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郑来宝,便是郝进财也严重低估了这一次事件的严重性,当郑来宝搂着袒脸露腹的女人,端着酒杯与郝进财说着这事儿的时候,四乡八里的上万百姓已经开始从各个村庄出发,在一个个路口汇集到了一齐,然后浩浩荡荡地向着县城前进,当然,他们可不是空着手,虽然没有武器,但一个个手里拿着的羊叉,锄头,菜刀,扁担,那也是照样能要人命的。而在这些人群之中,也有极少数的人,手持着猎弓。莫洛便隐身于此,在这些猎人中间,他背上的那张大弓,也并不显得如何突出。

城外如是,城内也并不安生。相比起城外的那些种田的百姓,城内的贫民生活其实更惨,种田的老百姓饿急了,还可以去田野里刨一刨,挖一挖,运气好,说不定就能鼓捣点出什么,至少也能挖出一些草根出来,而城里的贫民,一旦断了粮,可就真得什么也没有了。而这些人,也在有心人的鼓动之下,开始悄悄地聚集在一起。

尚志县的大小官员们,都没有预集到这一次事情的严重性,一大早,睡眼惺忪的守城县兵们打开城门的时候,一眼看到的便是城外,黑压压的挤在城门口的愤怒的百姓,立时就吓傻了。他们甚至没有来得及作出第二反应,半开的城门已是被硬生生的挤开,城外的百姓怒吼着冲进了城内,在一些人的带领之下,径直向着县衙前进。

直到此时,郝进财和郑来宝才知道糟糕了。昨天晚上两位商议事情晚了,在郑来宝的热情邀约之下,郝进财便也不客气地夜宿地青楼之中,郑来宝更是招了好几个女人一齐大被同眠,当城内的隐隐传来的怒吼之声将二人从美梦之中惊醒的时候,外头,气急败坏的县尉与郑来宝的副将两人已是分头闯进了他们顶头上司的屋子。

这个时候,可也顾不得上司的脸面了。

两位衣衫不整的官员一路小跑到了县衙,一边跑郑来宝一边向着身边的卫兵急速地下达着命令,比起郝进财脸色发黑,郑来宝倒还显得平静,他手里可有一千精锐军队呢,这些泥腿子想造反么,那就杀他个人头滚滚,鲜红的人头,那可是代表着自己滚烫的前程呢。

他的心里甚至有些兴奋着。

“安抚!”郝进财瞪着郑来宝,拍着桌子吼道:“马上将那些狱里的人请到这里来,由他们出面来安抚这些百姓,这些人本来就是以他们的名义来的,只要放了这些人,这些百姓便没有理由了,至少大部人会散去。”

“剿灭!”郑来宝更进一步,直接掀了桌子,“乱民聚集,威胁朝廷命官,这是造反,此风不可长,如果被这些乱民一威胁就服软,以后还怎么管理?郝县令,你的赋税还怎么征收?你这个官儿还怎么当?只有杀一儆佰,才能震慑这些泥腿子。”

“不能胡乱杀人啊!”郝进财急得跳脚,“郑将军,我们这里本来民风就剽悍,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一旦军队动手杀人,只怕便会激起大规模的民变,那时候就不可收拾了。”

“难道现在就不是大规模的民变么?”郑来宝冷笑。

“现在他们还只是请愿,还有缓冲的余地,可一旦军队动手,那就覆水难收了。郑将军,不管怎么说,我是这里的县令,我先去与他们谈。我答应他们释放你抓来的那些人,让他们先散去,就算要惩罚他们,也不能是这个时候,以后尽管可以秋后算帐嘛!”郝进财道。

“好。”郑来宝倒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家伙还有这份胆心,现在这个局势,便是让自己孤身一人到乱民跟前,自己也没这个胆子。“你去谈,谈成功了便罢,谈不成功,那我便要大开杀戒了。”

郝进财咽了一口唾沫,与郑来宝这个外来将领不同,自己是这守牧一方的亲民官,当真让郑来宝胡杀一通,到后来,到霉的还是自己。整了整衣服,他大步走出了县衙。县衙的外面,一队队的士兵早已摆好了阵势,长枪兵在前,刀盾兵居中,弓弩手在后,虽然只有千余人,但县衙本身也不大,加上县兵和衙役,倒敢守得稳当。

站在士兵们抬来的一张桌子之上,郝进财看着迷迷麻麻的人头,心里也是一阵发慌,好不容易才静下了心神,清了清嗓子,用力地喊了起来。

“乡亲们,我是本县县令郝进财!我有话对大家说。”

