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文非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就走了,走之前还叮嘱佣人要亲眼看着她把晚上的药喝掉,他语气中透露着浓浓的不悦,佣人噤声听着他训斥。

他走之后,安言回了房间,一个人躺在床上,大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装饰的灯,浑浑噩噩,不知行今夕何夕。

过去的这些天里,她过的恍恍惚惚,每天都像是在做梦,一场残忍的噩梦。

她甚至希望回到苏熙还在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们两个相**着,幸福着,所有的人都循着各自的轨迹走下去,生活有条不紊,平安健康,喜乐顺遂,而她,只是偶尔躲在灯火阑珊处独自舔伤口,虽失落忧伤,但那种偷偷**着一个人的滋味,缠绕在心头,苦涩中也会有一丝丝甘甜。

可如今,她**着的人早已面目全非,再也找不出曾经那温润如玉的样子,把她禁锢在身边,只因为她是他痛恨之人的女儿,他陌生的,让她恐慌,害怕,只想逃离。

自己最亲的亲人,竟然有着另外一张面孔,还有那个她穷尽一生都想不到的真相。

小的时候,父亲拉着她的手去登门给村民看诊,那是个四口之家,家里的长子得了重感冒,高烧不退,卧床不起。他们去的时候孩子的母亲正搓着热毛巾给孩子腾头,慈母眼中的怜**震动了她幼小的心。

回家后她就问爸爸,她的妈妈是什么样子,她只记得爸爸沉默的看着她良久,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她天真的以为爸爸也忘了,她自己不记得,便爸爸忘记也是正常的。所以她就开始在脑子里构想自己妈妈的轮廓,那段时间恰好电视里播着一部神话电视剧,那里面的仙子,眉眼如画,长发如瀑,身着云纱长裙,手挽披帛,合欢树下盈盈而立,美丽的不可思议,她就想,自己的母亲会不会是漂亮的仙子,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才会扔下她和父亲,一个人回到天上了。她像发现了什么重大秘密似的,兴奋不已,一个人高兴了好多天。每到夜晚,繁星满天的时候她会搬个木凳子,靠在墙角,手捧腮帮絮絮叨叨的对着天上的星星说话,私以为母亲看到她这么思念她,会心软,心疼,以至于回来看看她。

她盼啊盼,盼丢了爸爸,可妈妈还是没有回来。

她的世界里就只剩她孤身一人了。

后来赵永源来接她,在那个家里她第一次见到赵婕。

冷艳高贵的赵婕让她畏惧,而赵婕也不主动亲近她,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她根本不敢抬眼去看她,见到人就只会躲避。直到有一次赵丽媛的恶作剧毁掉了她一个假期的作业。看到那些染上墨汁的作业本,她的眼眶红了。这一次,赵婕维护了她,把赵丽媛拎到叶恭如面前让她好好教育女儿,她嗓音清亮,语言凌厉,把叶恭如都说的哑口无言,最后只要让赵丽媛给她道歉。

赵丽媛更恨她了,却也不敢再做一些出格的事。

她发现,那个看似不近人情的姑姑,实际有一颗温暖的心,让她不由自主的靠近……

泪水从眼角滑落,濡湿被单,她环抱着自己,闭上眼睛。

脑子里错乱的闪现那晚书房内赵婕脸上的表情,她什么都没有说,却清晰的告诉了自己答案。

她的手摩挲着手臂企图让自己温暖一些,然而冷意像是从身体里散发出来的一样,彻骨冰冷,顽强的很,直到最后沉沉睡了过去都没有让自己感到一丝温暖。

安言病倒了,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感觉脑子涨涨的,无数的重锤从四面八方而来一下接着一下狠狠的凿在她身上,她想睁开眼,眼皮却似千斤重,费了所有的力气都睁不开,隐约感觉有人喂她喝东西,至于什么东西,是药汤还是水,她尝不出来。

