:“真的吗?”

太宰点头:“真的,我拿给你看。”

黑发青年自然地向纸箱走去,蹲在纸箱前,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织田作之助突然开口,“小哀,我记得我把aptx4869的研究资料交给你了,你为什么还是幼年状态?是资料有误么。”

他的话涉及到了组织和小哀,一瞬间吸引了明美的视线。明美转头看向一旁的红发男人,其他人也下意识朝织田投去目光。

灰原哀松开手,橘猫喵了一声,哒哒哒地跑走了。

“资料没有疏漏,是解药的研究进度卡住了。”灰原哀无奈地说,“毕竟是我父母那辈就留下的药剂,我的研究也还不够深入。目前已经研制出能够稳定48小时的解药了。”

比起未得到资料前的24小时解药,已经进步了太多。

起码能让工藤新一在关键时刻赴一场约会或者解一个案件。至于真正的解药,灰原哀以她聪明的大脑发誓,解药的出现不过是时间问题。

织田作之助理解的同时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有白费力气。

“明美姐姐,给。”太宰治的手里拿着一把十分老旧的手枪,递给明美。

明美回头,接过,仔细查看。

确实,手枪的关键零件已经受到了损害,早就不能用了,也就样子还能唬唬人。可要提外貌……这把枪已经长年累月没有保养了,仿佛被人遗忘在床底许久。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但能让明美安心。

织田作之助所处的地方并不是一个充斥着暴力和血腥的世界——知道这一点,她就满足了。

至于其他枪为什么能用?毕竟作之助曾经是mafia,他的朋友也是mafia,有点枪支傍身不足为奇。

太宰捏了把冷汗。

太久没碰这玩意,手有点生,差点掉链子。还好织田作帮忙拖延了一会儿,看样子是全糊弄过去了……嗯?

太宰治注意到金发男人冰冷的目光,心下了然。

——被发现了。

算了,问题不大。

他会知道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太宰治双手背在身后,朝降谷零的方向侧了侧脸,缓缓勾起一抹笑。微曲的卷发贴着他的面颊,鸢色的眼瞳闪过暗光,转瞬沉入眼底。

小小的书房容纳不下那么多人,大家一个接一个地回到客厅。

降谷零始终没有动。

“太宰,走了。安室,你也来客厅吧。”走在最后的织田作招呼了一声。

降谷零低低应了一声,拳头悄悄握紧,表情隐没在黑暗里。

“嗨嗨,这就来。”太宰治欢快应了一声,眼神隐晦地打量金发男人,勾了勾唇。

瞧他发现了什么?

一个怀着愧疚之心的胆小鬼,哈!

织田作之助没多想,快步追上明美。他还在答复明美的一连串关心,关于生活、工作等等。

书房内。

黑发青年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与降谷零擦肩而过。在书房门口,太宰治停下脚步,侧身回望。

金发黑皮男人不甘示弱地盯着他,率先呛声:“我都看见了,你把手枪的零件拆了。那一纸箱都是完整的、全新可使用的枪械!”

“哦呀,原来灰扑扑满是尘埃的东西,也能称为‘全新’啊。”太宰治似笑非笑。

降谷零冷着脸:“你接近织田和明美小姐,目的是什么?你特意从异界带一箱枪过来,原因呢?”

太宰治摆了摆手,十分诚恳:“真的就是随手拿的,你信我。”

信你才怪!

降谷零没出声,表情却说明了一切。

“那你呢。”太宰治慢条斯理地说,“用着‘安室’的假名欺骗织田作,事到如今,直到他为你们而死,也不愿交付真心么。”

“我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他!”降谷零反驳。

太宰治:“如果不是他能够死而复生,如果不是他最初来到这里的并不是本体,他已经死透了。你要向他的墓碑阐述你的一颗真心?”

