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乙终于回到了商国,重新看到商国的一切,斟鄩的经历恍若就是一场梦。经历了九死一生,没想到真的还能活着回到亳城。

莘王女早早起来,用竹牙刷刷了牙齿。梳洗完毕之后,让奴仆准备好了早饭,莘王女来到房间来请天乙一起吃早饭。

天乙还在睡着。

“大王!该用早饭了!”

天乙听到声音,睁眼看到莘王女就要起身,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胸中一阵恶心,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天乙回到亳城之后一直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人就是这样,当精神彻底放松下来,身体也需要放松,身体在长期紧张之后,需要生病调整一下才能重新恢复生机。

天乙病了,躺在床上虚弱无力,吃什么都没有胃口。

好不容易盼到天乙回来了,却又病了。这下莘王女可着急了,每天在床榻旁边服侍着天乙,亲自为天乙沐浴更衣梳头。

“王女,朕不在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朕回来你还要照顾我,朕心里真是过意不去,让侍女们做这些就可以了。”

“我是大王的妻子,服侍大王本就是我的本分。”

莘王女梳着天乙那乌黑的头发,帮天乙整理着浓密的长髯,天乙比以前瘦多了,不过看着也更加有英武之气了。

天乙虽然在病中,依旧拥有宁静威严的大王之气,待在他的身边就觉得一切有了依靠。莘王女不知不觉间从内心不再排斥这个男人了。天乙和伊挚这两个在她心里最重要的男人终于都回来了,辛苦些也是开心的。

“伊挚先生来了~”外间侍女通报。

伊挚拎着一个陶罐走了进来。

“伊挚先生~”

天乙看到伊挚就要起身,伊挚忙过来扶住天乙。

伊挚此时又回到了陪伴莘王女时候,亲自采集来药材,下厨烹制了养神的汤,然后交给王女给天乙喝。

“大王这是伊挚为大王熬制的汤,请大王服用!”

“伊挚先生费心了,朕一定按时服用!”

天乙说着就把一大碗汤喝了下去,喝完还意犹未尽地品了品其中的余味。

天乙连续喝了几天之后感到身体舒畅了,喉咙里原来似乎总有痰,现在每天都很舒爽,思维也感觉变得敏捷清晰了,看东西都更清楚了,九窍都感觉通明了,整个世界都变得更加清晰有条理。

“伊挚先生的汤果然神奇!”天乙对伊挚耕心悦诚服了。

“大王这个汤不仅可以消除大王的病,而且能够让皮肤平滑耳聪目明,增长智慧,还能让人气息舒缓身体通畅,这些都做到了自然也就能够让人更加长寿。”

“挚的这个汤果然有效果,大王如今比以前去斟鄩前看起来更年轻了。”王女欣喜的看到天乙起色一天天好起来。

“王女,这个汤可以减少肥胖而让人体态轻盈,皮肤光滑而有光泽。”伊挚也让王女平日里喝一些。

王女笑了,“你以前就给我喝过很多说能让我变漂亮的汤,我以前有多丑啊。”

“王女的美,纵使是元妃妺喜也是不及啊。”天乙笑呵呵地说。

伊挚也看了下王女,王女的美和妺喜是完全两样的,妺喜虽然有如水的容颜,但是内心中却如火一样炽热。而王女外表如水,内心也如水一样至清至纯,端庄贤淑而又透着一股灵性。

“妺喜娘娘都说是世间最美的女子,我倒是真想见见她。好像世间的男人都喜欢妺喜娘娘呢。”

王女说的时候瞟了天乙和伊挚一眼,空气中开始有了一种酸酸的味道。

天乙赶紧岔开话题,“伊挚先生这个汤真不错啊。先生这个汤的道理也可以说治理万民之道。人心都能平和顺畅,自然能够安居乐业,天下太平。”

伊挚更是早察觉了王女的心思,也赶紧说,“大王所言极是。”

天乙回来之后,伊挚每天都到宫内陪伴天乙和王女,这却让有些人不太高兴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何况是朝堂。

