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爆发叛乱,消息传到了大宋,已经是一个月以后,这还是大宋积极推进航运和铁路建设的结果,否则只怕一年半年,都未必掌握前线的情况。

可即便如此,大宋的普通百姓,也缺少对天竺的认知,包括学界和舆论界,都是如此。他们只知道天竺是个庞大的国家,丝毫不比大宋小,而且人口众多,土地肥沃,气候极其适合农作物生长,大宋很多的粮食就来自天竺。

当叛乱消息传来,首先受到影响的就是粮价,很多地方出现了涨价。

另外随着更多消息传来,人们更加恐慌起来。

天竺的叛乱,单纯从规模来看,是前所未有的。

以米依为首,多达几十个王公加入,他们之中,人马最多的能有10万,最少的也有3万,加上闻风归降的民兵,至少上百万人马,这是何等恐怖的数字?

别说是叛乱,哪怕排成队,让大宋去杀,也要好长时间。

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尤其是对比了大宋在天竺的兵力,就更加担忧。

目前在天竺的驻军,仅有18000名陆军,3000骑兵,以及300艘战船……兵力不算少,可是分散到庞大的天竺,就像是往大海里撒了一把花椒面,少得可怜,根本无力阻止。

眼看着一座座城市重新落到天竺的手里,各地的叛乱力量,风起云涌,迅速集结,每天人马都在增加,每天都有新的情况。

当初大宋用极快的速度征服天竺,而现在却以更快的速度,失去天竺,真是讽刺!

哪怕最乐观的评论人员,也认为大宋至少要派遣10万人,劳师远征,才能平定天竺的叛乱,要想掌控天竺,或许需要几十年的时间。

这是个令人绝望的工程!

放弃天竺!

或者从天竺撤军,只要他们答应作为大宋的藩属,每年定期送点土特产,也就可以了。

这种声音甚嚣尘上,显然,背后有人在推动。

还有人逐步将天竺叛乱的事情,归罪给王宁安。

第一,他过分压榨海外殖民地,自古以来,官逼民反,情理之中。

第二,王宁安随便改革军制,让一批将领强行退役,结果造成了人才断层,指挥漏洞,才给了天竺人反叛的机会。

有此两条大罪,王宁安就应该为天竺的事情负全责。

越来越多的攻讦,直指王宁安。

这一次理学的议政卿终于有了些心气,他们窥见了宝贵的机会。

“针对天竺的叛乱,我们强烈要求,秦王需要到议政会议,接受我们的询问,他要把事情说清楚,要追究相关责任!”

杨时在议政会议,大声疾呼,希望获得支持。

作为新的领班,文及甫琢磨了半天,假如是老爹,肯定会利用这个机会,给政事堂难堪……可他却没那个本事,这才刚开始,千万别跟小命过不去。

文及甫严格遵守老爹的要求,将杨时的提议搁置了。

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就放在一边,根本不表决!

“姓文的,你无耻,你是个懦夫!”

任凭理学这边怎么叫嚣,文及甫就是不搭理他们。

其余的议政卿也对此兴趣缺缺,尤其是军方的议政卿,不就是天竺叛乱吗?有什么了不起,能征服天竺,就能再次征服他们,大宋铁骑所到,玉石俱焚!

杨时在议政会议几次努力,都没有结果,他现在特别愤怒,又非常无奈。

假如在政事堂有一个他们的人,哪怕是尚书一级,也足以逼着王宁安来议政会议接受询问,他们就可以趁机大做文章。

但十分可疑,政事堂全都是王宁安的弟子,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杨时沉思了许久,还真别说,让他找到了合适的人选。

杨时亲自找到了刚刚退休的相公张方平。

这位做过殖民部尚书,又干过海外的总督,经验丰富,说出话是有影响力的。

“晚生恳请相公能登高一呼,将王宁安的嘴脸,昭示天下!”

张方平蹙着眉头,他的心情很不好。

最初失去官职,张方平还安慰自己,宦海沉浮几十年,能叶落归根,也算是有福气了,不要强求。

可是在家呆了一些日子之后,他就受不了了。

过去哪怕在殖民部,那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一不二,随便批几个字,就值几万,几十万,下面还有一大帮书吏差役,按照他的命令行事。

颐指气使,大权在握,那感觉多好啊!

在回家的第二个月,张方平只能管自家人,每天买什么菜,一顿煮多少米……零零碎碎,他的家人也要被逼疯了,再不给这位老相公找点事情,他非要折腾死全家人不可。

虽然张方平无聊到爆炸,但也不是傻瓜,混了这么多年,现在跳出去,给一个晚辈当枪使,实在是太侮辱老头子的智商了。

“老夫已经辞官致仕,不过是闲散村夫,杨先生是找错人了!”

