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曾经的巨熊寨寨主,大悲城外连绵群山中当之无愧的霸主,林熊纵使生在大悲城,长在大悲城,但多多少少也翻过大悲城外的群山,不管是往南还是往北,都见识过一番。

从巨熊寨中逃脱以后,他就冒着秋雨一路往南,径直的下山,再往南而去。

他只知道大悲城伏虎军是往南而行,却并不知道大悲城伏虎军行军的具体目的地,因此,他只能够撞一撞运气,先往南而行。

林熊不知道的是,杨帆带领着伏虎军虽然是往南而行,但目的地却是坐落在圣光皇朝东北方的东临县。

东临县位于大悲城东南方,他一路往南自然不可能与之相遇。

不过林熊可不是一个行事不用脑子的人,他算好了他自己的速度与伏虎军行军的速度,不顾身上的伤势一路猛赶,等到时辰差不多的时候,他就停了下来。

如果伏虎军是往南而行,他直追而来,不可能到现在都还没有追上伏虎军,如此推断,伏虎军显然不是往南而去的。

伏虎军从南方山区入山,既然不是往南而行,那么仅剩的两个方向便是东南和西南。

这让林熊心中有些发愁了,不管是东南方还是西南方,林熊都觉得有极大的可能,他站在一块巨石上有些茫然的环视着四周,始终无法做出决定。

要知道他从巨熊寨中逃脱以后,已经赶了整整一天的路,秦定犯上作乱,反出了项雨盔下,城主府定然危在旦夕,他拖的时间越长,城主府中的那些人面临的危险就越大。

他不会允许自己再走错一次方向,不然又是一天的耽搁,城主府中可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的。

该怎么办?林熊心中踌躇万分,他抬头看了看天,双眼之中露出了一丝狠色。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与其继续耽搁下去,还不如任意选一个方向,听天由命。

林熊索性豁出了出去,他左右打量了一下,看了看大悲城东南方的天空,毅然而然的迈出了脚步。

……

东临县境内,夜色在凌晨时分显得更黑,尤其是山林之中,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若不是火把散发出来的火光将黑暗驱散,恐怕会让人失去方向感。

一行两千余人心情异常沉重的往山林外走去,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带着大大小小的包裹。

上半夜结束了那场雄壮惨烈的战斗,他们用了数个时辰将战死的袍泽就地掩埋,掩埋之前,他们从自己袍泽的身上拿出了他们的遗物,尸体送不回去,这些遗物,总归是要交还给那些战死袍泽们的亲人的。

想到他们回到大悲城,所有战死袍泽的亲人们听到这个噩耗以后掩面痛哭流涕的模样,他们心里便是一阵难以自制的抽搐。

战场上的情义无疑是最重的,身边的袍泽战死,他们却活了下来,从此以后,他们的肩膀上就会理所应当的多出一份责任。

那些死去袍泽的亲人,就是他们的亲人,看着他们痛哭流涕,他们怎么能够做到无动于衷?

连绵成一片的营帐之中,杨帆的面色有些阴沉,在伏虎军一万甲士进山以后,他心头生起的不安感觉就越来越重,这种少有的不祥预感,让他有些静不下心来,总觉的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这一次他做出这种布置,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为了磨练他盔下的这群甲士,未曾经历真正的生死战斗,那群人是永远也不会成长起来的。

杨帆既然已经猜测出了他们这一次的东临县剿匪是征北大将军的阴谋,那么自然对山中隐藏着的征北大将军的布置有了一个揣测。

在杨帆看来,他做出的布置很充分,就算是山林之中隐藏着的征北大将军盔下甲士的数量出人意料的多出来一些,他手下的伏虎军应该也能够很好的应对。

不说胜负,只论生死的话,最终的战损也就在三千以内,这个数量的损失,杨帆认为伏虎军能够承受,而且也损失的很值得。

毕竟实打实的沙场作战,起到的练兵效果绝对极好,剩下的七千人经过了这场战斗以后,战斗力相比于之前,一定能够提升很多。七千人的战斗力综合起来就算是比之前的一万人要强大的多,也是极有可能的。

再说了,就算是真要分出胜负,杨帆也不认为他盔下的伏虎军会败,夜间作战,伏虎军好歹也算是未雨绸缪,最终结果不过是伏虎军的损失要大上一些。

这个大,在杨帆看来还是有一定限度的,五千,这是杨帆的底限所在,也就是说想要取得这场战斗的胜利的话,伏虎军可能会折损一半人马。

如果真是这种情况,杨帆也能够承受,毕竟五千人换来了敌人一万多人的死亡,一换二或者是换三,也是值得的,伏虎军很可能凭此一战,积累起很重的声威,为以后成为无敌之师做下铺垫。