她的病在第三天的时候有所好转,身子不再沉了,就是浑身乏力,抬一抬胳膊都很困难。佣人给她炖了补汤,说是她病了一场元气大亏,这汤是补元气的,喝了之后病好的更快。

她明白她的意思,如果她不喝,恐怕还会劳驾慕少硬灌。这几天她病着没再看见慕文非,心里也好受些,不想难为自己,也不想难为别人,反正她喝什么都是白开水的味道。

寡淡无味。

于是她端起碗就喝了,**白色的汤一滴不剩,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站在床边的佣人接过碗,欲言又止,最终咬了咬牙,默默无声的退了出去。

第四天的时候病好了大半,有精神走出卧室。

百无聊赖的靠着沙发调台,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她的动作顿住。

是本市的财经频道,播报荣瑞集团与荣瑞国际正式迎来新一任掌门人。新闻正播送着《新苏黎世报》对他的评价,年轻英俊,沉稳果敢,极具战略性眼光,卓越的领导才能,他会带领容瑞走向新的巅峰,世界会看到一头崛起自东方世界的雄狮。

毫不吝啬的赞美,无疑是对他莫大的肯定。

播报画面显示时间是美国时间,而慕文非身后的建筑物则是容瑞在美国的总部大楼。

原来他不在国内。

她忽然觉得兴致缺缺,抬手关了画面,把遥控器放在茶几上,转身准备进房间。

“少夫人,这是那天少爷临走时交给我的,让我务必转交给您。”在旁边一直观察她脸色的佣人忽然走上前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致的黑色礼品盒。

佣人把盒子放进她手里,又解释说:“这几天您病着,就没得空给您……”

安言直觉的好笑又无奈,她真的弄不懂,他到底要做什么,手里的盒子边缘镶着花纹繁复的图案,类似**的部分镶嵌彩钻,这般美观精致的贵重东西跟她实在不配。

她把礼盒扔回茶几上,“告诉他,我不会收。”

因为病刚刚好,她说话嘘喘有气无力。

佣人吓得腿都瘫软了,求她,“少爷吩咐一定要您带上的,少夫人,请您不要为难我,少爷这两天就回来了,您就带着做做样子就行。”

安言看着她,无奈叹了口气。

晚饭后,公寓里来了不速之客。至于这个人,安言与她见过两次,每一次都是印象深刻,想忘记都很难。

霍子姗身穿黑纱裹身短裙,身段玲珑,长腿秀美白皙,姿态优美的坐在沙发上,安言从楼上下来时她撩眼看过来,两个人的目光正好对上。

她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佣人忐忑的解释,“少夫人,这位小姐手里有钥匙,进来时非说是少爷约她来的。”

安言扶着楼梯的手蓦然握紧,“这位小姐,慕文非不在这里,如果你有急事找他,不妨打电话问问他现在在哪里,在这里,你应该等不到他。”

“谁说我一定要等他的。”霍子姗红唇翕动,饶有兴致的打量她,之后勾唇笑道:“其实,我今天就是来见你的。”

安言站在楼梯处没有走过去,“哦?抱歉,小姐,我并不认识你,我想,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谈的。”

霍子姗摇头,将一张卡放在茶几上,抬头怜悯的看着她,“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我认识你就足够了。这里是五百万,算是我给你的补偿,我知道你们婚前签了协议,离婚之后你分不到一分财产。如今赵氏倒台,你没了靠山,这些钱对你大有用处,别为难自己。”

安言脸色在听到她的话后一寸寸变白,干薄的唇紧抿成一条线。

霍子姗挑眉,似乎是被她的表情愉悦了,十分耐心的道:“如果你觉的太突然,我可以慢慢解释给你听。细细算来,我跟文非在一起已经快一年了。他英俊富有,绅士温柔,是个非常合格的男朋友,只除了一样,身上背负着一段不幸的婚姻。之所以说是不幸,是因为他的妻子本不是他所**,甚至连喜欢都谈不上。”她伤感的叹了口气,不无遗憾的说,“一个人的一生注定跟自己不**的人绑在一起,实在是太可悲了。这对双方都是一种折磨。安小姐,文非的内心其实非常脆弱,需要人耐心呵护。”她抬眼看她,颦眉紧蹙,“而你,在他身边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还会适得其反,让他联想到很多不愉快的事。”

她抽出一叠文件,涂着红色丹蔻的手指捏在一角,“这个是他之前准备的离婚协议书,你看一下,如果没什么异议,就签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