“不!”

杨时果断摇头,“张相公,方今天下,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的,寥寥可数,而相公就是为数不多的良心所在……秦王再度出山,倒行逆施,且不说别的事情,光是弄得天竺百万人造反,要想平定,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工夫,这一条他就应该辞官罢相,闭门思过。”

张方平烦躁地摆手,话谁都能说,可问题是王宁安是轻易就扳倒的吗?

“杨大人,老夫没有兴趣,你请自便。”

“张相公!”杨时也不顾什么礼数了,他几步冲过来,拦住了已经起身的张方平。他急赤白脸,用近乎哀求的声音道:“老相公,您不愿意公开发表也行,但是向陛下进言,总是没有问题的吧?您虽然致仕在家,但毕竟是重臣,不同一般,您的奏折依旧能上达天听,老相公,莫非连公道话都不敢说吗?”

……

政事堂,首相值房。

外面很乱套,舆论哗然,议论纷纷。

但是这里却是出奇的平静,作为王宁安手下的两大打手,王韶和章楶都在,他们面前放着沙盘,上面插着不少的小旗。

“王爷,从目前的态势来看,我们控制的区域快速减少,乱军占领的地盘越来越大,力量也越来越强,但是实际情况,恐怕并非这么简单。”

章楶笃定道:“首先,我们虽然失去了土地,但是却损失有限,到目前为止,死伤的人还不到两千,其中主要是来自塞尔柱的雇佣兵,换句话说,我们没什么损失,而且随着人马集结,散开的手指已经攥成了拳头,打出去只会更有力量!”

王韶也笑道:“不止如此,天竺那边,虽然声势浩大,但是仔细看去,叛乱的中心是几个公国,而这几个公国中间,又有山岭阻隔,彼此的联系非常薄弱,甚至可以说是不堪一击。”

“这也怪不得他们。”王韶讥诮道:“天竺几百年来,四分五裂,彼此之间隔阂极深,甚至是生死仇敌。在叛乱的初期,他们尚且能够联合在一起,共同对抗大宋,但是随着控制面积增加,彼此矛盾冲突不断。我敢断然,他们的人马越多,势力越强,离着败亡就不远了。”

章楶立刻接过来,“没错,我看这次是一个消灭天竺诸侯的绝佳机会,王爷,末将愿意请令,只要再给我3……呃不,是两万!两万!!只要两万人,末将就能铲平天竺的乱贼!”

王韶身为兵部尚书,没法带兵出征,充满了羡慕。

谁知王宁安却摇了摇头,“既然天竺是疥癣之疾,那就不用着急了,索性就让天竺乱下去,一颗脓疮,总要鼓出来,才好下手,毕其功于一役吗!”

“那,那万一糜烂败坏,不可收拾,该如何是好?”章楶有些急了。

王宁安还是不着急不着慌,“应该不会有问题的,我信得过柳羽。”

章楶还是没转过来,可王韶却突然一惊,乖乖,怎么才想起来,秦王的两个公子都在天竺,王爷不是信得过柳羽,而是信得过儿子啊!

看起来天竺的事情要留给两位师弟表演了,没有他什么事了。

“既然师父有了安排,我们当然放心,只是天竺的事情也不能拖延太久,现在舆论大哗,有很多不利于师父的说辞,没有作为,岂不是更给他们口实了?”王韶忧心忡忡道。

王宁安笑了。

“谁说没有动作,我正有大动作要推动呢!”

“不知师父有何打算?”

王宁安道:“这一次天竺的情况,暴露了我们军中的很多问题,不单是老化迟钝,还有指挥不灵,运转不畅,一旦没了主将,就一盘散沙,不成气候。”

“所以,我决定要彻底整军,推动军衔制,把兵归将有的陋习一举革除!”王宁安声音激昂,充满了战意,这是一项非常关键的改革,甚至比之前的所有改革加起来都重要!

道理很简单,唯有控制住了军队,才能保住变法的成果,不然一切就是沙滩上的城堡,扛不住风霜雨雪……施行军衔制,最大的好处就是士兵不再认某个人,而是认军衔,只要军衔比你高,就要服从……换句话说,某些将领无法凭借自身的权势和魅力,主宰所有部下,一纸调令,就能用军衔相同的人接任,大大加强了政事堂和兵部的权力。

天竺的叛乱,正好给了王宁安推行军衔制的绝佳机会,真不知道那些兴风作浪的人,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