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国一统了天下,才会是商人最好的时代.

这一句话,让杨巡砰然心动.是啊,作为商人,他们怎么会不知道明国的商人们过得是如何的惬意呢?

在齐国,商人不论如何有钱,看起来光鲜亮丽,让旁人艳羡,实则上他们就如同官府在刻意养着的一头头肥猪,看着足够肥的时候,便拖出来放放血,这还要是那种知情识趣听话的,否则,就是直接拖出猪圈去一刀宰了吃肉.反正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又会培养出新的肥猪来.

杨巡家大业大,但也不得不在长安城中找上一个大人物作为自己的靠山,那人什么本钱也不用出,什么风险也不用担,每年便能多杨巡这里拿走数十万两银子.而且不论杨巡这一年是赚是亏,这一笔孝敬银子是断然不能少的.

而真正到了出大事的时候,这些人并不能挺身而出替他们挡灾,就像这一次,那人也只不过替杨巡减少了一些订单,而剩下的那些单子仍然足以把杨氏压死.而豫州雷氏,显然就没有自己的好运气了,他的靠山肯定也替他出了力,但他的摊子太大,涉猎太广,终于活生生地将自己压死了,而最后关头,他的后台并没有将他保下来.

但在大明,商人们却根本不用在意这些.明国有着一条条的律法,确保着商人们的利益,商人组成了一个个的联合会,他们甚至对明国朝廷有着不小的影响力,他们已经堂而皇之的走上了前台.

大明朝廷也向商人借钱,他们不但向商人借钱,还向百姓借钱,但借钱的同时,利息也说得清清楚楚,一年一结,清旧帐,借新帐,听说明国朝廷历来都靠着借贷渡日,但他们却建立起了无比可靠的信用,以致于商人百姓踊跃给朝廷借钱,最为可笑的是,这两年,明国朝廷逐渐富有,不再向商人百姓借贷了,居然还有不少人有怨言,因为他们失去了一个稳定的生财路子.

这在齐国人听来,似乎是一个笑话,但杨巡却知道这是真真切切地发生着的.

明国朝廷替商人们开路,替他们开源,让商人们赚取越来越多的财富,而良性循环之下,他们的朝廷敢越来越有钱了.

这与齐国成了最为鲜明的反差.

最让杨巡羡慕的是,齐国的商人,现在不但逐渐已经在政治之上有了发言权,他们甚至还拥有了自己的武装力量,他们在海外开拓,打下一个个新的地方,将那些地方变成了自己销售商品的最新的地盘,明国永远在扩大生产,却永远不愁东西没有销路.

恨不能生为明国商人.

杨巡只能在心里叹自己自己生不逢地.如果自己生在明朝,指不定现在自己也在海外耀武扬威地做着那些土番们的太上皇呢!

“杨兄,以后我们就真正是自己人了.”看着若有所思的杨巡,樊春亲热地拍着他的肩膀,”放心,十天之内,你要的货物,便会运到洛阳,你的厂子,能继续开工,完成朝廷的订单.”

杨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定下神来,道:”樊兄,虽然我们都知道,齐国最终可能会失败,但现在,我们必竟还是在他们的治下,他们要取我们的性命轻而易举,这种事情,便是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活计,所以,我要给杨氏留一条后路.”

“杨兄是想要送一些子侄辈去明国吗?”樊春问道.

“你怎么知道?”看着如同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般的樊春,杨巡惊问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我早就这么做了.”樊春耸了耸肩.

杨巡瞪着樊春看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地道:”去年你那暴病去世的次子,便是去了明国?”

“不错,现在他正在明国越京城,过得很好,很安全,另外开了一家回春堂.这两年,我们店里一些有经验的老人逐渐辞工离开同仁堂,实际上是去了明国那边.”樊春得意地道.

“你着手得早,倒也没有问题,但现在我想这么做的话,只怕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杨巡有些苦恼地道.

“这个其实我们早就想到了,也想了一个法子.”樊春道:”杨兄,你交付货物的时候,是不是要亲自押送往军中.”

“当然.”杨巡恨恨地道:”亲自押往军中,由那些人验货,直到他们签了单据,我们才能凭这些单据到兵部拿回那些白条子,即便是这样,我们也要贿赂那些验货的人,才不会受到刁难.”

“这一次,你便安排那些离去的子侄押送货物,等他们交了货,在回来的途中,会遭到一些暴民的袭击,然后就死翘翘了,这样一来,那些当官的,只会因为你丢失了这些单据而不由付款沾沾自喜,倒是不会理会这些人究意是怎么死的了.”樊春笑道:”当然,戏要做全套,你要再安排人去重新讨要单据,或者去兵部扯皮,不过他们当然是不会认帐的.一来二去,你家里没了几个人的事情,倒是不会有人在意了.”