这就是商国最早的重臣汝鸠汝方。

在伊挚和仲虺到来之前,这两人是商国最重要的大臣,如今两人感觉被冷落了。

汝鸠汝方等觉得大王对伊挚太过荣宠了,两个人非常不爽。

汝鸠和汝方是兄弟,几乎形影不理。二人都是如伊挚一样温文尔雅的文臣,汝鸠比汝方更加沉不住气,和汝方抱怨起来。

“汝方,那个伊挚除了会熬些汤药,哪一点比你我二人强,你我可是陪伴大王一起长大的,如今大王几乎都快把我们忘了!”

“不能如此说,伊挚先生的才华,你我自然是不如的,不过大王如此宠信伊挚,我们倒是有必要提醒下大王!”

天乙正在府中处理政务。

“大王,汝鸠汝方来了!”侍卫通报。

“让他们进来吧,好久没见他俩了!”

汝鸠汝方走了进来,天乙热情招呼。

“汝鸠汝方,朕去斟鄩这些时日,多亏二位协助王妃治理商国。商国才有如此繁盛景象。”

“大王过誉了!”汝方谦虚着,汝鸠却已经沉不住气了。

“大王,伊挚只不过一个奴隶出身,却如此不按照礼仪出入大王的宫殿。臣下都不知道如今大商是大王做主还是伊挚先生做主了!”

天乙心里升起一股反感,表面却发作不得。

“伊挚先生是我大商的大才,到宫中是和朕讨论天下大事,你等不可乱讲!”

“大王,人言可畏啊~”汝方叹气道。

“什么人言?”天乙剑眉挑了一下,反问道。

汝方迟疑了一下,汝鸠接过话头。

“大王,外间说伊挚和王女关系过于亲密,大王后宫混乱。流言不管真假都会成为背后中伤别人的无形箭,世人都难以抵挡。”

“是谁如此大胆!”天乙怒了,随即自知失态,无奈地挥了挥手嚷汝鸠汝方退下。

当人们无所事事的时候,流言蜚语就来了,伊挚知道汝鸠汝方嫉妒自己,不再主动去宫中,开始深居简出,平日在府内研习天下之道、医学和练气修心。有人拜访,伊挚也托病不见。

慢慢的朝中的流言蜚语消散了。

天乙也听说了这些流言,他并不在意这些。悠悠万民之口总是堵不住的,时间久了流言自然就消失了。

“大王来了!”天乙一身麻衣站在伊挚院中。

伊挚不来宫内,天乙就到伊挚家中去找伊挚讨论治国之道。

天乙越来越觉得伊挚是经天纬地的大才,其渊博智慧是别人望尘莫及的,如传说中的神龙,凡人难以窥见全貌。

天乙和挚两个人无所不谈,从天下诸侯到修身练气,从医药之术到天文地理无不涉猎。

两个人聊着聊着又到了半夜时分。

“又搅扰伊挚先生休息了。”天乙总是向伊挚道歉。

伊挚每天去宫中已经让汝鸠汝方妒忌,如今天乙竟然每天去伊挚府邸,经常深夜才回宫,这样妒忌的人更多了。

这次仲虺也沉不住气了,毕竟仲虺是大商的左相,虽身为左相,地位却不如伊挚这个右相,心中不由得恼火。

天乙以国君之尊贵身份每日去伊挚府邸去请教,实在有失国君的威仪。汝鸠汝方已经不敢说话了,难道就没人说话了吗?

这一日仲虺见到天乙。

“臣听说大王经常到伊挚先生府内到夜半方归。“仲虺装作无意中说起此事。

“朕最近在和伊挚先生请教天下之道。”

“大王为尊,臣仆为下。现在伊挚先生遭诋毁,大王如果有事相询,等流言稍歇,或朝堂朝见的时候询问之,不亦能示君宠吗?

现在大王随时就去,半夜才回宫,如果大王路上遭遇什么不测,国人会觉得大王有失君王之体,恐怕会更加对伊挚先生进行议论了。”

“善哉!仲虺将军所言极是。

仁人有言,勤政而得人才,谓之昌;

怠于政而不得士,谓之丧。朕必以勤政尊贤为念!