毕竟还是一县之令,对于老百姓来说,还是很有威信的,郝进财这一开口,乱嘈嘈的场面,倒是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看着逐渐平静下来的场面,郝进财心中一喜。

也就在此时,县城内的另一处地方,一间小小的庭院内,却聚集了上百名汉子,这其中,有看起来精悍的武士,但大部分却是一些流里流气的地痞,站在他们前头的,却是与莫洛一起的吴昕。

“兄弟们,咱们吃不饱,穿不暖,但这些狗官们却锦衣玉食,寻花问柳,那些富绅们,也一个个吃得肥猪一般,凭什么?凭什么我们一年辛苦到头,却连自己也养不活?”

“抢他娘的。”一个地痞在人群之中振臂高呼,要是平时,吴昕看到这种人,那是正眼也不会去瞧他一下,不过现在,这家伙在他的眼中,却是太可爱了。

“在我们的前头,就是这些狗官们从外头抢来的粮食,一大库一大库的,还有无数的银两,哈哈,现在他们的兵都去县衙了,正是我们的好机会,抢他一票,然后咱们远走高飞。去过神仙一般的日子。”

“抢他娘的,抢他娘的。”更多的人被白花花的银子激动得热血澎湃。

“走,抢他娘的。”吴昕转身,一脚踹开了院子的大门,带头冲了出去。在他身上,上百人跟着他冲了出来,这些人,手里可都是带着家伙的。

出门不到百米,便是尚志县的县库。因为百姓聚众闹事,这里原本的百多县兵都被调到了县衙,这里,如今只剩下了几个老弱残兵守着大门而已。

几个老兵看着街头之上,挥舞着刀枪,呐喊着冲来的暴民,顿时便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乱民要抢县库了,快,关紧大门。发信号求援。”

几个老兵一窝蜂地跑进了大门,咣当一声,大门紧紧关上,一枚火箭带着尖利的啸声飞上了天空。

吴昕第一个冲到了县库的大门边,看到紧闭的大门,他冷笑一声,大步向前,举起拳头,一声怒吼,轰然一声巨响,大门变成了几块破碎的木头向内里乱飞,两个老兵的身影也夹杂在无数的碎片之中倒飞出去,跌在雪地里,狂喷鲜血,眼见是不能活了。

“抢他娘的。”百余人欢呼着冲进了县库,内里,一垛垛粮山,一箱箱银锭,瞬间便让他们的眼中再也没有了别的任何东西。

看着那些疯狂地抢掠的家伙,吴昕微微一笑,走到一个粮垛前,从怀里掏出一些粉末,扫在了粮垛之上,晃着了火折子,扔在了上面。

轰隆一声,大火夹着股股黑烟冲天而起。

尚志县大牢,几名牢子有些紧张,因为他们这里的看守也被调走了,现在这里是空虚得紧,要是来个什么人劫狱,他们可真挡不住。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众人的担心之中,一个提着刀的大汉,一步一步地向着大牢方向走来。

“什么人,站住!”一名牢头提起手里的弓弩,鼓足勇气大声喝道,身后,仅余的几个狱卒也同时将刀拔了出来。

提刀的大汉似乎没有看到这几个人的阻拦,仍然稳稳的一步一步地走来。

果然是劫狱的,牢头一声在,抬起手里的弓弩,正想对准前面的大汉发射,眼前一花,前方却只剩下了空荡荡的街面,大汉早已不见了踪影,不等他有第二反应,便只觉得喉头一凉,嘶嘶的声音传来,眼前一片血红,他扑地便倒。

提刀的大汉冲进了狱卒之中,手起刀落,一刀一个,三下五除二砍瓜切菜地将狱卒砍翻在地,走到牢房前,手起刀落,铁锁落地,大汉拖着血淋淋的刀,走进了阴森森的大牢之中。

县城的牢房并不大,可现在却是人满为患,外面传来的喊杀和惨叫之声早已惊动了内里被关押的人,他们一个个涌到了栅栏边,紧张地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大汉。

看着这些人,大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丝狞笑,“各位,为了我们大哥的大业,只好委屈各位先走一步了。真是抱歉得很啊!”

他拔下墙壁之上插着的一支火把,随手扔在一间牢房里的草堆之上,火光腾起,在众人的惊叫声中,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两指一弹,扔进了火堆里,一声巨响,火焰立时便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漫延。牢房之内,惨叫呼救之声响成一片。

大汉大笑着拖着刀,走出了大牢,回望大牢之内,里面已成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