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无声无息的飘落,在地上越积越厚,妺喜看着外面的雪花,心情也如这雪花一点一点变得沉重起来。费昌走后妺喜变得心绪不宁,听说外面要下雪了,妺喜禁不住想到外面去看看,叫上阿离回到了容台。

斟鄩一直大旱,好多年没有下过雪了,此刻大地一片洁白,映着院中朱砂红色的柱子,红白相间衬托的妺喜更加秀丽。阿离过来给妺喜披上狐狸绒披风,妺喜裹紧身子走到院中,精致的白色毛靴在雪中印出一对脚印,她就是在这里第一次和伊挚相见的。

雪花飘落下来,妺喜伸出手接到一片,雪花晶莹剔透,竟然有着六角的形状。妺喜还想仔细看看雪花每个枝干上的形状,雪花已经融化在手心。

妺喜看着这飞舞的雪花,天地一片洁白纯洁的世界,妺喜突然想跳一支舞,摘下了披风交给旁边跟着的阿离。阿离忙说:“娘娘,外面冷,当心着凉!”

“不会的!”虽然一身冬装,依旧可以看出妺喜婀娜的身姿,妺喜随着雪花飞舞,腰身下面的裙摆开始飘舞,身体旋转轻柔如飞舞的蝴蝶,飘摇如流风回雪。

妺喜跳着跳着恍若看到伊挚就站在柱子边看着自己,一恍惚又哪里有伊挚的影子。

“假如伊挚先生在能够看到我的舞多好!”妺喜跳完不禁痴痴地想着,人一旦把一个人装进心里,其实那个人就一直在那里了,除非有另一个人取代了那个位置,但是人一生遇到一个能够装入心里的人就很难,找一个能够替换的人更难。

相思虽苦,毕竟还有一个人可以想念,最可怕的孤独是心里空落落,即使寂寞也无人可以思念,就是痛苦也没人会想着自己关心自己,有一个人想念,即使不在身边,那也是一种活下去的希望。人有时候不是无法忘却,只是忘却又能如何,不如怀念,淡淡的怀念。

但是此刻伊挚就在斟鄩城内,妺喜终于无法忍耐,不行,我现在就要见到你。

“阿离,陪我出一次宫。”

阿离什么也没说,立即备好了马车,妺喜出了宫门,来到了费昌说的那个院落,应该是这里吧。这里只是一个篱笆院子,树枝上也盖着一层雪。有了白雪的装扮,院子显得安静而素雅。

“是这里吗?”

阿离推开了柴门,妺喜轻轻的走进院子,这时候传来了叮咚的丝弦之声,“这是琴声吗?”

妺喜只听过伊挚的埙声,没有见过伊挚弹琴,但是妺喜知道这一定是伊挚的琴声。

院子中出现了一个年轻女孩,皮肤如脂衣如白雪,乌黑的秀发垂了下来,透着光芒的一双眸子在看着自己。这个美丽的女孩正是白薇,白薇发现有人进入院子,立即警觉起来,很快就认出了是妺喜。

白薇对妺喜的感觉,白薇自己也说不清楚。此刻白薇唯有沉默,她知道也许自己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当自己不存在,此刻才是最合适的。

妺喜也认出了白薇,妺喜就当白薇不存在一样,径直朝着琴声的木屋走去,木屋的门也虚掩着,妺喜推开木门,正看到那个自己以为已经忘却了的人。虽然只是一个奴隶住过的木屋,妺喜但觉这个木屋中充满了光芒。

琴声中突然出了一个奇怪的音,然后继续行云流水,时而似乎是风吹柳絮,时而是外面雪花轻轻飘落。一曲终了,伊挚依旧没有动,仿佛没有发现妺喜。

“多年不见,原来先生的琴也弹得如此好了!”妺喜终于首先开口了。

“元妃娘娘!伊挚拜见元妃娘娘!”伊挚终于起身就要给妺喜行礼。

“元妃娘娘怎会走进奴隶住的地方,这里只要妺喜!先生不记得妺喜了吗?”妺喜似乎对伊挚的反应生气了。

伊挚的心头终于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即使练气的时候周天循环也没有这样的感觉。自己这些年来,想用天眼看看妺喜却始终看不到妺喜,以为妺喜已经彻底忘却了自己。今天终于又见到了妺喜,原来一切都没有变。

伊挚注视着妺喜,妺喜也望着着伊挚,妺喜只是更加清丽了,眼眸中少了几许涟漪却依旧清澈如水。伊挚神情间少了几许明朗却更加飘逸了。此刻四目想对中,彼此心海的深处复活了燃烧的火焰,火焰再烧下去,伊挚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这里太小了,伊挚陪娘娘踏雪如何?“伊挚说。

“我来到这里是先生的客人,一切听先生的。”

