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 小人物的悲哀

圣光皇朝都城圣光城，看似世间第一大城，按理说应该囊括了世间数之不尽的繁华，在其中生活着的民众就算不是人人腰缠万贯，也应该是个个吃穿不愁。

其实不然。

有阳光的地方自然有阴影，外城不少区域中都有着一些吃不饱穿不暖，每天都必须为一日三餐发愁的人。

外城城西罗家原本并不是这样一只生活在繁花阴影中的老鼠，可是在罗承的老母亲染上重病以后，一切就都变了。

若是换做其他人家，散尽家财都无法救好老母亲身上染上的重疾，指不定就咬咬牙让老母亲就归去，可罗承没有。

他就像是和自己老母亲身上的重病干上了，说什么也不愿意看着老母亲在病痛的折磨下离开，咬了咬牙，日子不管有多苦，老母亲每日喝的汤药那是一副都不曾少。

罗承在街头巷弄跟着几个地痞无赖厮混得到的那些微薄钱财，自己没舍得去大吃哪怕一顿，全都用来买药了。

在外出寻访仙踪之前，他更是与上面几个无赖商量了一下，干了一票大的，换来了不少的金银，这才得以让自己的老母亲衣食汤药都不缺的好好生活了两年。

若是这一次，他寻访仙踪还没有结果，那他恐怕就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出来了。

纵使是有他大哥照他那老母亲，他大哥日子过得如何他焉能不清楚？就算是勒紧裤腰带，摊上他老母亲那个药罐子，也没办法。

原本罗承还以为他这两年的辛苦跋涉算是落了空，却不曾想到的是在他即将放弃准备回圣光城的最后一刻，遇到了仙缘。

不仅求来了一个芳香扑鼻的药丸，而且还为自己的老母亲搏了一个往后衣食无忧。

有这些在，他这两年的辛酸也算是值了，就算是那个老和尚字里行间都有一种他必须要付出沉重代价，甚至是他的生命，罗承也应了。

他这一条贱命，说到底值不了几个钱，现在还活着是老天不收，其他人要是愿意少，只要能让他满意，那尽管拿去便是。

罗承一手捂着左边胸口，一边行色匆匆的往圣光城所在的方向赶去。

他怀里揣着的是他那卧病在床的老母亲的希望，一点也马虎不得。

索性这里离圣光城很近，又一直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很少有什么歹事发生，加之他秉承了不听不言不问的原则，一路行来，倒也算是安稳。

月上中天的时候，他便到了圣光城南城门前。

刚刚开春，宵禁有着很大的放松，在缴纳了让他龇牙咧嘴叫苦连天的昂贵入城费以后，他就径直的往外城城西而去。

一直走到城西最偏僻的角落他才停下步子，抬头，眼中多少都有着一些心酸苦楚。

望着那一片如同废墟一般的居所，嗅着空气中弥漫着的刺鼻酸臭气息，听到时不时从废墟中传出来的沉闷咳嗽声，哀叹声，以及一声声有气无力的呻吟声，他都想对自己的老母亲说一声对不起，是他罗承不孝，没有本事，到头来只能够让他母亲跟着他一起受苦，过着眼前这不是人过的日子。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那些权贵家族中的猫狗，恐怕都比这里面居住的那些人要金贵。

狠狠的嗅了一口弥漫在空气中的刺鼻酸臭气息，罗承只觉得一阵沁人心脾，那种味道，很让人安心，似乎也不是那么难闻。

他大哥并没有住在这里，而是在离这片区域不远的地方租下了一间小院落，一家三口连同他那年纪不大的小侄子没日没夜的给人打零工挣钱，这才能够在圣光城中挣取一个除了整洁了一些，比他身前这个贫民窟其实好不了多少的居所。

这个时辰，他大哥应该不在这里。

估计除了他母亲一日三餐吃饭喝药的时候，他大哥会出现在这里以外，其他时间应该都在忙碌着。

他再次迈步，踏入了贫民窟，熟门熟路的找到了自家门户。

屋内昏黄一片，连饭都险些吃不上了，更别提油灯，好在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适应了月辉的狡黠光芒以后，其他东西还是能够看得清清楚楚的。

他刚迈步走进屋内，就传来了一阵苍老衰弱的声音。

“承儿，是你吗？”

罗承的老母亲人老体衰脑子还算是清醒，在这个时辰还能够光顾她家的除了那个孝顺的小儿子在深夜返回，还能有谁。

她那个小儿子是很孝顺，但也真是可怜，摊上了她这么一个老母亲，连年夜饭都不曾吃上一口。

想到这些，屋内就隐约传来了一阵抽噎声。

刚刚迈步走进房内，不停搓着双手驱赶着身上寒气的罗承一听见这阵哭声，顿时便急了。

他再顾不得身上厚重的寒气，直接冲进房中，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榻上，面容枯槁的老母亲。

