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门外吹进一股冷风。将她正要瞌下的眼皮子撑开,目光有些疲色地看向外面。一抹身影背着月光进来。

寅时,再隔一个时辰,外面便会天亮了。这已是第三日的开始,让她突然涌上的困意一下子消失殆尽。

旁边点着一盏油灯,而她正在翻看医书。桌上摆着一堆凌乱的药材,而她的脑袋就埋入其中。

素和怜玉开门进来,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倦意深深令人心疼的样子。目光专注在医术上,进来何人也没有过多关心。

他知道这两日她在忙什么,所以再想同她说点什么,他也不敢轻易前来找她。

只是,他睡不着。

所以便来了此处,见她房里还亮着灯,就轻轻推门而入了。见到她这副模样,心里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见女子仍未抬头,也未出声,他迈步轻缓走了过去,按住她正要翻动下一页的手腕。垂眼静静地看着她。

“慕儿,时辰不早了,先休息一会儿罢。”他的声音低润,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落寞。

慕槿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看他,眸子静静的,既黑又沉,仿佛定住了一般,没有多余的转动。

“素和,我的时间,不多了。”她浅淡地说了一句,语气莫名有些伤郁和无助。“你先去歇息罢。”

三日已过了两日,她现在都没来得及去他放房里查探他的状况。想到这个,她的心没由来地一紧。

“慕儿。”素和怜玉听她如此说,眉眼间划过一丝黯淡,转瞬即逝。在她身旁坐下,从她手里拿过书,放到一旁,“你心里,有他,是么?”

鼻尖传入丝丝药味,比以往吃过的一些药味道还要难闻。她却在这里,待了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一想到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平和已久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被牵动起来。手腕上的红绳显现在眼底,掩饰了一抹悲戚。

慕槿淡淡蹙着眉,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有或没有,她心底再清楚不过。

“慕儿,忙碌容易出错。几日不休息,身体也会吃不消。”素和怜玉目光和缓地看向她,语气温缓地说,“你可以救他的。”

她目光慢慢对上他的眼,眼底流淌一丝希冀。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心里慢慢升起一股希望来。

“我可以的。”

她淡而坚定地说。

可眼底的疲色却是无法遮掩。

“你累了,先睡一觉。或许,待你醒了,便一切都有法子了。”素和怜玉轻扶住她的肩,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

她的心也需要静一静。

伴随着心底突然的安稳和身上涌起来的困意,听到这轻缓柔和的声音,她不知不觉中便闭上了眼。没有一丝防备和抵触,就这样睡了过去。

他的目光温和却又有几分黯色,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怕的,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可即便知道,他也不能做什么。

低眼看了看手腕上的红绳,仿佛被什么保护着,却又束缚着一样。心甘情愿,也无法抽身。

平生第一次,这样舍不得一个人。

也是如此,挂念着一个人。只要一想到她,似乎什么都变好了。

目光慢慢移向她的脸,握着她瘦弱的肩,脑海里不禁回想起,被带走的那几日。玉泯之同他说过的话。

他自小便在天圣,生于侯府。又如何,能与东陵有所干联呢?他记得所有的事,也没有忘记什么。这些蛊惑,于他又有何意义呢?

难不成,他是十恶不赦的那个人么?

说不定,快了罢。

窗外的夜色寂寂,更鼓已过。

慕槿闭着眼,睡得很熟。

好像,她还做了一个梦。

同以往一样,都不是风平浪静。却又似在暗示着她什么。分明知道是梦而已,却怎么也出不来。

她立在一片怪石嶙峋的山前,左边是万里无云,右边是狂风大作。这是一场平静对峙着一场动荡。

这是边境。

一晃眼,她又坐上了一辆马车。走上了左边那块万里无云,风平浪静之地。

忽地,远处一道惊雷响起。

正劈向一处草丛。

她敏锐地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我过去看看。”

说着,她下了马车,走了过去。

草丛里,一个白衣人身形狼狈,白衣上染了血,还破了好些口子。应该是从上面那座山头摔下来的。

她拂开旁边的草,将这个人的身子翻过来。确实如她所想那样,一张清俊的脸,此刻被污血覆盖着,隐约能辨清这张面容底子如何。

探了探鼻息,还有口气。想了想,准备扶他起来,耳畔却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我回来了。”

她身子一怔。

目光看向那张脸。

原本俊俏的脸庞,污血尽退。转而变成了一张恐怖且嘴角噙着几丝诡异的笑脸,目光阴狠,笑看着她,嘴里重复着几字,“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

似乎以前梦里那到浑厚古老的声音,一下子成了这道年轻诡异的声音。污血的白衣干干净净,白纱遮面,活生生的一个人。

吓得她将扶住的人推开,面色一变,连忙起身,想要离开。

可是周围的万里无云,却仿若注入了厚重压抑的乌黑一般,好好的一切,都成了狂风怒号。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再回头,人却已不见。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变化的风云,慢慢地,一点点地摧毁着这里的一切。

素和怜玉被惊醒,抬眼看了外面的天色,一片明媚,安静无声。

怎么会……

他揉了揉眉心,清润的眼底划过一丝不解。原本以为没什么,却没想到还是被那个人的话给影响了。

梦里,他怎么会,一下子换了一身与玉筹一模一样的穿着呢?

心里惊怔难平,低头看了看女子熟睡的容颜。他心底犹豫片刻,却还是不忍心打扰她。

解了衣衫,覆在她身上。然后起身,慢慢走了出去。落叶坠地,恍若不觉。

慕槿皱着,看着眼前天翻地覆的一切。心里难以置信。分明虚幻,却让她觉得那样真实。躲避着里面正在毁坏的天昏地暗。

忽而,耳畔传来一声低缓的声音,仿若钟声一般,荡气回肠,连绵缱绻,“阿槿……”

睁眼,眼前是一叠书,

被她翻乱后,还没有合上的书。

外面传来淡淡的光线,带了几丝昏黄。淡蓝色的辉光正缓缓泄下,不知道,还以为天又快黑了呢。

这么快,便天亮了么?

她起身,不顾脖子上的酸涩,打开了门。看到天边挂着的一抹残阳,以及那一半正要覆下的暗蓝,怔了怔神。

没有晨曦之时,那抹清凉的风影,反倒余下了夕照过后的温凉。

这是天亮了,还是真如她所想……

已经从寅时睡到申时,睡了一天了!

被这个念头一惊,她心头一沉。

看了看院子的方向,不待多想,很快便去了熟悉的一处屋子。外面站了几个人,素和怜玉,殷非翎几人。

几个人见她来了,齐齐抿唇不语。

想说什么,却又没能开口。

“慕儿——”

“慕小姐——”

慕槿将几人神色收尽眼底。

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的。

她的心,似乎如压了千斤铁一般,更沉了。没有犹豫,也不待人多说一句,很快推门而入,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走到那张床前。

却见到一抹陌生的身影。

“你,是谁?”

目光落在他身上,眉头一皱。

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

“出去。”那道声音苍劲有力,明显听出其中不悦,“老夫不是说过,任何人都不得进来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