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王宁安不只想收拾汝南王府和大相国寺,他还想干掉几个文臣,杀鸡骇猴吗!反正他们都撕破了脸皮,不用客气。

但是赵祯突然任用韩琦接任三司使,给王宁安敲响了警钟。

韩琦这家伙可不同于其他文臣,是个十足十的狠茬子。更让王宁安在乎的是赵祯的态度,皇帝陛下明知道韩琦的为人,为什么还让他接三司,要知道眼下的三司和皇家银行可是针锋相对,王宁安从三司手里夺走了铸币之权,又要抢度支大权,以韩琦的强势,能忍吗?

“陛下已经看到了皇家银行的威力,让韩琦出任三司使,是为了制衡大人。”慕容轻尘分析道:“大人应该小心一些才是,毕竟君心如海,深邃难料,过犹不及啊!”

王宁安微微一笑,换成是别的皇帝,肯定是耍手段,玩平衡,放在赵祯这里,未必没有这个打算,但是王宁安更愿意从正面解读,赵祯应该是担心自己的步子迈得太快,触怒的利益太多,安排韩琦,也是给自己套上一道锁链,免得捅娄子。

“放心吧,就算韩琦有天大的本事,皇家银行已经站稳了脚跟,他奈何不了我!”

王宁安的话既像是宽慰慕容轻尘,又像是安慰自己。

转过天,王宁安坐着马车,来到了皇宫。

他是参加御前会议最年轻的一个,当然要早早过来,可不能被人家说恃宠而骄,不懂规矩。

王宁安刚跳下马车,就发现有个高大的身躯站在了前面,是狄青!

“狄帅,来的够早的。”

狄青见到了王宁安,笑着打招呼,都说人比人,气死人,他在王宁安这个岁数的时候,替大哥顶罪,充军发配,脸上的金印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他靠着无比的忠诚,出生入死,身经百战,终于以武人的身份,入主枢密院,成为大宋的奇迹,励志榜样。

只是相比之下,王宁安年纪轻轻,就坐上了财相的宝座,竟然和他一起参加御前会议,真是后生可畏!

狄青没有任何嫉妒,只是高兴,他向四周看了看,而后低声道:“二郎,你可要小心啊,那位不是好惹的。”

王宁安笑道:“好些人都跟我提到了,我心里有数。”

狄青知道王宁安的本事,也就不多说了。他们站了一会儿,其余的诸人陆续赶到,包括贾昌朝,曾公亮,富弼,还有御史中丞欧阳修,先后赶到。

大家凑在一起,寒暄了几句,曾公亮就说道:“王大人,听说你发了一笔财,是不是要当一回散财童子啊?”

王宁安连忙摆手,“曾相公,皇家银行的那点家底儿还要用来发钞币呢,要是分了,岂不是和三司一样了?还要皇家银行干什么?”

正说着,一顶轿子姗姗来迟,帘子撩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英俊的中年人。

他身形高瘦,五官棱角分明,器宇轩昂,站在一群人当中,保证第一眼一定先认出他来,什么叫鹤立鸡群,说的就是这位。

韩琦笑呵呵走过来,主动说道:“惭愧惭愧,在外面几年,都忘了早朝的规矩,险些来晚了。”

贾昌朝看了他一眼,心中冷笑,你丫的就装蒜吧!谁不知道你韩琦的如意算盘,你这是看不上三司使,不过你给我记着,有贾子明在,你是别想一手遮天。

还没开始呢,就较上劲了。

韩琦根本没在乎贾昌朝,他扫了一眼,很快就认为王宁安了,不认出来也不行,谁让他这么醒目呢!

“你是王宁安?”韩琦直呼其名道。

王宁安呵呵一笑,“你就是韩琦?”

听王宁安说话,大家伙都捏了一把冷汗,心说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你竟敢直呼韩琦的名讳,就不怕这位翻脸吗?

就在大家屏息凝神的时候,韩琦突然哈哈一笑,“果然是天下少有的青年才俊,非比寻常,老夫这些年耳朵里装满了王大人的功绩,真是了不起啊!今天老夫刚刚上任不久,第一次参加御前会议。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王大人,可愿意帮着老夫,把火烧起来?”

王宁安坦然道:“请韩大人放心,该支持的我自然会鼎力支持。”

言下之意,老子要是看不顺眼,当然会反对!

简短的几句话,韩琦和王宁安就过了几招。

韩琦先是示之以强,被王宁安顶了回去,接着又用软刀子扎人,王宁安不卑不亢,又给化解掉了。

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韩琦心里微微感慨,王宁安这个小子的确不好惹啊!

