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箹连人带车滚出了几米外,浑身先是一麻,懵,长时间的耳鸣,然后才是骨折般炸裂的疼痛。

重骑“咚”的一声卡在了弯道边缘的护栏上,深深凹陷,差一点掉落摔得粉碎。

步箹翻滚几圈,惯性终于刹住脚,剧烈的撞击和摩擦让她膝盖和手肘处的护身衣直接穿透。

早在终点等候的宁左左一声尖叫,脸色吓得煞白。

身后的头盔哥缓缓而直,看见这一画面也愣了一下,机车毫不犹豫冲过了终点。

步箹躺在地上,缓了起码五分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要死了,但死哪有这门容易,尤其在此时此刻。

“你没事吧?”头盔哥下车走来,蹲在她面前,看她破碎的头盔里,一滴鲜血从头颅额间处往下滑落,将她明艳的面孔染上了一丝妖冶。

她缓缓摇头,然后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敲在了地面上。

“宁左左。”步箹喊道。

宁左左正在手忙脚乱地打了120,跑来蹲在她面前,六神无主:“你别说话!你现在伤得很重!我求你被说话!”

她虽然不坏好意,但并不想真正搞出人命,虽然签了生死状,但她私心一直觉得没事。

她都快被吓哭了。

“宁左左。”步箹此刻的声音精神了一些,甚至用指尖重重地敲了一下店面。

“你想说什么?”头盔哥沉声问。

步箹笑了笑,指尖一直在地上,也不怕脏的,轻轻摩擦:“……我过线了。”

宁左左一愣。

头盔哥也一愣。

“我人被摔倒了线外……”步箹难受极了,血水流进了眼眶,但她还是看清了,身体过了白线,“我就不算输吧。”

她就算命悬一线,浑身疼痛难耐,关心的也是这件事。

宁左左微微张着唇,有什么东西梗在了喉咙处,令她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身后星空如神秘的画幕,沉稳而安静,山间微风吹过,她才缓缓找到自己的声音,轻声叹息:“我输了。”

步箹笑了笑。

“不仅输了这场比赛,我以后都不会……纠缠谢邀了。”宁左左说,“论喜欢,我确实比不上你。”

“你这样年轻,前途无量,”头盔哥说,“为了一个喜欢的人这样,值得吗?”

值得吗?

不知道。

但她想,这样年轻又这样疯狂,才是她步箹呀。

“你根本不了解这个人,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喜欢你,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草率了?”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一定要求回报呢?”她轻声说,“你认为这是世界现实、残酷而冷漠,为什么就不让别人,相信童话呢?”

……

宁左左用汽车将步箹及时送回了医院,步箹甚至没有昏迷,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进医院的前一刻还对宁左左说:“帮我把小银送到保险公司谢谢。”

宁左左反应半天才弄清“小银”是车上那辆高配重骑,点头应下。

步箹脑子缝了四针,有轻微脑震荡,手肘骨裂,腿还行,只是擦伤。医生说还好她的保护措施做的好,不然今天粉碎性骨折都是小的。

步箹脑子还很晕,觉得这些东西问题都不是很大,甚至沉默了片刻,问道:“我现在能出院一趟吗?一会儿就回来。”

医生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步箹看着他震惊的模样,大概就觉得没戏。

“那你给你借个手机吧,我手机彻底摔碎了。我有个朋友需要联系一下。”步箹说。

医生以为她要联系的朋友是真朋友,她现在这样子也确实需要联系朋友,毕竟晚上需要人照顾。

医生点点头,转身帮她找个手机去了。

趁着医生离开,步箹立马翻身起床,从医院另一个们溜了出去。

听了医生一大串话,其实伤她觉得也不是很重,以前玩车的时候,更重的肋骨断裂都患过,今天算是运气非常好。

她觉得这是上天给她机会。

步箹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觉得,如果今天没有见到谢邀,没有解释为什么放鸽子,她心中梗着这件事,今晚一定会失眠的。

至于为什么她要选择溜出来而不是打电话,她妈的她能不能说脑子被撞了之后,死活没想起来谢邀手机号码最后四位数!

