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紫禁城奉天殿中,宁渝端坐在高位之上,群臣分列两排站在左右,召开了自宁渝到京师以来的真正第一场大朝会,因此人人都是一副屏气凝神的模样,生怕发生一些低级的小错误。

严格来说,自从宁楚确定两京制度一来,很多人就会担忧会重演前明旧事,以致于演变成为党争的苗头,甚至有些老臣已经委婉劝道,国家不可有两个中心,两京制度并无必要,还会造成大量的冗官产生,着实有些得不偿失。

众所周知,由于靖难之变的缘故,大明在迁都北京之后,出于种种原因,仍然保留了南京的都城地位,并保留了一套中央机构,两京都设六部、都察院、通政司、五军都督府、翰林院、国子监等机构,官员的级别也和京师相同。

可是人人都知道,虽然品级都一样,可是南京官员的管辖范围仅仅限于南京,因此权力大不如北京,于是当时大家伙都把南京官员视为闲职,若官员由北京调往南京,那便是一种贬斥。到了明朝后期,党争激化,将对方的官员贬去南京便成为了一种常见的手段,因此得势一派与失势一派常常分据两京,互相攻击。

宁渝自然能够明白这种想法,因此他对两京制度也进行了一定的改变,首先两京只设立一套班子,并不设立两套系统,以此确保事权统一,另一方面两京虽然都有派驻官员,但是不会选择常驻,而是根据事由而定。

就好比宁渝自己,也不会一直常年居住京师,也不会常年居住南京,完全可以在二京之间来回折腾,弥合南北,至于距离的问题,在如今这个时代,确确实实是一个问题,可是也可以想办法去改善。

根据转运部的计划,若是沪宁铁路得以贯通之后,待技术进一步成熟,便可以考虑开设南北之间的一条主要铁路,即京宁铁路,从而打通南北之间的陆上交通线,而在此之前,完全可以利用海舟或者运河来交通南北。

实际上宁渝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那就是等到研究基地早日研究出无线电,到时候也可以利用无线电来实行互相交流,只是眼下其技术方面还在进行研究,因此还不知何时能够具体运用起来。

宁渝心里想着二京制的多种建议,却是没有顾忌到朝会上的一些东西,不过像这种大朝会原本就是面子上的东西居多,因此也确实没有什么真正实际上的内容。

“启禀陛下,北方各省商会业已成立,如今皆已经纳入到中华总商会之下,只是尚有一节,晋商与此之前颇多不节之事,不知该如何处置?”

工商部尚书宁忠海脸上露出苦笑之色,自从南北商会开展共同促进大会以来,就有很多这种类似的问题。其中像山西刚刚彻底平定下来,对于晋商的定位问题,也就成了一件让人头痛的事情。

大家伙都知道,晋商在明末的时候充当了不光彩的角色,甚至还给清军提供了大量的军事情报,因此在处置山西商会的问题时,难免就代入了许多感情因素。

宁渝微微皱了皱眉头,“先前北伐之战结束后,针对汉奸的清算也已经基本落实,特别是像晋商八大家基本上就已经全部审判完毕,如今南北商会共同发展是大事,自然不能对山西商会拒之门外。”

对汉奸的审判自然是必须要做的,但是宁渝也不想这股风气一而再再而三扩大到整个晋商领域,否则对于晋地其他商人也是不够公平。

“是,陛下。”

有了皇帝的这句话,宁忠海无疑要轻松了许多,有些事情是必须要皇帝来表态的,否则事情到了下面就会出现重重阻力。

在大朝会结束后,宁渝直接将崔万采以及宁忠义二人召到御书房中来,目的自然是为了商谈朝鲜共君之事。

当崔万采看完了赵显泰派人送来的折子之后,眉头明显舒展了几分,低声道:“陛下若是当了朝鲜大王,倒也是一件好事,只怕终究对朝鲜局势起不到什么作用。”