伊挚先生和朕解说天下百义利民安邦之道,朕正是为此正道去求教。弱朕不去求教,商的子民难道不会认为朕怠于政事?

朕若懒惰且愚笨,商国就要灭亡矣!

那朕不就成了灭国之君吗?!”

仲虺听得一激灵,赶紧伏地行礼,头上已经是冷汗岑岑。

“善哉!大王是上天所降生来拯救天下苍生的仁德之君,大王所言让臣感觉像是以前都是白活了,今日才明白了道理。”

天乙欣慰地点头。

“善哉!仲虺将军也明白了这些道理了。

朕岂能为了满足个人贪欲而任意妄为。

天下万物生生不息都和天下之道息息相关,朕若有幸替上天行天下之大任,弘扬天威必惟遵循天心和民意之顺逆是从!”

仲虺第一次见到天乙如此慷慨陈词,没有半句可以辩驳的,心中也恍然顿悟,自己格局还是不够大。

“仲虺真心拜服,大王不愧为大商的明君,大商兴旺定指日可待。”

“仲虺将军也是朕的大才,大商兴旺全赖各位!”

天乙也知道自己变了,这次夏都被囚在生与死之间来回穿梭了数次,一个人在夏台被囚失去自由什么都不能做,静下心来放下生死,明白了很多道理。

天乙心中放下了个人的仇恨,胸中的壮志却在夏台被囚之后被激发出来。

天乙这一日又去找伊挚相谈。

“先生认为当今大夏德行如何?”

伊挚看了天乙半天突然大笑起来,他笑天乙终于心中有了大夏。

“夏重利轻义,贿赂公行,欺诈泛滥;是非颠倒,天下趋恶;滥刑酷法,人人都互相提防,互相敌视;夏天子纵是有志向恢复大夏的往日荣光,恐怕也是有心无力了。”

天乙思索了一会,突然问:“朕若征伐天子,如何?”

伊挚吓了一跳,虽然他让天乙行素王之事,但是没想到这次天子乙直接提出征伐天子来,赶紧躬身郑重回答。

“行天罚之命确在我后身上!大王有德,敬,祀,淑,慈,民心所向。

而天子履癸虽然表面上威武纵横天下,但夏之弊病已经无法根治,如果天子是个守成之君也许还好,但是当今天子想恢复大夏荣光,四处征伐大动干戈,终将天怒人怨。

大王终将王天下!”

天乙愣了一会,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伊挚先生所言当真,我只不过随口一问,你不必奉承朕,天下之说,要有天命,否则必国破身死。”

伊挚也笑了,“我早就和大王说过九主和素王之说,大王经历了这次夏台之灾,应该明白了树欲静而风不止,一切皆有天意。”

天乙觉得说的过了,接着说,“此事徐图之,不可多说也。

今日朕来请教先生古之仁人、圣人如何自爱?”

“古时候仁人圣人修身自爱,遇到不明白的事情即向别人请教,直到心中再无疑惑。”

“朕这不就在和伊挚先生请教吗”天乙笑着说。

‘恩,大王这一点做的很好,伊挚实在算不上圣贤,只能说是和大王一起探讨。

大王要修身,食物要以时令鲜果为主,少吃油腻的东西,吃的不要过量,五味皆可,无所偏好才好。“

“这一点有伊挚先生和王女管着朕,朕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天乙似乎无奈的摇了摇头。

伊挚微微笑了一下,继续说。

“大王修身衣服器用要适中,器物不追求华美繁杂的雕刻工艺,衣服不追求过分华美,日常用度皆不过份;“

“恩,朕只要修整好自己的长髯就可以了,衣服自然庄重朴素为好。”天乙习惯性的捋了捋他那帅气无边的长髯。

“大王已经够风姿俊美了。”伊挚看到天乙的动作笑了起来。

天乙似乎有点尴尬的停住了手,“先生请继续,天乙洗耳恭听。”

”以上只是修身,以下才是修德。

大王要不虐杀,不滥杀无辜;做到平易近人;不过分贪财。以上都做到了,此以自爱也。”伊挚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变得异常严肃。

“天乙一定做到对天下人胸怀仁爱之心!然而朕还不明了天下之道!”天乙果然没有让伊挚失望。

“大王还想知道什么?”

