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东是一个经验异常丰富的将领,可以说,他这一辈子一直都在打仗,明人的大船载着无数的士兵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向着红河上游运动,想要干什么他用屁股想也能想清楚.因为他以前在辽东荒原之上也经常干这样的事情.利用自己优势的兵力,大范围的穿插,迂回,然后将自己的敌人包裹在一定的范围内之后,再一口吃掉.

他可不会认为因为自己全部是骑兵都觉得明人想有步兵包围自己是痴人说梦,这与地形有着极大的关系,如果是在一望无际的辽东荒原之上,明人这样做,他只会大笑几声便任由对方去施为,然后潇洒的利用自己极强的机动性来让对手永远只能跟在自己的屁股后面吃灰,不但达不到他们的目的,还会被自己无处不在的攻击打得体无完肤.

但在红河流域是不一样的,这里有高山,有河流,有滩涂,很多地方根本就不适合大规模的骑兵运动,明军只要卡住一些要点,就能限制自己的活动方向,对手卡住的要点越多,自己活动的范围就会越小,到最后,就不得不随着对手的心意,去走自己那条最不愿意走的道路,而很显然,在这条道路之上,明军的大部队一定已经在严阵地待地待着自己.

问题是,自己不知道明人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发动一场针对自己的战争.到了这样的一个时刻,骑兵的机动性会被限制到最低,在头上有飞艇,河里有战船的明军面前,自己的任何机动都会被敌人事先侦知.

而除了这些,只怕自己别想有一天能安安生生的渡过,走得靠近红河了,他们的炮艇会对自己进行炮击,甚至他们船上的士卒会下船来攻击自己,一击即走,自己的反击还没有开始,他们就已经跑回到了船上,可即便离河远了,天空之中的飞艇也会无时无刻的袭击自己.

如果自己仅仅只有身边的这几千骑兵,那还好说一些,但在自己的身后,还有携带着大量辎重的主力部队,他们可不能像自己这样想走就走.

所以在短短的几次接触之后,雷东立即便转身便走.什么反攻莱州,什么朝廷的命令,这一刻,他都是不管不顾了.在辽东荒原多年,他也学会了女直人的生存法则,只要自己先生存下来了,才能谈得上以后.见机不对,马上跑路,这不丢人.

他的第一站,便是密州郡城,然后再见机行事,不管怎么说,他得先跳出明军正在为他布设的这个大圈子才能说他.骑兵,是需要战术空间的.骑兵越多,需要的空间越大.

陈志华完全没有想到雷东如此的机警,本来他以为自己的动作为惹怒这位齐国将军从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想不到最终弄巧成拙,对方居然是属泥鳅的,一见事不对,立马转身便跑,这样的一位对手,存在于红河流域对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事.看来以后与他还有的纠缠了.

当然,雷东跑了,最多也只是让陈志华遗憾而已,既定的战略,仍然在有条不紊的推进着,陈志华对于红河流域采取的战略,并不是准备一地一地的这样平推过去,生生不息流淌不绝的红河流域,便是他最好的利器,利用掌空着水道的优势,他准备将自己的兵力远远的投送出去,采取蛙跳战术,先挑最中间的打.

周济云在昆凌战区不可能采取这样的战术,因为他不能像陈志华这样,随心所欲大规模的调送兵力,便只能一步一个脚印的平平推进.

陈志华的得意算盘便是绕过密州,先将翼州打下来,拿下了翼州,往前,兵锋可以直指洛阳,后一侧,可以合围兖州,往后,可以将密州关门打狗.说不定还能将跑得恁快的雷东再一次给关在屋子里头.

现在的陈志华可谓是财大气粗了,周立的大楚号战斗编队,正在源源不绝地把他的后援部队运上来,这些可都是由退役老兵组建而起的军团,大战开始之后,大明朝廷一声令下,这些老兵们便义无反顾地重新披挂上阵了.不管是战斗力,还是战斗经验,比起其它几个战区,只会强不会差.

第一批抵达的援军,便多达三万人,一个月后,这个数目将再翻上一番.所以陈志华才敢采取这样的战略.

红河流域之上由此出现了奇怪的一幕,明军在大幅度地向前跨进,而雷东也在不停地后退,两支规模庞大的军队,有时候甚至相隔不过数里地,不过一个是在河里乘船而行,一个却是在岸上策马奔腾.至于那些驻守地方上的齐**队,守土有责,却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军越过了他们,直奔翼州而去.