妺喜走出了木屋,举手投足比多年前多了几分优雅,因为她知道伊挚在看着自己。伊挚也走出了木屋,妺喜已经朝着院门走去,伊挚无声的走了上去,并肩而行。

白薇和阿离吃惊地看着二人,她俩就如不存在一样。

白薇气的一跺脚,只好远远的和阿离跟着,能够看到二人的影子,却听不清二人说话的距离。

远远的望着二人的影子,都是修长的身材,一个玉树临风,风神飘逸,一个梨花海棠,飘逸婉转。白薇不由得感慨,自己虽然陪伴伊挚先生多年,但是永远也无法企及妺喜娘娘在先生心中的位置了。

伊挚的住处离着洛水不远,二人出了城,走着走着就又到了昔日的洛水边上,如今洛水依旧没有水,但是河床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河边的柳树都结了一层的树挂,银装素裹之下,如同到了大海中晶莹剔透的龙宫,到处是美丽珊瑚和水晶的世界。

“如此美景,也只有先生在的时候,妺喜才能看到吧!”妺喜轻轻呼了一口白色的气。

“其实再美的风景也比不过娘娘的美的!”

“果然一到没人的地方,先生就原形毕露了!你还叫我娘娘吗?”妺喜笑了。

“好吧,我什么也不叫了,你也不要叫我先生了!这里就你我,自然我说话都是对你说的。”伊挚也笑了。

“你这次来斟鄩,肯定不是为了我吧!”

“是为了费相,但是因为你我才亲自过来的!商国天乙国君本来是不想让我来的!”

“我就知道你不是为了我!”

“我以为你把我忘了!”伊挚装出伤心的表情。

“我的确把你忘了!”妺喜望着河面一片的洁白的世界,悠悠的说。

“是啊,我本配不上你!”伊挚不禁黯然。

“不是配不上,是你我这种样子,又能如何!人总得面对现实!当一个人太思念一个人,就要把这个人忘了,否则思念会让人发疯,让人迅速衰老!所以我把你埋在我心底的冰雪之下,不去触碰,不去想你,也就不会痛苦!”妺喜的理性让伊挚佩服。

“那你为什么还来见我!”伊挚语气中带着无奈。

“因为你来了,我心底的冰雪就融化了,再不来见你,我就要疯了!”妺喜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如若鼓足了很大勇气。

“妺儿,你知道吗伊挚此生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你!”伊挚终于拥住了妺喜,两颗跳动的心终于靠在了一起,就在这一刻吗,所有思念的苦都化成了彼此如在云端飘飞的甜蜜。

“但是我们今生似乎只能有缘无份,即使你再有智慧,我们又能奈命运如何!我属于天子,你属于商国的天乙和你那个王女。我们只能这样!”

“如果没有了履癸呢?”

“你们痴心妄想吧,天乙是后羿吗?你们纵使有再多的土地,再多的士兵也永远不会是大夏的对手,履癸不是当年的太康!”

“我明白你的心了!”

“你明白什么了?我的心如果属于履癸我今日怎会来见你!”

“但是除了心,你的一切都属于天子!”伊挚把妺喜抱得更紧了。

妺喜沉默了,妺喜不是没有想过离开履癸随着伊挚而去,但是一想到这里,妺喜总觉得自己已经成了履癸的一部分,履癸也成了自己的一部分,自己不是元妃娘娘之后,伊挚还会那样爱自己吗?离开了长夜宫,离开了容台,妺喜还是那个妺喜吗?妺喜不知道!因为根本无法离开。

“那你在斟鄩等我吧!终有一日,你将只属于我一个人!为了这一天,我愿意无论等多少年,无论付出什么样的艰辛!”

“如果到那一天,我已经变成了老女人了!你还会今天这样说吗?你们男人的心永远隔着一个美丽的容颜吧!”

“你不会老的!我会永远爱着那个我曾经爱过的人,因为我再也没有机会爱上另一个女人!”

“远处那个白薇姑娘呢!你心里难道没有她吗?”

“我知道你会提她,她在我心中,但是永远不会和你一样!”

“那是因为你没有失去过她!”

伊挚沉默了,妺喜接着说:“你不要怪我!履癸于我,就如你的王女,天乙和白薇一样,你能离开他们和我一起远走高飞吗?”

伊挚沉默了,良久说:“我能,你能吗?”

“我知道你也许能,但是你更想让我跟你一起去商国,完成你们征伐天下的大业!”

“我不过是为了你!”

“不说这些了,让我们一起赏雪吧,也许你再见我的时候,我就已经老了。”伊挚看着怀里妺喜,仰起头,眼泪还是无声的流了下来,虽然抱着你,但你我之间依旧隔着千山万水!隔着千万人,隔着大商和大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