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虽然不报官, 但施傅兴也不会傻愣愣的自己一个人去。

他找到王麟,表示想借对方的马车, 男人不会骑马, 且纸条上的地址远在城外,他担心中途有何变故,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那里。

颜娘会有危险吗?

她会不会害怕?

宁邵说见过邬颜偷偷哭的样子, 施傅兴凭着他贫乏的想象, 在脑海中勾勒了一番,顿时觉得心情烦躁。

他读了这么多年书, 以圣人之礼规束自己, 到这种时候, 满心担忧与愤怒, 也只能吐出两个字。

无耻!

在王家护卫的护送下, 一群人快马加鞭赶往纸条上的地点。

彼时, 被关起来的邬颜,正经历了从几次苦口婆心的劝说,到现在冷着脸, 保存体力, 不再做无用功。

她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 胃里的灼烧感告诉她, 至少有一天没有进食。

抿了抿唇, 娇嫩的嘴唇, 因为干燥起了层层的皮。

又饿又渴。

邬颜不说话, 房间里安静下来,穷书生很满意,他手上的老鼠已经剥了一半, 他拽着细长的尾巴, 嘴角带笑,却说着世界上最恶毒的话:“肚子饿了?别急,马上就剥完。”

之前只剥过猫皮,老鼠个头小,自然麻烦了些,剥的时候,把这些东西都当做施傅兴,以此获得的快.感,勉强解了心头的愤恨。

桌子上的蜡烛火苗蹿高,蜡油流淌,凝结成一个似人的古怪形状,只剩下不到一节手指的长度。

“啧啧,时间不多了,独人再不来,这只老鼠就归你!”

随着时间流逝,原本镇定的书生逐渐焦急起来,大概是觉得施傅兴不会来,不停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之前的死猫吃了吗?想必老鼠的味道也是好的。”

邬颜一阵反胃,心里警惕起来,嘴上却说:“你威胁我也没有用,这种事情最好直接去和他说。”

书生:“……”

“你不是不想让他来吗?”书生傻眼了,随即想到什么,厌恶道,“女人果然都是贱.货!不能共苦,只想同甘。”

邬颜翻了个白眼,奇怪道:“他都要休妻了,我为什么要和他共苦?老鼠留给他吃,我才不吃呢。”

书生:“……”

忽然对女人这种生物产生了敬而远之的心情。

蜡烛越来越短。

书生的烦躁程度也越来越高。这时候,蹲在角落里的邬颜突然开口:“你不出去看看,怎么知道他来没来?”

“哼,走的时候,留下了方位,他如果想救你,自然会找来。”

“留下方位就知道是什么地方吗?”邬颜眸光闪了闪,心里迅速思考,如何才能凭借方位找到一个破旧荒废的宅子,“那肯定是标志性建筑。”

闻言,书生浑身一僵,邬颜看他的反应,瞬间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远离人烟,又破旧不堪,大概是寺庙之类的。

女人皱眉,这种地方可不好逃走。

书生哪里知道自己的一句话,已经让邬颜猜的八九不离十,他只觉得邬颜在耍什么小心思,不由恶声警告:“老实点,别想逃走!”

邬颜垂下眸,做出唯唯诺诺的样子:“我一女人家,想逃也逃不走啊。”

不说书生是个男人,且手中有匕首,邬颜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也不会轻举妄动。

“哼,最好是如此!”

又过了一会儿,施傅兴还没有来,书生终于坐不住了,他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锁的时候,回头警告地看了一眼邬颜:“别想逃跑!”

邬颜坐在地上,摇摇头:“没有想逃跑。”

书生出去了,又用铁链子将门缠住,哗啦哗啦,一如倾盆大雨,打得草叶低头,明火不再,行人狼狈如同落汤鸡。

昏黄的烛光下,邬颜突然站起身。

她蜷着腿坐的久了,乍然起身的时候,双腿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她不敢跺脚,怕引起外面疯子的注意,只用牙齿轻轻咬住下唇,鲜红变成苍白。

好半晌缓了过来,邬颜轻轻吐了口气,走到破旧的桌子前,将蜡烛吹灭。

房间一下子恢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状况。

邬颜原本还对此感到害怕,眼下,却是有些庆幸了。

她费力将桌子底下滚倒的矮板凳搬起来,灰尘沾满女人的双手和衣裳,她悄悄的,悄悄的,走到了房门的侧边。

贴墙站好。

孤注一掷,成败在此一举。

耳边寂静,有风吹过的声音,呼呼作响。这次书生走的久了些,邬颜抱着矮板凳的手开始累得发抖,她咬住牙支撑,不敢轻易放下。

谁知道对方会不会突然回来,万一听到声音,她的计划就失败了。

圆滚的汗水从额头滑落,邬颜眨了眨眼睛,这么长的时间,施傅兴应该发现她被绑架了吧?

虽然那人讨厌了些,但邬颜知道,古板的书呆子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哪怕被绑架的不是自己,他也一定回来。

换成自己…可能不会那么着急?

环境越静,就越容易想的多,邬颜脑海中天马行空,一会儿想起对方说休妻的气愤样子,一会儿又想起两人初开始的相遇,那时候某人还是面黄肌瘦的样子,看人的时候拿着眼尾看,他听说她是从人牙子手中买的,皱着眉说会去报官。

想到这,邬颜脸抿了抿唇,她摇摇头,强行将某人从脑袋中摇晃出去。

正此时,外面传来了慌乱的脚步。

邬颜瞬间绷紧身子,深吸一口气,死死抓住手里的板凳。

她听着一门之隔,书生骂骂咧咧:“他娘的!这独人当真冷血无情,以为带着人来我就不敢动手嘛!非得让他看看,不听话的下场是什么!”