话语的意思无非就是在说,哪怕宁渝当上了名义上的朝鲜大王,可是朝鲜的事情他说了依然不算,还是朝鲜两班当家做主。

宁渝眉头微微一挑,他当然明白这里面的实质,不过也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轻声道:“拿下这个君主的名分,目的只为了将来更好的插手朝鲜政局,特别是这一次清人征朝鲜,已经干掉了更大一部分两班户,剩下的人在短时间内不会成为祸害。”

“若是为了将来插下伏笔,倒也是一招好棋.......”崔万采咂摸了一下嘴唇,他总感觉这里面有些宁渝还没有透露出来的东西。

宁渝不置可否,望着宁忠义道:“王叔近来却是辛苦了,白发都多了些许,还是要多注意休息啊!”

宁忠义呵呵一笑,道:“陛下有所不知,近来上战场的机会少了,倒是让臣感觉都长肥肉了,此次陛下相召,莫不是要打仗了?”

宁渝站起了身子,走到新挂着的朝鲜舆图面前,微笑道:“没错,这一次该是彻底解决清廷了........”

.........

汉城,战火虽然已经基本平息,可是平静的表面下却藏着重重暗流,特别是当李昀病死济州岛的消息传来时,百姓们更是自发地穿上了白色的孝服,为这个可怜的朝鲜大王戴孝——倒不是百姓们多么爱戴大王,更多的还是对如今朝鲜王的不满。

自从清廷入主朝鲜之后,便借着朝鲜王的旗号胡作非为,种种措施的实施,不仅使得朝鲜百姓对八旗深为不满,甚至对李氏都充满了怨愤,若不是李氏当政胡作非为,朝鲜岂会沦落到两遭胡乱的下场?

当汉城百姓们自发为李昀戴孝的时候,作为新任朝鲜大王的李昑,却感觉到难以言说的尴尬,他此时正在乾隆皇帝的驾前老老实实跪好,一言不发。

领议政大臣申晚同样跪在乾隆皇帝面前,他手中捧着一份折子,恭敬道:“启禀皇上,奴才以为济州贼子已经群龙无首,还请八旗天兵能够早日收复济州,一举荡平逆乱。”

好家伙,这口气就已经把济州定义为乱臣贼子了,可实际上谁是乱臣贼子,他们在场每个人心里都有数。

一旁的张廷玉帮腔道:“申大人所言极是,朝鲜百姓人心离乱,济州岛便是其中源头,若能荡平济州,当可一挽人心之颓。”

乾隆皇帝沉吟了一番,他倒不是不想收回济州,可是眼下八旗大军之所以止步济州,还不是因为没有船只的缘故,道:“荡平济州自然是应有之理,只是船只如何解决?”

眼下的朝鲜水师基本都掌握在济州手里,尽管他们不可能长期坚持下去,可是临时一段时间也可,至少现在的乾隆没办法直接变出船来。

申晚笑了,他高声道:“皇上,奴才于朝鲜水师之中,亦有几分人脉关系,若是皇上能给奴才几份封官折子,自然能够去劝说其中一些人反正大清。”

乾隆皇帝听到这里自然是大喜,他没想到用这个申晚还真用出了效果,若是有了船,到时候不仅可以荡平济州,还能防备宁楚海军从南边发起突袭。

一旁跪着的朝鲜大王李昑却是惊讶无比,他抬头望了一眼申晚,却是发现有些不太认识这个老师了,没想到这老师从一开始就有这般的关系,也就说当时申晚完全可以带他一同前往济州的,如今沦落到这个下场,想来便是申晚有意为之了。

申晚自然能够感受到李昑的目光,他并没有丝毫的羞愧,反倒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因为在他看来,倘若跟着少论派一起去了济州岛,只怕将来也躲不过一死——还不如投了大清来的爽快,当然在投降之前,还得给大清准备一份大礼,也就是王世弟李昑。

就在君臣上下一片和气融融的时候,却只见徐元梦捧着一份折子走进来,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愤恨之色,竟然在乾隆皇帝面前都没有过多掩饰,却是让其他大臣有些诧异,这也未免太不把皇帝当回事了!