杨巡点了点头,”如此甚好.这样一来,我也能安心不少,不管怎么样,杨氏不会断了根.只是莫名损失了这么大一笔钱,明年的日子就会更不好过了.”

“咱们抱上了明国这条大腿,总是能想办法渡过这条难关的.”樊春笑道:”我现就在盼着大明早一点打过来,这样一来,咱们便可以活得光明正大,活得潇潇洒洒.”

双方至此,算是谈得皆大欢喜,杨巡有了货物,又有了退路,心中也是欢喜,当下让人摆上酒菜,与樊春把酒言欢.

席间两人不由自主地又说起了明国商人的现状,都是唏嘘不已,货比货得扔,人比人气死啊!

“樊兄,你先前说有惊喜要给我,这到底是什么惊喜,现在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您可以透露一二了吗?”几杯热酒下肚,杨巡笑问道.

“说来惭愧,这话,也是有人这么跟我说的,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是真不知道,但说起来也就是这两天了.”樊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先前,我不过是扯虎皮,做大旗呢!”

“能有什么惊喜呢?总不成是明人打过来了吧!”杨巡笑着摇头道:”他们距离洛阳还不知有几千里地儿呢,除非他们能飞.”

“谁知道呢?”樊春摇头道.”不过另外一个惊喜我倒是可以提前告诉你,到时候你的货物来的时候,有咱们的一个故人会随着这批货一起到洛阳来.”

“我们的故人?”杨巡有些惊讶:”那会是谁?”

“说起来当年这人在洛阳也算是大名鼎鼎的一方富商啊,后来因为与明人的瓜葛被捕下狱,不过人家可就不一样了,哪怕到了这个地步,仍然能逍遥的离去,这么说来,你能猜出这人是谁了吧?”

“余长远!”杨巡脱口而出,”天啊,这都十余年了,他,居然要回来了吗?他的女婿如今可是明国的大将军,他的女儿也是统兵大将,他不好好地在明国享福,还跑回来做什么?”

“他回来,就是因为他熟悉我们这样的人啊!”樊春笑道:”二年前,我也是因为他,才加入了明国国安部的.再说了,像他这样的人物,就算是失手了,却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因为齐国还真不敢杀了他,这啊,叫做有恃无恐.”

“此人当年在洛阳,还真是呼风唤雨啊,他若真回来了,只怕还真能搅起一些风浪来,”

“如今风雨飘扬,人心惶惶,朝廷的那些言论,政策,哄哄别人也就罢了,想哄骗我们这样的人,那可就难了,我们走南闯北,知道的东西,只怕比有些官员还要更多,论起见多识广,他们能比得上我们吗?”樊春冷笑道.”来,喝酒,喝酒.”

樊春心满意足地大醉而归,杨巡却是夜不能寐,与樊春已经当了两年明国的间谍不同的是,这位新丁终究还是心中惴惴,辗转难眠.

清晨起来的时候,终于还是顶了两个黑眼圈,倒是把来接他的杨速吓了一跳,看着精神萎靡不振的杨巡,杨速道:”要不,兄长今天还在家里歇一天吧,明天我们再去工坊安排相应事宜.”

杨巡摇了摇头:”不必,不过是一夜没有睡好,并不碍事,倒是工坊的事体大,原材料一到,便得抓紧时间赶工,无论如何不能误了时辰,否则我们难脱其罪.”

兄弟二人也不多言,骑了马便出门直奔城外.

走到巡城营衙门口的时候,杨巡却猛然勒住了马缰,天色刚亮,巡城营的大门还没有开,但杨巡却看到了在大门口有两个人相依相偎地倚坐在朱红色的大门口,那两人,他却是认识的,正是昨天他碰到的那卖炭的老夫妇.

他有些愕然地策马走近几步,却又猛然勒停了马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那两人的脸上,头发上,眉毛上,尽皆结满了冰屑,活人是不该这样的.这老夫妇俩,昨天晚上并没有离去,竟是生生地冻毙在了街头.

看到那两个死去的人脸上挂着泪珠,却又露出了诡异笑容的模样,杨巡心里一阵刺痛,看着紧闭的朱红色大门,一股热血轰地一声在脑子里炸开,迅速散发了四脚百骸.

这样的朝廷,没有了反倒是好事.

“兄长!”杨速却是不以为意,这一趟出门,这样冻饿而死的人,他见得多了.

“我们走!”杨巡策马扬鞭,疾驰而去.

身后,传来了朱红色大门打开的声音,旋即惊叫声,怒骂声清晰地传入到了他的耳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