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王宁安直接让大家伙下去了,他要进宫去面见赵曙。大家伙陆续从政事堂出来,章惇就冷笑连连,大声道:“别以为靠着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就能为所欲为!朝廷上下,自有人主持公道!大宋的江山,不是小人的天下!”

他的这几句话,明显是给熊本等人听的,真当我们是弱鸡了,一次又一次算计,这回不查个水落石出,绝对没完!

他们几个没有散去,而是去了都察院,王宁安不是要派遣四个钦差吗?

那就看看谁的人多!

“都察院是吉甫兄的地盘,你安排人吧!”章惇道:“至于大理寺,我负责!”

吕惠卿点头,“还剩下刑部和御史台,毕竟他们才是主掌刑名,等闲不得。”

“刑部我去!”曾布主动请缨,最后的御史台,交给了苏辙,谁让他和御史中丞陈希亮是同乡呢!

本来苏辙是不想掺和的,但是没法子,大哥被人算计了,现在回头看,绝对是一环扣着一环,如果不立刻反击,等王安石当上了首相,老师退位了,他们这帮没娘的孩子就要被人家一个个收拾了!

“一定要快,必须以快打慢,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给掀出来,我倒要看看,靠着阴谋诡计,能不能坐稳政事堂!”

章惇拍桌子了,其他几个人也都这个意思。

真是刻不容缓,吕惠卿的韬略还在章惇之上,除了这些人之外,他亲自去拜会苏颂,把这段时间的事情解释清楚。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决定,一定会站在苏颂的背后,哪怕首相丢了,次相也必须是苏颂接下来,才能联合所有力量,抗衡那些玩阴谋诡计的小人。

而且吕惠卿还请求苏颂去拜见欧阳修。

虽然醉翁退位了,但好歹他的江湖地位无人能及,包括先帝和赵曙,都很器重欧阳修,如果真是王安石在背后搞鬼,涉及到了国丈,让老师和陛下直接对冲,肯定不是好事情,这时候就需要一位硕德元老出面调停,而欧阳修就是不二人选。

除此之外,还有参谋部那边,也要动起来,这一次的目标是章楶,等于动了军中的人,要还是当缩头乌龟,无所作为,不如死了算了!

最后吕惠卿跟大家伙说道:“老师把咱们推到了现在的位置,算起来我们是顺风顺水,没有太大的波折,正因为如此,大家伙都懈怠了,自负了,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可是这一次的教训就很惨重,当年范相公他们不也是众正盈朝,结果怎么样?随便两个小人,就把他们打败了。咱们必须拧成一股绳,不能意气之争,更不能私心作祟……该怎么还击,大家伙必须协调好,要给那些背后的小人一个狠狠的教训!”

这帮小子是杀气腾腾,磨刀霍霍,哪怕王宁安不点头,他们也要拼了。

相反的,王安石的心却坠入了谷底。

如果说以前是怀疑,那么现在他有八成的把握,儿子绝对不干净!

这让王安石格外糟心。

阴谋之所以是阴谋,就是见不得阳光,一旦掀开,就骗不了别人!

比如说弹劾苏轼,当时情况混沌不明,找不出真凶,接下来投票,王安石突然越居首位,很多人就起了疑心,再然后,弹劾章楶,矛头所指,就是背后的六艺众人,就是王宁安!

到了这时候,谁要是还看不清楚,那不成了傻瓜吗!

一直以来,王安石都有自己的想法,他没跟任何人说,也没法说。

因为六艺势大,不可逆转。

但是好在王宁安不玩党同伐异的那一套,也没有门户之见,提拔了不少王安石的门下。

而王安石呢,他是嘉佑二年的考官,假假也算是这帮人的师父,他把一碗水端平,就能得到六艺众人的信赖和支持。

哪怕不跟着王安石跑,互相之间,合作配合,进退如意,怎么都好办。

最做不得的,就是非逼着这伙人选边站队,是跟着师父混,还是跟着王相公混,二选一,那还不翻脸吗?王安石苦心孤诣,打造的局面,算是彻底崩坏了!

想到这里,真的怒火中烧,要炸了肺!

“跪下!”

他再一次让王雱跪在了自己的面前,拗相公铁青着脸,仿佛要吃人一般!

“你现在还有什么说的!这些日子,你到底在背后,折腾了什么?你瞒着我做了什么?说,你给我一件一件说清楚!”

王雱也同样委屈,还一肚子不服气。

爹啊,你怎么把亲儿子视若寇仇啊!

要是没有儿子的布局,能有今天吗?

苏轼被赶走了,苏颂被挡住了,你老人家拿到了第一的票数,只等着弹劾章楶,让王宁安闭嘴,接受老爹入主政事堂,这大事就定下来!