很快,钟鼓响起,有宦官请诸位相公进去,到了垂拱殿,两边分开落座。

按照道理,应该是东西各一半,可是谁让有些人不受待见呢!

王宁安算一个,狄青也算一个,再有就是欧阳修,这三位被安排在了西边,东边则是七位大臣,一字排开,韩琦紧挨着富弼,超过了两个参知政事和一个枢密副使。

虽然财政会议,三司使地位尊崇,往前排无可厚非,但是刚刚入京,就如此肆无忌惮,韩琦的强势果然名不虚传。

赵祯出现,看了下两边的力量对比,微微感叹,却没有多说什么。

“今天叫诸位爱卿过来,就是商议一下财政开支,众所周知,去岁朝廷赈灾,用兵,一共亏空了850万贯,如果今年不能遏制开支,寅吃卯粮,朝廷早晚有撑不下去的一天,诸位爱卿都是栋梁之才,替朝廷想想办法吧!”

话音刚落,韩琦就站了起来,“陛下,要想填补亏空并不是很难,老臣听闻前几天,陆续查抄了一些违法之徒的产业,多达几千万贯之巨,把这些财产转给三司,不就可以了。”

韩琦这家伙一上来就把矛头对准了皇家银行,对准了王宁安。

“韩相公,皇家银行不同一般,没法调拨给三司的。”赵祯低声道。

谁知韩琦却摇头,“陛下,臣这就糊涂了,皇家银行莫非不是朝廷的衙门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户部亏空,拿皇家银行的钱填补,不也是理所当然吗,臣相信王大人也会以大局为重的,是也不是?”

韩琦笑眯眯看着王宁安,语气诚恳,仿佛他真的不懂一样。

王宁安面无表情道:“韩相公,皇家银行除了替陛下理财之外,还是商业机构,要将本求利。我们是按照你情我愿做生意,没法直接收取财赋,所以银行的钱不能随便交给朝廷。否则银行的信誉荡然无存,又如何经营下去?”

韩琦恍然大悟,质疑道:“这么说银行的钱不属于朝廷,那朝廷抄家得来的钱,怎么都给了皇家银行?王大人,这是什么道理?”

韩琦咄咄逼人,让诸位相公很欣慰,总算是有人出来收拾王宁安了,看你小子还怎么应付?

“韩相公,皇家银行接下这些产业,总计花费了一千多万贯,而这些钱又是付给一赐乐业人的贷款本息皇家银行,按照商业规矩办事,没有巧取豪夺,更没有占朝廷的便宜,还请韩相公能明察秋毫,不要误会好人!”

“原来如此!”

韩琦装得获益匪浅,大笑道:“王大人果然是朝廷栋梁,把规矩讲得明明白白,老夫获益匪浅。”

他一转头,放过王宁安,继续对赵祯说道:“既然没法用横财填补亏空,就只能减少开支,朝廷历年预算,七cd用来养兵,近几十年,朝廷人马膨胀,开支与日俱增,另一方面,却是士气低落,人心涣散,良莠不齐,吃空饷,喝兵血,不胜枚举!”

韩琦神色凝重道:“之前数任宰执,都提倡裁军,贾相公也是如此做的。老臣以为,应当立刻裁军二十万!以减轻财政压力!”

此话一出,富弼眼前一亮,韩琦看似强势大胆,其实却心思缜密,智计过人。

他先是拿那些财产,压制住王宁安的势头儿,接着抛出大裁军的提议。

贾昌朝也提出过,他肯定不能反对。

至于王宁安,他出身将门,理当反对裁军,可问题是他亲口说要重规矩,将本求利,如果没有原则地袒护将门,岂不是自打嘴巴吗?

再有,韩琦一下子提出20万裁军,规模巨大,难度更是惊人,几乎没有成功的希望。可妙就妙在这里,文官集团刚刚被王宁安打了一闷棍,正打得头晕目眩呢!

韩琦没有选择养伤,而是立刻发起反击,选择的战场也是十分刁钻。

军中的弊端几乎世人皆知,几任相公够力主裁军,韩琦萧规曹随,不过是把规模放大了一些而已。

只要说服赵祯,韩琦就等于掌握了封神榜,填谁的名字谁死。下面的文官为了报复,保证卯足了劲头儿,不管裁去多少,至少能把王宁安的党羽爪牙干掉几个,先报一箭之仇再说。

韩琦这招纯粹是搂草打兔子,真正的目的是恢复文官的信心,重新赢回主动权。而且借助裁军,等于把将门丑陋的一面撕开,缓解文官集团受到的责难和压力。不得不说,他对大势的把握,时机的拿捏,的确不是富弼可以比的,或者说,韩琦的胆子够大,够强势,根本不在乎捅马蜂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