天乙目光直视着伊挚,“君道为何?臣道为何?”

“君道在爱民,臣道在君恭命尽责。”

“那么如何才能爱民?”天乙追问。

“当年大禹如何得到四方的爱戴?”

“为民治水。”

“国中的子民怨有所平,老有所养,饥有所食;为了子民翻山涉水,不辞辛劳,当大王的恩德惠及四海,这就是爱民。”

天乙陷入沉思,“朕一生都把子民的安居乐业放在心中,那臣子的恭命应该如何尽责?”

“君主若智慧、仁慈,臣子则既受君命,义无反顾,生死以之。鞠躬尽瘁,就是恭命尽责。”

伊挚忙起身正色道,天乙也起身。

“天乙得到挚先生,真是我大商之福。天乙何德何能能得到先生辅佐。天乙一定也尽心用命为大商子民谋福!”

天乙一直努力做一个好大王,有些时候总是觉得力不从心,有些事情虽然尽力做了,效果缺并不是特别好。

天乙和伊挚先生畅谈之后,感觉乾坤一片清朗,未来变得明了清晰起来。

一个英明睿智的国君回来了!

----子氏天乙说----

这一章参考了清华简《汤处于汤丘》:

汤处于唐丘,取妻于有莘,有莘媵以小臣。小臣善为食,烹之和。

有莘之女食之,绝肪、滞以粹身,体痊、平;九窍发,明以道心;咽舒、快以恒。汤亦食之,曰:“允!此可以和民乎”

小臣答曰:“可。”乃与小臣,谘谋夏邦。未成,小臣有疾,三月不出。汤反复见小臣,归必夜。仲虺闻之,乃箴:“君,天王,是有台仆。

今小臣有疾,如思召,少闲于疾,朝而询之,不犹受君赐今君往不以时,归必夜,适逢道路之祟民,人闻之,其谓吾君何”

汤曰:“善哉,子之云之。仁人有言:‘能其事而得其士,是名曰昌;未能其事而得其士,是名曰丧。’必思事与士相当。今小臣能展彰百义,以和利万民,以修四时之政,以设九事之人,以长奉社稷,吾此是为,见之。如我弗见,夫人毋以我为怠于其事乎我怠于其事而不知,丧!吾何君是为!”

仲虺曰:“善哉!君,天王,之言也!虽臣死而又生,此言弗或得而闻也!”

汤曰:“善哉!子之云也。虽余孤,之与上下,上下交。岂敢以贪举如幸,余官于天威,朕惟逆顺是图!”

汤有问于小臣:“有夏之德何若哉”小臣答:“有夏之得,使货以惑;春秋改则,民人趋忒;刑无所赦,民人皆瞀、偶立;夏王不得其志。”

汤有问于小臣:“吾戡夏,如台”小臣答:“后固恭天威!敬,祀,淑,慈,我民若。自事朕身也,履癸,之疾。后将君有夏哉!”

汤有问于小臣:“古之仁人、圣人,何以自爱”小臣答:“古之仁人、圣人所以自爱,不事问,不处矣;食时,不旨、饕,五味皆哉,不有所重;不服过文,器不雕镂;不虐杀;与民;分利。此以自爱也。”

汤有问于小臣:“为君奚若为臣奚若”小臣答:“为君爱民,为臣恭命。”

汤有问于小臣:“爱民如台”小臣答曰:“怨有所亟,老有所死,饥有所食;深渊是济,高山是逾,远民皆济。是非爱民乎”

汤有问于小臣:“恭命如台”

小臣答:“君既睿明,既受君命,退不顾死生。是非恭命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