“皇上,大事不好了,从济州那边传来秘密消息,说......说崔奎瑞他们要奉宁楚皇帝为朝鲜大王!”

这一句话却是让所有人都呆住了,没错,因为徐元梦说的是汉话,因此在场无论是满人还是朝鲜人,都能听得懂,而他们听懂的第一瞬间就是,这个消息是假的!

乾隆皇帝呆呆地望着徐元梦,吃惊道:“这......这怎么可能?朝鲜百姓如何肯答应?”实际上他心里想的却是宁渝也太不要脸了,他都没好意思去当这个朝鲜王,还扶持了李昑这个傀儡,可是宁渝倒好,直接一屁股坐在朝鲜大王的位子上了!

早知道......早知道朝鲜人都这般骨气,那还不如他自己来做这个朝鲜大王!

跪在地上的李昑也惊呆了,他一直以为只要能好好跪着,就能坐稳这个朝鲜大王的位置,毕竟眼下李氏子弟当中,以他的身份最为尊贵,而其他的庶流子弟根本无法威胁到他的位置,只要朝鲜还是李氏的朝鲜,那他李昑就是妥妥的大王啊!

可是如今听到这个消息,李昑瞬间都惊呆了,他望着徐元梦气急败坏的脸庞,苦涩道:“徐大人所说属实吗?会不会中间有什么误会?”

徐元梦瞥了李昑一眼,没好气道:“好教朝鲜王知晓,这个消息是从济州上的心腹亲信传来的,消息绝对属实,至于为什么让宁渝当朝鲜大王,以及崔奎瑞为什么答应,这点目前还不可知。”

乾隆皇帝感觉到一阵心烦意乱,他站起身子挥了挥手,“你们继续查探消息,一定要尽快弄清楚真相。”说完后他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李昑,心里却多多少少有些不屑,让这样的人当大王,还真不如自己亲自干呢!

一旁的张廷玉微微叹了口气,随着朝鲜局势的奇怪变幻,他已经有些看不懂宁楚接下来的操作了,只是这件事已经让他闻到这里面透出的危险气息。

“皇上,若这件事是真的,只怕宁楚大军不日就会南征朝鲜,咱们还要早做准备才是。”张廷玉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起话来又急又快。

李昑听到这里又有些慌张了,在他看来自己头上顶着个朝鲜王的名头,已经与宁楚是不死不休,若是被复汉军抓住了,只怕将来就是死路一条,当下面向乾隆央求道:“皇上,要是复汉军真打过来了,我可怎么办啊?”

乾隆皇帝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冲着申晚道:“朝鲜王累了,先扶他去休息。”

“是,皇上。”申晚低着头,一脸谦卑地扶着李昑离去。

等到二人离开之后,乾隆皇帝才轻声叹道:“朝鲜只怕是宁楚志在必得,可是大清都已经丢了祖宗之地,如今又能去哪?”

众人的心里不由得沉重了几分,他们都想到了这个问题,可是又没有办法解决,八里桥之战已经彻底打没了八旗的志气,而如今的八旗根本就不愿意打仗,即便是继续逃,也好过将宝贵的性命扔在战场上。

既然打不成,就只剩下了和谈,可问题是现在的复汉军几乎已经明示了,不存在和谈的空间,只有无条件投降这一条路可走,而这一点根本不会得到八旗上下的认可。

张廷玉沉吟了一番,缓缓开口道:“皇上,前些日子俄罗斯使臣萨拉务拉给奴才来信,声称俄罗斯人如今在郓春和海参崴筑城,而郓春距离朝鲜颇近,若是将来事有不逮,或可去郓春........”

乾隆皇帝先是眼前一亮,随后神情黯淡了下来,因为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东西,郓春那边都是荒凉之地,无论如何也养不活数万八旗将士,到时候真要去郓春,估计身边能带几千人就很难得了。

特别是在丢了盛京之后,八旗存下来的家底都被复汉军给抄了,以至于乾隆眼下都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更不用说去跟俄人谈判了。

哎,这以后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