本来今天是要把矛头对准章楶,就说他办事不力,激起民变,遗祸无穷,把他拿下,就大功告成了。

可结果呢?

光是熊本在争,就连韩维都说话了,可是老爹一句话不说,反而替章楶担保,弄得要查什么假币,你老怎么就不坚持一下?眼看着胜利飞跑了……

见儿子一脸不服气,拗相公简直昏过去了!

“逆子啊,你想害死咱们全家吗?”

王雱不解,心说爹啊,你糊涂了,我妹妹是皇后,你是国丈,我是国舅,谁敢对咱们家不利,他们不怕惹恼皇帝吗?

“哈哈哈,哈哈哈!”王安石笑得格外凄凉。

“王雱啊王雱,你小时候聪明过人,为父就以为你可堪造就,这些年,是为父纵容害了你啊!”王安石突然变得声色俱厉,点着儿子的脑门,厉声教训!

“你以为圣人就能保得住我们?干什么都能肆无忌惮?你错了,你大错特错了!你还记得当年的张尧佐吗?外戚掌权,历来是大忌,你以为你爹的位置坐得稳吗?那是别人高抬贵手,没有下手坑你爹!你在干什么啊?你这是嫌你爹的命长,非要逼着人家对我们下手!你还敢拿章楶的事情做文章,你有几个脑袋?”

王安石点指着儿子的额头,“你想过没有,收复云州,俘虏辽主,那是陛下最大的功绩!而章楶是陛下重用的人!

他突袭野狐岭,招降蛮夷,硬生生把耶律洪基困住了……这份功劳陛下记在心里,刚刚没几天,你就拿他做文章,那是你妹夫不假,可他是大宋的皇帝!心里头要装着天下苍生!而且陛下外表柔弱,可内心刚强,他几次表示,要继续远征,要扩大疆土,要打出一个盛世来!圣人有雄心,你偏偏在陛下最在乎的事情上添乱,你有几颗脑袋?”

……

王安石的一顿臭骂,真把王雱给吓住了。

他过去光想着好事,光想着老爹有多少优势,努努力,就能成为首相,掌舵大宋。可他全然忘了,王安石能坐稳位置,除了有赵曙支持,再有就是王宁安的庇护。

否则文彦博,司马光,这些人能放得过王安石?

结果王雱倒好,先拿苏轼开刀,恶了王宁安,再拿章楶下手,又得罪了赵曙,同时断了两条支柱,论起作死,简直天下第一,无人能及!

“爹!”

王雱的脸都绿了,“孩儿没有,绝对没有,孩儿什么都没做!”

“哼!”

王安石拿鼻孔瞪着他,这话谁能信?

即便他信了,吕惠卿那些人会信吗?还有王宁安,那可是个人精儿,他不想出手,不代表他没有实力出手,等到玉石俱焚的那一刻,说什么都晚了!

汗水顺着王雱的鬓角流下了,小白脸都成了可怕的灰色。

“爹,我承认,我想对苏轼下手,他当时上蹿下跳,帮着苏颂拉票,不把他拿下,第一轮父亲就过不了……可,可没等孩儿下手,就有人出招了,我猜一定是文彦博,只有那个老货才会那么无耻!”

“呸!”

王安石狠狠啐了他一口。

“你还有脸推给文彦博?就算他不干净又能如何?人家投票的时候,只拿到了那么一点,凄惨出局了,还在家里养病呢!你怎么让人相信,是他干的?”

“这……”王雱突然如梦方醒,这小子别的不成,阴谋诡计还是有些天分的。

“爹,这就是文宽夫的险恶之处,那老货早就算好了,他故意出局,然后引动我们和王宁安的大战,等我们两败俱伤,他就能顺利执掌政事堂。一定是这样,一定是的,不然他怎么可能只有十几票,打死我也不信啊!”

王雱在地上来回踱步,不停念叨着,跟着了魔似的。

“就是他,就是他!孩儿被他给玩了,那个老东西,他该死啊!”王雱总算是领教了文相公的厉害,现在是追悔莫及。

“他不该死,是我该死!”王安石狠狠一拍桌子,“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蠢材!”

拗相公真是气炸了肺,“你给我说清楚,派没派人去云州?那些假币和你有没有关系?”

“这个……”王雱也不敢死扛着,他只能点头,“爹,我是想过,可,可孩儿没有干啊!而且低价采购物资,也不是孩儿在做。”

“那是谁?是谁?”王安石咆哮起来。

“是,是陛下!”王雱的声音微不可查,可听在王安石的耳朵里,宛如晴天霹雳!

他眼前一黑,直接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