施傅兴来了?

听到这话,邬颜心中涌起希望,虽然身处黑暗,她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但此刻却仿佛有光照在身上,不再感到清冷。

她竖起耳朵,隐隐听到外面一大群人的动静,顿时相信了书生的话,房门推开,一个身影迎着光走进来。

“圣人讲究待客之道,他的妻子在我这里,怎么能够饿肚子呢,老鼠,给她吃老鼠,然后当着独人的面杀了她!让独人也尝尝无能为力的感觉哈哈哈哈!”

书生面容扭曲的走进来,身后的光照亮了整个房间,他手上攥着血.肉.模糊的死老鼠,打眼一看,却没有看到本应该在房间里的人。

心中一惊,强烈的预感让他迅速转身,可即便如此,依旧没有快过邬颜的动作。

只听“砰”的一声,身材纤弱的女人,将高高举起的板凳砸到了书生的头上,对方因为不可置信瞪大的眼睛旁边,划过几道鲜红的血流,然后……轰然倒地。

“砰——”

邬颜双手一松,手中板凳也掉到地上。

“你,你居然......”书生张着嘴,试图爬起来,却因为失血过多而晕乎不定。

邬颜毫不留情一脚踹开他,赶紧逃走。

“颜娘!”

“施娘子!”

“施娘子你在哪?”

寺庙的门被从外踹开,书生回来的匆忙,根本没顾得上锁那扇门,几个人冲了进来,首当其冲的,便是跑了一路,满脸大汗的施傅兴!

“颜娘!”

“夫君,颜儿在这里!”

邬颜激动地朝他招手。

看到邬颜的那一刻,施傅兴感觉胸膛里的跳动声,已经压过了他自己剧烈.的喘.息,一瞬间,周围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对方。

“怎么样,没事吧?”两三步上前,将扑向自己的女人稳稳接住,横在腰间的手紧紧抱着,“别怕,别怕,我来了......”

听着男人近在耳前的安慰,邬颜忽然就觉得眼睛有些热。

她能感受到抱着自己的施傅兴有多么后怕,对方不仅是自己所想象那般,是个单纯“正直”的书呆子,大概真的担心,以至于哪怕有这么多人,他也将自己抱在怀中,丢弃了所谓的“礼法”。

邬颜抓住施傅兴衣裳,将头埋进男人的胸膛。

有人来救自己,真好。

那边,王麟带来的护卫将晕倒的书生从庙里拉出来,像死狗一样在地上拖动。

“原来是你这贼徒?!”看见是谁后,王麟震惊极了,他之前和瘦子刘彬关系好,自然认识穷书生,也知道对方因为伙同刘彬科举舞弊,从此和科举无缘,“好啊,舞弊不成,现在居然绑架良家妇女!”

书生头上流着血,但这不耽误他大笑,王麟越生气,他越高兴,“为何?哈哈哈哈哈,自然是看美人孤独,亲自体贴安慰。”

褪掉读书人的壳子,里面露出来的,无外乎是低.俗.下.流的内在。

闻言,施傅兴瞬间黑了脸。

其他人则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有几个护卫的视线偷偷看向邬颜——女人身上的衣裳有些脏,却是穿得整整齐齐,只是不知这个整齐是之前还是后来……

察觉到那些视线,邬颜简直想在心里骂人。

这疯子分明是看自己被抓住,觉得跑不掉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故意污蔑她的清白呢!

躺在地上的书生还在吐露着恶心的话语:“你们都来晚了!方才我和美人云雨之时,那细腰,啧啧……”

话未说完,施傅兴突然上前一步抓住对方的衣领,他的手背青筋显露,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像拎垃圾一样将人半拉起来:

“再敢说一句,我…决不轻饶你!”

男人眼睛里满是血丝,下颚紧绷着,咬牙切齿。

“哈哈哈哈,呸!”书生吐了口唾沫,被躲开,他有些可惜,“你夺走了我的科举路,我只不过玩玩你的妻子,算起来还是我亏了呢!”

“砰——”

施傅兴红着眼还未动手,旁边的邬颜直接上去一脚踹到人的肚子上。

想她被这个疯子迷晕抓走,既担惊受怕,又饥饿口渴,现在好不容易逃出来,却又遭对方污蔑,这会儿的心情已经无比糟糕。

“喜欢说话是吧?”女人冷笑一声,视线四转,看到不远处的死老鼠,她也不怕了,上前用棍子挑起来,“不是想让我吃老鼠吗?”

“啪叽!”

剥掉皮的死老鼠准确无误落到了对方脸上,邬颜蹲下身,伸手捏住书生下颚,将半只老鼠塞进去:“吃吃吃,吃你爹的老鼠!”

施傅兴:“……”

众人:“……”

怎么感觉他们不来,邬颜也能逃走呢?!

不对!本来就是她自己逃出来的!

邬颜一不小心表现出来的另一面,在回去的路上,让施傅兴欲言又止。

刚才生死危机关头的相见,两人亲密拥抱,眼中只有彼此,眼下犯人抓住了,倒是在马车里分隔两方,中间空着大块地方。

邬颜瞥了男人一眼,她肚子饿,见马车里有果盘,便顺手拿起一只苹果。

然而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使得施傅兴像被惊吓到的兔子一般,噌噌噌跑到了马车的另一头:“颜娘,我错了。”

男人瞪着眼,非常诚恳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