降谷零突然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客厅传来欢闹声,走道的过道灯等了一会儿,悄然熄灭。

太宰治半边身体隐没在黑暗里,脸庞在光影交界处,眼神晦暗不明。

“我来是为了警告你们,这是他的本体,是他拼尽全力抢来的最后一次活着的机会。我不拦着他来探亲,但也不会再让他涉险。”他平静地说。

“组织还有部分人潜逃在外,包括琴酒……他们都是很危险的犯罪分子,对织田、宫野家都有敌意。”降谷零闭了闭眼,艰涩地说:“我会尽最大努力保护他们的。”

太宰治像是听见什么可笑的事,笑了一声,“嗯……就是那个整天嚷嚷着‘要杀死蒂萨诺’,把织田作看做是职业标杆的琴酒?像极了芥川的那个么。”

降谷零并不知道芥川指的是谁——他迫切恳求不要是芥川龙之介老师,他还挺喜欢《罗生门》的——因此只含糊应了一声。

“怎么这里也有一条疯狗。”太宰治嘟嘟囔囔的。“总之,一个琴酒而已,别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他眼前带。危险的东西离他远点,知道了么。”太宰警告道。

降谷零尚未应声,走道便传来织田作之助的呼唤。

“太宰,安室——你们怎么还在书房?”随之而来的还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过道灯再度亮起。

听到称呼,降谷零仿佛浑身血液倒流。太宰治嘴角上扬,眼里写满“你看,他叫你安室”的嘲弄。

降谷零咬咬牙,心一横,就要当场冲出去公开身份。他刚迈步,被黑发青年的目光冻在原地。

“嘘……”太宰治竖起食指,贴在唇上,轻声道:“你是个聪明人,多余的话最好别说。”声音冰冷彻骨。

话音一落,太宰治瞬间变脸,转身蹦蹦跳跳地拦住半途的织田作之助。

“太宰,安室还在书房吗?”织田作之助问。

太宰治笑道:“谁知道呢,可能去卫生间了。”

“卫生间黑着灯,没人啊。”

“可能人家就喜欢摸黑上厕所。”

“唔……太宰,你欺负他了吗?”

“!!织田作,我没有,你不能冤枉我。”

脚步声渐渐远去,降谷零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绷紧的肌肉慢慢放松。

有句话,太宰治说的是对的。

他不该等到后悔的时候,才对着墓碑献上自己的真诚。

夜深了,四人决定告辞。

临走前,降谷零当着一帮友人的面,对着织田作之助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一开始瞒着,是因为担心泄密。波本是最后的底牌,绝不能轻易出手。

到后来,他再想说,也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心想,再等等,等一切结束后,织田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没想到,一切结束的时候,织田也随之离去了。

降谷零等着介绍自己的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我的真名是降谷零,是一名警察。”降谷零释怀一笑,“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织田作之助不明所以,茫然地应和:“嗯?好的,降谷。”

降谷零的心结消去一桩,噙着笑意,跟好友勾肩搭背往楼下走。玄关处被绑了半天的小黑也被松田和萩原拎走,准备带回警署。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织田作之助追了出来。他叫住降谷零,其他人看了他们一眼,会意地先行一步,给他们留出谈话空间。

“还有什么事么?”降谷零问。

织田作之助迟疑道:“其实,你不用这么庄重。我早就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

“哈?!”金发男人呆愣地看着织田,满脸不可置信和怀疑。“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一个朋友,他是黑客……”织田作之助欲言又止。

降谷零:“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一直叫我安室?以前还好说,现在又不用保密。”

织田作看着他,表情既无辜又诚恳:“习惯了。”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让降谷零想要吐血的话。

降谷零:“你……我……”他咬牙切齿了一会儿,自己慢慢冷静了下来。“算了,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把自己坦诚的心意传递出去,就足够了。

“还有,太宰是否向你说了一些不是很中听的话?”织田作之助问道。

降谷零记起某人的威胁,面无表情地摇头,棒读:“当然没有,他怎么会威胁人呢,没有这回事啦。我没有被他在书房威胁哦。”

织田作:“……”

“对不起,不管他说了什么,我都替他向你道歉。”织田作之助干脆利落地道歉,并做出了保证:“太宰在那边的事务繁忙,不会经常过来的。你可以无视他说的话,或者有任何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

金发黑皮的男人闻言,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

“你们关系真好啊。”降谷零感慨道。

织田作茫然:“我跟太宰是多年好友,他从以前就帮过我很多次。”

降谷零笑道:“放心吧,太宰先生没有对我说什么,只是让我多注意你的安全。”

“这样吗。”

“嗯,就送到这里可以了,快点回去吧。明美小姐她们也很想你,以后不要再出事了。”金发男人帅气地挥了挥手,“明天波洛见。”

他们约好了明天在波洛聚餐。

明美临时收拾了一间房出来,织田作和太宰可以睡在铺好的榻榻米上。

熄了灯,织田作之助想起降谷零的事,问道:“太宰,你对降谷说了什么?”

