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洛停下了脚步,在前方,两匹战马正一前一后,沿着洛河的堤岸向着他的方向狂奔而来,前面一个须发皆白,此时看起来狼狈异常,须发半红半白,那是鲜血溅了上去,头盔早已不知去向,身上更是血迹斑斑。笔?趣?阁wWw。biquge。info而后面一个,却正是他朝思暮想地想要见到的人。

他的师兄,洛一水。

他年纪其实比洛一水要大,但洛一水却比他要入门早上许多,洛一水在极小的时候,便已经拜入到了卫庄的门下,而洛一水却是在成年之后,因为当山匪打劫卫庄,却因为卫庄惜才而收入门下的。

看到洛一水正在猛追前面的老将,莫洛不假思索,取弓,搭箭,一声鸣响,穿云箭破空而去,声未响,箭已至。萧正刚猛勒马头,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飞来的羽箭却是无声无息的自战马的前胸透入,射入之时,只是一个小小的箭洞,但出来之时,却是将马背开出一个大洞。

萧正刚的武道修为不低,比起洛一水也不过稍弱,要不然也不可能从重重围困之中杀出,但狼狈的奔逃之中,他万万想不到,前方随随便便一个人射出来一支箭,便有着如此大的破坏力,等箭入马体,啸声才传至,箭破马体而出的时候,他这才陡然反应过来。

“穿云箭!”他凄厉的叫了起来,整个人从马背上倒飞而出,手中刀在这一瞬间不知挥出多少次,斩在仍然如闪电一般直飞过来的穿云箭之上。

空中火光四溅,穿云箭终于无力坠下,空中的萧正刚亦是一口鲜血喷出,落下地来,单膝跪倒在地上,以刀拄地,抬眼看着对面的那个瘦高的大汉,此时,那人的箭上已经搭上了第二支箭,正遥遥的对准着他。

但莫洛的这一箭并没有射出来,因为萧正刚只是来得及抬头看了他一眼,胸前便透出了一支长枪。

竭力避开这突出其来的穿云箭,萧正刚已是竭尽全力,身后的洛一水全力一击,他再也无力避开,甚至连闪避的动作也没有做出来,便已是被一枪穿透。附着在枪上的碧海生潮内力,瞬间便让他全身的骨头根根碎裂,他软塌塌的挂在墙上,却仍然努力地回头,瞪大了他死不瞑目的眼睛,看着洛一水。

这眼光,让洛一水极不舒服,枪杆一抖,抽出长枪,任由萧正刚的尸体跌落在了满地黄沙之中,鲜血顷刻之间便浸透了身下的黄沙。

抬头,看向莫洛,洛一水的脸上露出笑容,但旋即,他便只觉得浑身的汗毛根根倒竖,极度危险的感觉从内心深处直浮起来。

萧正刚死了,莫洛并没有放下他的箭,穿云弓抬起,穿云箭遥遥对准的却是洛一水。

“师弟,你干什么?”洛一水提着枪,横在胸前,看着莫洛,大声道。

莫洛不说话,只是恨恨地瞧着洛一水,随着洛一水胯下战马的移动,箭头也在不停的移动着。

“师弟,放下箭来!”洛一水再次喝道:“我是洛一水,你的师兄,你不认得吗?”

弓未放下,箭仍在弦上,莫洛充满恨意的声音传来:“我认得你是师兄,你还认得我是师弟吗?三年之前,要不是我千里赶来救了你的性命,你早就死了,可你干了什么?你害得我好苦。”

“我做什么害你了?”洛一水两手一摊,无辜地看着莫洛。

莫洛大怒:“如果不是你杀了吴昕,吴世雄,吴岭这些蠢货怎么会一心认定是我杀了他?碧海生潮,这世间除了师父,就只有你,我两个人练成了,你杀了吴昕,这笔帐却算在我的头上,吴昕旧部造反,顺天军内讧,太平军趁火打劫,如果不是这样,我怎么可能丢了长阳全郡,怎么会被迫退居上青林?怎么会穷途末路之下与楚人翻脸?怎么会被楚军与太平军夹击而使部众死伤殆尽?落到了今天这样孤身一人的地步?”

莫洛一连串的反问,让洛一水满脸苦笑。他摇着头,将手里的长枪夺的一声插在地上,翻身下马,空着两手,向着莫洛一路走去。

“师弟,这件事情,你听我解释。我们兄弟两人,虽然说不上感情有多好,但怎么也是师兄弟,你总会给我说话的机会吧!”