一屁股坐在床头，还真有几分风风火火的模样，可开口之时，声音已是冷冽如冰。

“母亲，您怎么了？是不是大哥让你受委屈了？我现在就去找他说道说道，看看这是什么道理，天底下哪有让母亲受委屈的儿子！”

他刚坐下就再次起身，但还不曾迈步，就被一只枯槁无力的手拉住了，“承儿，不是你大哥，你大哥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自己，想到承儿你为了我的身体吃了那么多的苦，母亲就替你觉得难过。”

罗承闻言，身体蓦地定格在原地，心头沉重如同一座大山当头压下。

他略显沉重的转过自己的身体，眼中泪水如同磅礴大雨，声音已经微微有些哽咽，“母亲，这不怪您，您是承儿的母亲，母亲生病了承儿怎么能够置之不理？我为您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都是应该的，您不需要自责，只需要好好养病就行。”

说完这句话，罗承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伸手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睛，随后伸手入怀，却在手伸到胸口位置时停了下来，将刚刚擦过眼泪的那只手在自己的衣服上使劲磨蹭了几下才再次伸入怀中，似乎是怕自己弄脏了那颗高僧赐下的救命药丸。

“母亲，这一次承儿外出访仙，同二傻子一样寻到了仙缘，得到高僧赐给我了一枚灵丹妙药，说是药到病除，我扶您起来，您将药丸服下看看效果如何！”

罗承再次坐下，将他母亲的身体支撑着坐起，随后把手中的药丸凑到了他老母亲嘴边。

若是这枚药丸真的能够做到药到病除的话，那么遇到那个老和尚可能就真是仙缘了，如果这颗药丸无效，指不定又是江湖骗子，这样的事情，他虽然不曾遇到，可在访仙的两年时间中，还是经常有听说过的。

他母亲闻言，顺从的点了点头，嗅了一口鼻尖的芳香，然后就将药丸吞服了下去。

说来也真是神了，他母亲刚刚将药丸吞下还没有多久，苍白的面色就逐渐红润了起来，原本给人虚弱低靡的感觉也在一瞬间消散一空。

真的！

罗承心中有着很强烈的欢喜，等到一刻钟过去以后，他那卧在床榻上的老母亲竟然直接就从床上起身，没穿鞋子就那样光着脚在屋子中来回走动了数圈。

要不是罗承强烈要求他老母亲重新躺回到床榻上，他老母亲还准备去给他煮一碗米糊。

看到他老母亲身上经年累月的重病消散一空，罗承心满意足的一笑，然而在他母亲诧异的目光中直接跪在了床前。

罗承眼角再次有眼泪划过，随后一言不发的磕起了头，磕完头以后，却并没有起身，这才开口说话。

“母亲，明天一早我就要离开圣光城，跟随高僧寻仙求道去了！我答应过仙长，只回来一天，做人不能言而无信，所以明天一早我就会离开，以后就让大哥照顾母亲。相信以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说，大哥是不会拒绝的。”

床榻上的老人闻言眼中出现了很强烈的不舍，可遇到仙缘是难得的出人头地的机会，圣光城中谁不知晓。

她这个儿子既然有此机缘，她已经困住了她儿子数年，难道还要困住她儿子一辈子？

抹了一把眼角溢出的泪水，那个老人笑道：“承儿，这是好事啊！你就放心去追求仙道吧，母亲这边没什么可让你挂念的，你看看，我现在身体可好着呢！”

罗承报喜不报忧，他心中尽管对自己此行的结果有些猜想，可却没有如实诉说。

他就那样在床榻一侧守了一夜，这一夜之中他想了很多，最终在晨光破晓的那一刻再次跪在了床前磕头行礼，口中连连道着“儿子不孝”！

他并没有直接离开圣光城，而是拐了一个弯，往他大哥的居所而去。

此行吉凶尚未可知，在他的感觉中更是凶大于吉，有些事情若是不能交代清楚，他根本就不可能安心离去。

没用多久，罗承就到了一间并不算大的破落院子门前。

他直起身子，一丝不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那充满了尘土气的衣衫，然后来回打量了自己好几遍，才走到门口。

罗承一直都记得他嫂子数落他的那句话，纵使是生活在贫民窟中，可人穷志不穷，切不能给人一种你是乞丐的感觉，她做不来乞丐的嫂子。

在那以后，每一次见到他嫂子，罗承都会一丝不苟的将自己的衣衫整理的整整齐齐，尽管有时候脏乱了一些，但还不至于多么不堪入目。

他之所以将那句话牢记在心，不是因为他记恨他嫂子，而是因为他觉得他嫂子说的很有道理。

他不是乞丐，也不会让人以为他是乞丐。

所以除了在自己家中，不管是见到任何人，遇到任何事，他都是铁打的脊梁，可以弓身驼背，但是从不点头哈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