至于三人组的就更就更记不住了,现在根本不打电话了,谁还去记手机号啊。

步箹坐上出租,她这幅模样吓着了司机,连声问她怎么了。

步箹老实回答:“骑车摔着了。”

她报出谢邀学校的地址,她想的是一会儿让司机停在这里等她,她上去找谢邀,解释清楚了再要一笔钱,出来给司机大叔,然后让大叔再将她送回去,最后她借了谢邀的钱还有理由来还,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儿。

算盘打得很清晰,她精神劲儿也越来越好,直到路过电影院门口时,电影院招牌的光还亮着,她扭头随便看了一眼。

“等等!”步箹坐在后座上忽然吼道,吓得司机直接刹车。

步箹脑仁一阵疼,眩晕片刻,整个人贴在车窗上,眼睛睁得大大的。

电影院灯牌惨白的灯光下,照着一道人影。

人影坐在长椅上,整个人靠在后背,看起来懒散又有些疲倦。

她仅仅看一抹影子,就能立刻辨认出这是谁。

“叔你在这里等我啊,我算钱!不跑路!”由不得司机拒绝,步箹直接打开门,从车上奔出去,膝盖上的疼痛消失了一般,她跑进,看见了长椅上的人。

椅子上的人听见了声响,脑袋动了动,朝声音的方向看来。

片刻的沉静是他在适应黑暗,然后辨认出来人。

谢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步箹的鼻尖顿时就酸了。

“你怎么了?”他快步走来,看来她缺胳膊少腿儿的目光,脸颊隐藏在黑夜中,看不清神色,“怎么回事?”

“你怎么在这里啊?”步箹没回他的话,眼睛睁大,问道。

“我问你怎么回事!”谢邀过来拉了她一把,有些小心翼翼地碰着她。

“我来的时候骑车,”她顿了顿,说,“我起晚了,骑了一辆电动自行车,摔了一跤。”

谢邀脸色血色尽失,在光照下,白得近乎透明。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放你鸽子的。”

谢邀马上打120:“那你现在在这里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

我现在想过来找你解释,原本想去学校的,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

“不要打120!”她连忙伸手,抓住他的手,不好意思地说,“我跑出来的,外面有辆出租车在等我,我马上就回去。”

“现在就回去!”谢邀微微闭眼,“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知道……”知道是一回事,想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

步箹看着他,觉得他在生气。

他看着她,站在她面前,蹲下了。

“干嘛呀?”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背你回医院。”谢邀说。

“不,不用……就几步路。”她不好意思,可是心中又非常期待。她看着他宽阔的背脊,抿唇笑了笑,脑子昏昏沉沉,趴了上去。

起身的时候,昏沉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但她觉得非常幸福,因为身前的体温,和脚下稳健而缓慢的步伐。

步箹抱紧了一点,轻声问道:“你坐在这里,现在是在干什么呢?”

步箹眯着眼,抬头看了看惨白灯牌的电影院。

他现在应该在训练的,之前在饭局上,小c和青雄都说过,谢邀喜欢在接近零点的时候训练,那时候状态很好,非常变态。

他现在又在电影院干什么呢?

她忽然一下子不太明白。

谢邀的步伐很轻,将她滑落的身子往上面提了提,说:“在等你。”

她浑身一颤,手臂用了些力道:“啊?”

“你说在电影院门口集合,所以我在等你。”谢邀说。

“可是……”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后脑勺,偏转视线,也只能看清他的侧颜,“可是现在已经11点了。”

“对。”谢邀说,几乎撑得上温柔,“所以今天还没过是不是?”

步箹愣愣地看着他,刚才好不容易忍下去发酸的鼻尖,此刻又冒了出来。

“你等我干嘛呀……”她带着隐隐地哭腔,低头将微湿的眼眸靠在了他的肩上,“我……这都好几十个小时了……”我原本准备放你鸽子的。

但她没有说出口。

却觉得,今天做的所有一切,就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宿。

值得吗?

值得。

谢邀走到出租车前,轻手放下她,然后转了声,看见她红彤彤的湿润眼眶。

脸上不够干净,头上包着伤痕,下巴处还肿着,唇色淡了,妆早就没有了,她觉得此刻自己特别丑。

但谢邀不介意。

他伸出手将她的碎发别在了耳后,开口:“也没有其他特别的,就是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步箹心跳漏了一拍,直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特别重要。

谢邀深吸一口气,在夜色下的瞳孔,漆黑而认真:“很多东西我都持保留意见。”

“比如我平时有许多比赛,我成绩一般,不怎么爱运动,人也懒。除了游戏打得还可以之外,没什么优点。比如你还有学业,你的校园生活还很美好,身边人也很多……实在是不用被我这种人耽误。”

这是两人第一次相亲,他对她说的话。

“但如果你这些都不介意的话,”谢邀说,“愿意和我在一起吗?以女朋友的身份?”

步箹的瞳孔,在此刻骤然放大。

很多年后,谢邀还记得这一晚,自己的心理活动。

他想。

他第一次尝试爱情,不一定能对她非常好,但比之她自己付出的生命和疯狂,他的爱,隐秘而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