太宰治懒洋洋地把自己埋进被窝里,声音闷闷的:“我什么都没说——”

“他说你威胁他。”

“我推了他一把,他转头还告我的状?”太宰治不可置信地嘟囔着,“好心没好报,可恶。”

安静了一会儿,织田作之助说:“你逃班,国木田会生气的。”

太宰治有气无力:“织田作,我真的请假了。”

“说起来,这边有几家点心铺都很不错,要不要给乱步先生带一点回去?”

太宰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织田作,我感觉我喘不上气了。”

“那就从被子里出来。”

“不要,外面好冷。”太宰治任性地拒绝,片刻后又高兴地一掀被子坐起来,兴高采烈:“哦哦哦!是被被子闷死的新死法!”

他果断再次缩了回去,企图用被子闷死自己。

织田作之助躺在另一个被窝里,平静地说:“在你闷死前一刻,我会负责把你拎出来的。”

“不要嘛,这样就没有意思了——”太宰治长叹着哀求。

长夜漫漫之际,四下寂寥无人,房间内除了太宰的吱哇乱叫,再也没有其他杂乱的声音。

织田作之助突然想起了在beast世界中,他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为[太宰治]守夜。

首领房间用的都是最好的东西。

软硬适中的床垫,柔软亲肤的棉被,让人一躺上去就产生困意的枕头,做工一流的空调、绝不会让首领被空调的噪音吵到……

这些都是身为秘书的芥川银费尽心思布置的,被使用的机会却是寥寥,甚至敌不过办公室内的一张沙发。

更多时候,[太宰治]都是在沙发上应付了事。

那时候,织田作之助注视着[太宰治],心里倒是希望他能在床上左右翻滚,撒娇打泼说自己不想睡、睡不着,最后再把自己卷进被子里动弹不得,只能等人来救援。

而不是安静又乖巧地平躺着,双手置于腹部——就连姿势都一丝不苟。

[太宰治]静静地阖眼,脸色比吸血鬼还要苍白,身形消瘦,浑身了无生机。谁看了都会恐慌,担忧[太宰治]会不会就这么一睡不起,直接在梦中死去。

一个总是想着死的人,突然有一天再也不提及“死亡”,难道不比他把“想死”挂在嘴边更可怕吗?

总是在想着死的话,一定是因为想要更好地活着。

“太宰。”织田作之助突然出声,打断太宰治的胡言乱语。

太宰治嗯了一声,静静等待下文。

“……要活下去啊。”织田作之助如此说道。

黑发青年沉默了片刻,从被子中探出头来,扬唇笑道:“怎么?是什么让织田作突然发出了这种感慨。”

他没等织田作的回应,自顾自地说道:“一生仅有一次的死亡,难道不该是最重要的、值得毕生追求的事情吗?比起其他万物而言,死亡是多么神圣又高贵的事!”

“嗯。”织田作之助平静应道,“所以要活着。”

“什么嘛。”太宰治不满。

房门传来扒拉门板的声音,想来应该是小织在作怪。

他们没理,依旧在谈话。

“你找到了吗?”织田作问,“太宰,你在光明的这面,找到你一直在追寻的事物了吗?”

太宰治轻轻笑出声:“姑且算是找到了一点。”他伸出手朝织田作比划,“就一点点!”

织田作之助瞥了一眼,夸道:“很不错。”

太宰像拿到小红花的孩子一样得意洋洋地哼唧几声。

“所以要活下去,才能找到更多。”织田作之助又复述了一遍。

太宰治没有出声。

他每天都在尝试不同的死法,每天都在追寻死亡,怎么敢向织田作保证他不会死去呢。

他想了半天,最后支支吾吾地回道:“比起闷死,我还是觉得入水是最温柔、最舒服的死法。”

出乎意料之外,织田作之助听完后应了一声。声音淡淡,但太宰治听得出来,他没有生气。

织田作之助哪里会生气。

他再清楚不过了。

总是在想着死的话,一定是因为想要更好地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