可杨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算准了伏虎军大胜的结果,却没能算准伏虎军惨胜的过程。

等到杨帆坐在他的营帐之中,看见不远处的山林中传来的火光,走出营帐以后。

映入眼帘的是一群士气低沉,情绪低落的甲士,这群甲士,杨帆能够准确的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可这些名字也太少了一些,还有八千人,八千个人的名字,八千个音容笑貌清晰的印刻在杨帆心中的甲士没能回来,回来的只有他们那被袍泽带回来的遗物。

身穿细鳞甲的杨帆蓦然前冲到那群精气神全无的甲士身前,他双眼赤红的从那两千名甲士每一个人的身上扫过,狠狠的连刀带鞘的掷了出去。

战刀带着刀鞘毫不留情的击打在活着回来的伏虎军三名统领的身上,站在三人中间的犲狠正巧被刀鞘砸中额头,鲜血瞬间冒了出来,殷红刺目。

“就剩下两千人?就剩下两千人你们还回来干嘛?怎么不全死在山林之中?”杨帆声嘶力竭的咆哮道。

他所能想到的最差的情况也没有眼前差,既然这两千名伏虎军甲士能够活着走到这里,战斗显然是取得了胜利,可死了八千名袍泽,活着回来的只有两千人,这种胜利要了何用?可以说只剩下两千人的伏虎军基本上已经算是名存实亡了。

项雨临走之前,将组建伏虎军的担子交给了他,他领命而行,辛辛苦苦好几个月,所有的努力难道就在这一场他极有把握的大战之中没了?这让他如何向项雨交代?这让他如何面对大悲城中的同僚?这让他如何面对死去的那八千名袍泽的亲人?这让他如何面对那死去的八千名袍泽?

杨帆压抑住心头突起的沉重,他眼中仍旧赤红一片,不过不同于之前的怒火上涌,现在的赤红是单纯的悲伤。

伸出一只手无力的摆动了一下,杨帆沉重的说道:“罢了,所有伏虎军甲士听令,现在下去好好休憩,明天一早,我们便动身返回大悲城!”

说完这句话,杨帆的眸光骤然凌厉了起来,他的双眼狠狠的盯着犲狠三人,阴测测的说道:“你们三个就别休息了,到我营帐中来。”

他转身而行,步履中有着无法掩饰的疲累,这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在秋风之中,身形有些萧索,他的身体轮廓有些瘦削,步履蹒跚,好像秋风吹过就能够将他吹的东倒西歪。

如此一副落魄模样,杨帆真的是西楚霸王项羽盔下五虎将之一的龙且?那个战功彪炳,威震西楚的大司马?

四人进入营帐中以后,分别落座,营帐中五个位置,如今空出来一个,让营帐显得有些空旷。

裘千趁和猿罡皆是沉默不言,眼眸通红,他们的身躯颤抖不停,似乎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倒是之前在山林之中情绪失控的犲狠在这个时

候有些坦然,他站起身体,拱手对着杨帆一礼:“大统领,真的是很抱歉,让您失望了!这一次伏虎军损失惨重,都是我等三人指挥不力,以至于连丁唳都死在了山中,我们三人皆以知错,甘愿受军法处置,纵死无悔!”

犲狠出列,重重的跪在地上,在他之后,裘千趁和猿罡默默的起身,同样跪下!

杨帆被三人请罪的举动气的冷笑一声,他眯起眼睛打量着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三个人,真的有一种恨不能挥刀砍了三人脑袋的冲动。

请罪,请罪有用,早干嘛去了?他做好了一切布置,最终就换来了这么一个结果?

再说了,三颗脑袋,能够抵得上八千条人命?那些死去甲士的性命真就有那么廉价?

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怒火,虞扬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最终,他脸上的冷色稍微缓和,语气也不再如之前那么冷:“丁唳以及那群死去的兄弟葬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他们!”

听见杨帆的话,犲狠脸上露出了一丝哀伤之色,他点了点头,率先起身,走出了营帐。

四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的往山林中走去,谁也没有说话。

作为伏虎军大统领的杨帆更是连山林之中的战况都不曾开口询问,不管战况如何,损失如此惨重有何原因,结果既然已定,那么纵使知道一切,他也无法改变,只能够徒增怨愤罢了,那么问了又有何益?

直到他在犲狠三人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座有些简单的巨大坟墓跟前,沉默才被打破。

杨帆双膝骤然一软,跪在地上,他郑重其事的对着那座坟墓磕了三个头,起身时,泪水终究滑落了下来。

山林之中,杨帆陡然引颈悲号。最2新{章)节y上m9酷)匠网

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号哭被秋风一吹就散,注定了无法被那八千人听到的哀号如同在煞人的秋风中奏响的一支死人歌,打着旋萦绕在那八千人的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