当明军在翼州登陆的时候,密州便被彻底隔断了.雷东曾试图在明军登陆的时候展开一次攻击,但在炮船,飞艇强悍的火力掩护之下,明军有条不紊地登陆,当他们列成阵齐的阵容,当他们拖出一门门黑洞洞的火炮的时候,雷东便又转身离去.

在雷东看来,只要他们上了岸,自己总是有机会的,他就不相信,明军会永远不露出破绽.

而此时尚在管子城的祝若凡,却陷入到了困境当中.他的部众已经有了不稳的迹象,徐俊生覆灭的太快,在祝若凡还没有拿定最后的主意之前,短短的几天时间,徐俊生就没有了,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祝若凡后悔了.

他必须马上离开管子城,因为明军的下一个目标,必然会是他.

他是这样想的,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明军虽然有源源不绝的援军自螃蟹湾登陆,却没有向他这里增加一兵一卒,在他的前方,始终只有一支五千人的部队在监视着他.来援的明军匆匆而来,便又登船匆匆而去.

很快,他便知道了明军的动向.陈志华的战略让他目瞪口呆,陈志华当真没有理会他,而是直接一刀插向红河流域的腹心,极其大胆的将他这支多达两万余人的部队留在了管子城.

是反攻莱州,还是退入兖州,两条路摆在了祝若凡的面前,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退入兖州,因为在兖州,还有一支两万人的齐军驻扎,两下合兵一处,与明军亦有一战之力.

直到他下达了向兖州撤退的命令之后,他才发现,事情不对了,他的部下,找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拖延撤退,一次两次他还没有放在心上,但数天之后,他终于发现不妙了.

他的部下,有多人在与明人有接触的痕迹.

没等他及时地作出反应,将这场危机解决在初发阶段,管子城中,一场兵变已经发生了,他的部下的动作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

孤独地坐在管子城城守府中,身边只余下了五百余人的亲兵.而整个城池之中,到处都是人喊马嘶之声,无数人齐齐踩踏在地上的脚步,还有清脆的马蹄声,在迅速地向着城守府逼近.

“何至于此”祝若凡长叹了一声,看了一眼面容苍白的妻子和身子颤抖的儿子,他站起身,伸开双臂,重重地拥抱了两人一下,解下腰间的佩刀,竟就这样赤手空拳地走出了城守府.

整个城守府,已经被兵变的士兵重重地包围了.而领头的,都是祝若凡曾给最信任的手下,与他一起并肩战斗过的袍泽.

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了城守府,不管是领头的将领,还是普通的士卒,却都默然不语地静静地立在台阶之下,台阶之上,数十名祝若凡的亲兵虽然脸色苍白,却仍然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刀枪.

短短的数步阶梯,却没有一个兵变的官兵踏上去.

大门轰然打开,祝若凡赤手空拳地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之上,双眼赤红地看着街道之上密密匝匝的叛军.

“祝将军.”领头的一名将领一下子跪了下来.

大街之上,所有的士兵都单膝下跪.

“祝将军,大势已去了,我们不想再打了,我们也不想背井离乡,我们想回莱州,我们想到亲人在一起,请将军带着我们回去吧.明国人已经答应了我们,只要我们回去,既往不咎.”将领声音有些悲怆.

祝若凡的目光从所有人的脸庞之上慢慢地滑过,所过之处,士兵们无不垂下了眼睑.他突然笑了起来.

“各位,你们的心思我都知道,但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他声音低沉,”你们今天,准备杀了我吗”

“祝将军,我们怎么会伤害你我们只是想让你带领着我们回到莱州而已.”领头的将领赶紧道.

“要我带着你们回莱州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反攻莱州,而不是投降.”祝若凡大声道.目光再一次逼视着众人:”所以,你们现在要杀了我吗”

没有人应声.

祝若凡叹了一口气.

“既然你们不愿意杀了我,我也不会跟着你们一起向明军投降,那么,请让我离开吧”祝若凡的声音悲怆地道.

“祝将军,我们抛下徐俊生离开莱州,现在又投了明军,你若离开我们去了兖州,朝廷是不会放过你的.”将领大声劝道.

“生死由命,如果朝廷要治我的罪,那也是我罪有应得.”祝若凡淡淡地道:”求仁得仁,我不后悔.”

全场一片寂静,只余下了火把在风中烧得劈劈啪啪作响.

天色微明的时候,祝若凡带着他的妻我已经数百亲兵,在他原本的两万麾下的注视之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管子城,向着兖州方向,缓缓而去.

当他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的时候,管子城齐国的龙旗被降下了城头,一名士兵随手一抛,这面旗帜便从城头之上飘然落向了城下的尘埃之中,而大明的日月旗则高高地升上了管子城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