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帆站在路当中使劲摇手,马车吁的一声停下来,车老板是个中年汉子,皮肤黝黑,操着大嗓门,“这位姐儿是要坐车么?”

“回城吗?”

“回城。”

“捎进城多少钱?”

“五个大子。”

白千帆嘴一撇:“我常走这条道,上回才三个大子,这才多久,怎么就涨价了?”三个大子是几年前了,她故意这么说,显得自己也是常在外头跑的老油货,不是头回出门的小雏儿,省得被人坑了还替人数钱。

车老板哎哟一声,上下打量她,“姐儿这话说的,三个大子是几年前的行市,现在跑这条道都五个大子,不信你问问他们,有的车老板要六个大子呢,我是个实在人,一直就这个价。”

“成吧,”白千帆从荷包里倒了五个大子给他,“把我捎到金盛大街就成。”

“得勒,您上车坐好,这就跑起来了。”

白千帆绕到后头,车厢里有三个客人,有两个象一对夫妇,挨在一起嘀嘀咕咕,另有一个庄稼汉模样的青年靠在另一边,白千帆踌躇了一下,没有往里边去,靠着车门一点点地方坐下来。

那妇人却是个热心的,往边上让了让,“姑娘坐进来点,马车颠起来可别掉出去了。”

白千帆道了谢,往里边挪了挪,同妇人攀谈起来,“婶子进城啊?”

“是啊,进城买点东西。”她打量了白千帆一眼,“瞧姑娘这打扮,是住城里的吧?”

“嗯,我住金盛大街上。”

“哟,那条街可热闹了,啥买卖都有,就是东西贵了点,俺们庄稼人买不起,只能到西大门的集市去逛逛。”

“西大门的集市我还没去过呢,好玩吗?”

“不比金盛大街热闹,就是东西便宜,揣上几串钱能买好些东西。小老百姓都爱上那里逛。”

白千帆笑嘻嘻道,“赶明儿我也去逛逛。”

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前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这里的官道不宽,那马直直冲过来,车老板吓得忙往边上躲,车子被震得摇晃了一下,白千帆用力抓着车沿子才没让自己甩出去。抬起头来的时侯,那马象出弦的箭,嗖的一下远去了。

妇人被颠得撞了胳膊,气得直骂,“赶着去投胎啊!”

车老板从前面探了头过来:“哎哟,磕着了吧,您消消火,别往心里去,我看那人打扮尊贵,不象一般人,咱们出门在外,可别惹着不该惹的。”

妇人悻悻的,“这路又不是他家的,讲得着霸道么?”

刚说完,突然后边腾起尘烟,那马又追上来了,妇人的丈夫是个胆小怕事的,“别是听到你骂他,又回来了吧?”

妇人哼了一声,“除非他是耗子变的才听得见。”

白千帆卟哧一笑,环抱着手臂靠在车厢里,眼睛看着远处,余光却瞟着追上来的马,心里暗自得意,得亏她不是什么养优处尊的娇小姐,他扔下她,她靠自己也能回去,现在来找,哼!晚了。

墨容澉的心都沉到谷底了,只想着小小教训白千帆一下,以为他回头去,一准能看到小丫头坐在路边哭鼻子,万万没想到一路找回去,人不见了!

他当时整个人都懵了,幸亏反应不算慢,记起路上碰到了一架马车,象是专门载人在城乡间跑的,他忙调转马头追上去,果然远远看到那个熟悉的小身影坐在车里。

他的心这才落下来,扬了鞭赶上,叫马车停下来。

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富贵,最要紧的是那分尊贵的气质,一瞧就不是普通人,车老板忙下车作揖:“这位爷,您有何贵干?”

墨容澉坐在车上,居高临下的盯着白千帆,“下来。”

白千帆坐着不动,妇人却以为是叫她,吓得直哆嗦,天爷,难道这位爷还真的听见了不成?

她抬了一眼,吓得立马低下头,好一张俊朗的脸,却是面寒如霜,给人一种强大的逼迫感。

“下来!”墨容澉加重了语气。

妇人慢吞吞下了车,低头杵着,两只粗糙的手绞在一起,嗫嗫的不敢言语,她丈夫也下了车,对墨容澉行了个礼,“大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俺们庄稼人性子粗鲁,不懂规矩,她……”

墨容澉愣了一下,这哪跟哪啊?

他没心情跟这些人搅和,扬了扬鞭子指着白千帆,“我最后说一遍,下来。”

白千帆继续装傻:“我干嘛要下来,干嘛要听你的,你谁呀?”

嘿,她还来劲了,墨容澉沉着脸飞身下马,他自带气场,寒气凛冽,在场的几个人都自动避开,眼睁睁看着他走到车厢边,伸手把白千帆抱出来。

白千帆自然是奋力挣扎的,“你干什么?光天化日,你怎么敢强抢民女!”

墨容澉都快气笑了,是个单纯的小丫头,可有时侯又爱耍点小奸小滑。

因为被墨容澉的气势震慑,车老板和那对夫妇都没吭声,倒是年青的庄稼汉挺身而出,怒喝一声,“你放开她!”

墨容澉愣了一下,这是要英雄救美?他心里抓狂,倒底错过了什么,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俩人就勾搭上了?一个不足身量的小丫头,怎么还有人惦记,先是杜长风,现在又来个庄稼汉,真是气死他了。

放下白千帆,他朝青年抬了抬下巴,“你说什么?”

“让你放开她。”

“她是你什么人?轮得着你管吗?”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白千帆有些感动,对着青年福了福身:“多谢小哥仗义执言。”

青年微微红了脸,躬着身子还礼,“不用谢,应当的。”

这举动看在墨容澉眼里就是眉来眼去,他真是要气得吐血了,脸上却不动声色,平静的看着白千帆,“告诉他们,我是你什么人?”

他一平静下来,白千帆心里倒没底了,相处了这么久,她是了解墨容澉的,不喜形于色的时侯,就表示他心里是真的怒了。

她不敢再闹,乖乖的道:“他是我哥……”

墨容澉扬眉“嗯?”了一声,她立马改口,“他是我夫君。”

在场的人都傻了,哪里见过大宅门里的夫人坐大通车的,一张嘴象个常在外边跑的老油货,还一本正经跟车老板讨价还价。

墨容澉把白千帆拎到马上,自己翻身上马,扬鞭策马而去。车老板突然醒悟过来,追了几步,“夫人,您没坐车,钱得还您啊!”

风里传来白千帆清脆的声音,“不用了,耽误您行程,算是补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