看着浑身松去劲力,毫无防备向自己走来的洛一水,莫洛犹豫片刻,还是缓缓垂下了手中的弓箭。

“你能有什么话说?难道我变成这样,就是你想要的么?”他有些伤感起来。

“师弟,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已经正式起兵,如果你声势浩大,那你我兄弟二人,正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我怎么会愿意看到你这样?”洛一水站到了莫洛跟前,看着对方,道。“师弟,坐下来,咱们兄弟两个好好聊一聊。”

师兄弟两人并肩坐在了洛河边上,看着奔腾的河水,洛一水感慨地道:“师弟,还记得当年我们在师父门下的时候吗?你入门之时,我还只有十岁左右吧,虽然你叫我师兄,但其实在平时,都是你一直在照顾我。那十年日子,其实是我们兄弟两个感情最好的一段时间吧!”

莫洛默默的点点头:“那倒是。后来你也长大了,咱们两个,终究一个是贵胄子弟,一个是贫穷小子,在很多事情之上,认知根本就完全不同,所以我也就只能离开了。一晃也就是那么多年过去了。”

“三年之前,要不是你飞马赶来救我,我就真死了。”洛一水感慨地道:“除开师父,你是我在这世上最后一位亲人了。”

“三年之前,你要是听我的话,又怎么会走这么多的弯路?”莫洛冷笑:“那是你要起兵,说不定此刻,越京城那把椅子上坐的已经是你了。”

“我那个时候,想得太多了。”洛一水低下头:“师父一直不是那么教导我的。”

“不是我背后说师父,他就是书读得太多,一肚子的迂腐和不合时宜,我知道他后来越来越不喜欢我了,因为我离经叛道,师父把我当成不安定分子,我简直怀疑我要不是他的弟子,他说不定会宰了我。”

“怎么会?师父对我说过,我始终是朝堂上的人,而只有你,才是适宜传承他武道的真正人选。”洛一水摇头道。

“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杀了吴昕?”莫洛念念不忘的便是这一个问题。

洛一水叹了一口气:“三年之前,我离开你之后,便遇到了一系列的追杀,那些追杀我的人来自齐国。连番恶战,我虽然杀了他们好几个高手,但自己也终于是受了重伤。”

他沉默片刻,才接着道:“直到去年年底,在高湖,我亲眼目睹了齐楚的那一场大战,齐人飞舞的旗帜,如潮的兵锋,才让我彻底清醒了过来,我这才想起了我是谁?”

“你,你是说这三年,你完全失去了记忆?”莫洛骇然道。

洛一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是,我失去了记忆。奇怪的是,当我在高湖恢复意识之后,这二年多的生活,居然历历在目,一点也没有忘记,我被丰县一位地主的小姐救了回去,她给我请了大夫,保住了我的性命,但我的智力却只有十来岁的少年那个样子了,师弟,你知道吗?我居然叫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姐姐,而且一叫就是两年多。”

莫洛却没有笑。

“更巧的是,这个时候秦风到了越国,到了丰县,阴差阳错之下,这位姓王的地主加入到了秦风的军队之中,我也自然跟着这一家人到了军中,后来便一直住在了太平城。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便成了秦风一个得力的打手。”洛一水苦笑着看着莫洛。“吴昕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我杀的。”

“原来一切都是秦风在背后捣鬼。”莫洛愤怒地道。

洛一水点点头,“不错,太平军要拿下长阳郡,但吴昕却是他的一大障碍,除掉吴昕,早就在太平军的计划当中,刚刚这个时候,你与吴昕却产生了隙嫌,终是给了他们机会。师弟,不是我说你,你是不该疏离吴昕的,他是你的麾下有威信而且最有军事素养和战略眼光的一个人,即便是在我看来,他也是大将之才。”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莫洛叹了一口气:“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可吃。”

“师弟,你那样是不行的,你麾下人虽多,但却尽是一群乌合之众,真正的军队不是你想的那样。”洛一水回头看了看远处正在向这里涌来的黑压压的军队。“真正的军队,令行禁止,真正的军人,兼有义、理、志、忠信与服从,责任感、使命感与荣耀感随时在他们的血液中澎湃,对领袖忠诚,对同袍爱护,对家人惦念,对爱人牵挂,对自己要求近乎完美与苛刻,始终坚定自己的信仰与做人的准则,把责任与荣耀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绝不背叛与妥协,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履行诺言、捍卫信仰、忠于责任而存在。”

“你的军队,达到了这一点吗?”莫洛问道。

洛一水摇摇头:“还没有,这是我心目之中最完美的,但现在,他们还差得很远,但他们至少已经做到了一点。”

洛一水坐在哪里,没有回头,却举起了自己的手。

随着他的手举起,不远处正在靠近的军队前方,数名带队的将官也随之举起了手,然后,整个军队便默默的停在了那里,毫无声息。

“师弟,跟着我干吧。我需要你这样的猛将。”洛一水微笑道:“冲锋陷阵,一箭毙敌,撼人心魄,夺人心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