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有人在黑暗里轻声地呼喊。

真烦!谁家的小孩跑丢了?

“哥哥。”孩子又喊。

真烦真烦真烦!哥哥?这里没有!

“哥哥……那我走啦……”孩子低声说,声音渐渐远去。

他心里忽然有点不忍心,那个渐渐远去的声音,透着一股孤单,让人想到那个孩子远去的背影,像只被抛弃的小猎犬。

“……”

老唐在黑暗中睁开一条眼缝,在午日的阳光下挠了挠头,脸上满是疑惑,这是他第五次做同样的梦了。

喊他哥哥的小孩,莫名其妙的悲伤与孤独感,他嘴里蹦出来的不像是他能说出口的台词,什么“所谓弃族的命运,就是要穿越荒原,再次竖起战旗,返回故乡。死不可怕,只是一场长眠。在我可以吞噬这个世界之前,与其孤独跋涉,不如安然沉睡,我们仍会醒来。”之类的。

每次推开门,炽烈的火光便会照耀天地。燎天的烈焰中,城市在哭嚎,焦黑的人形在火中奔跑,成千上万的箭从天空中坠落,巨大的牌匾燃烧着、翻转着坠落,上面是“白帝”两个字,简直就是地狱。

城市的正中央立着一根高杆,那个孩子被挂在高杆顶上,闭着眼睛,整个城市的火焰都在灼烧他,像是一场盛大的献祭。

他总会在莫名的孤独、愤怒与悲伤中惊醒,然后惊恐地扫视四周,全身都是冷汗,但阳光照射下来,温暖又怡人。

外面还有小车的鸣笛声,家里的老式播音机放着老歌,电视里报道着今天的新闻,院子里烦人的鸟儿又来了。

一切都是那样平常,一切都是那样平静,一切都在提醒着他只是在做梦,梦中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身处普普通通的世界。

那个梦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和明明线下见面开始的吧。

其实他并不是不想当大号的电灯泡,毕竟他脸皮厚,而是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很长,也很真实。

他总觉得,自己的世界被人强加了一个齿轮,或者是剥离了一个齿轮,已经偏离正轨,并且渐行渐远了。

摸了摸口袋,看来又要出任务了。

……

1区303。

这间双人宿舍已经被打扫了一遍,变得很是简洁,不再脏乱。

当然不是路明非动手,他只是很“友好”地邀请了德国屠龙家族的末裔·芬格尔,并且这位七年级学长也十分善解人意,尽地主之谊把一切都包揽了,就等新室友拎包入住。

就是他那鼻青脸肿的猪头模样不是太讨人喜欢,说话也不怎么利索,支支吾吾的,好像被几十只蜜蜂叮了一样。

说来其实路明非对他的印象还挺深的,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全球家族议会上。

当时中西两方的各大家主、代理家主在扯皮,只有这家伙的位置上放着几只帝王蟹,埋头干饭,好像在场的一切事宜都和他毫不相干,吃的贼香,满嘴是油。

铁灰色的头发,灰蓝色的眼睛,接近一米九的身高,五官端正俊朗,妥妥一猛帅双男,但是异常没有底线,你永远也不知道他的下限在哪里。

他的气质与举止瞬间把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拉了下来。

芬格尔也和他一样是古德里安教授的学生,但是嘛……七年级了,使得他和古德里安一起都被冠上了“废材”的名号,难怪人家教授在听说路明非是他的学生后这么激动,这是废怕了,终于来了个天才啊。

本来古德里安在三年甚至四年前就能拥有终身教授的头衔,但因为芬格尔迟迟毕不了业一直拖到现在。

因为是一个教授的学生,所以他才和芬格尔住一个寝室,毕竟不能一直蹭绘梨衣的床,回303是免不了的。

卡塞尔的学生寝室是男女混寝的,他们对面就是诺诺和苏茜的寝室,话说这就不怕有色狼吗?

摇了摇头把杂念甩出去,路明非盘腿坐在床上,将笔记本电脑架起,看着那篇消失的文章满意地点头。

芬格尔也坐在电脑桌前面笑得合不拢嘴,他开的关于自由一日的博彩赚了整整一万两千美金,他的卡贷已经还清了,还多出两千美金霍霍。

学院里的许多人都来自世界各地的富豪家庭,换个说法就是不差钱,没几个穷的,所以在这方面有得玩,可以考虑长久经营。

路明非突然看向那边,“芬格尔师兄,我听人说你以前是学院的A级学生?为什么现在变成F级了?”昨天的时候他正式降为F级了。

“唉……就怪我太废了,除了挖掘新消息和一点点的黑客技术,其它没什么能干的……话说能吃算不算是?”芬格尔感觉自己是在被家里的长辈问“为什么还没有找到女朋友”“在外面混的怎么样啊”的问题。

“能吃?能吃好呀,能吃是福,吃得多长得高,身体壮实。”路明非说,“我也挺能吃的。”

“那我可就非常荣幸了,我=吃货,S级=吃货,我=S级。”芬格尔露出自豪的表情。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路明非哈哈一笑,对于他绕开降级的事丝毫不提。

看了看时间,很晚了,“我叫个夜宵吧,你要吃点什么?”

“什么都可以,反正不要是德式菜就行了。”

“德式菜不是你的家乡菜吗?”

“我家乡的牛拉牛屎,我也不喜欢牛屎。”芬格尔说,“这个逻辑你懂吗?”

“那行吧,随便来点。”

……

一周后的深夜,改造后的“摩尼亚赫号”拖船在长江上有的暴风雨中颤抖。

十月俨然入秋,这场暴雨是无比罕见的,雨水狂泄,风速达到五级,其它的床都靠岸避风,不安的水面上只有摩尼亚赫号在氚灯在雨幕中狂闪。

曼斯教授,夔门计划的负责人,也是这艘船的船长,站在驾驶室窗前。一泼泼雨水“砸”在前窗上,而后爆开,有如一柄柄重锤。

船在摇晃,让人错以为整个世界在摇晃,而曼斯船长稳稳地站着,深深地把雪茄的烟雾吸到肺里去。这种昂贵的雪茄抽多了就像醉酒一样,但是曼斯船长需要,浓郁的雪茄烟雾反而令他震惊,这是关键的时候,一个好船长,应该以他镇定抽雪茄的形象给他的船员们以信心。

后舱隐约传来了婴儿嚎啕大哭的声音,曼斯船长皱了皱他典型的德国式细眉。

“该喂奶的时候要喂奶!该逗他玩的时候要逗他玩!我说过很多遍,这是我们的工作,很重要!你们中就没有人懂得怎么照顾孩子么?”他转过身对着或全神贯注或漫散的船员们大喊:“谁去看看那宝贝怎么了?“

“别看我,我可不会带娃,我才十七。”穿着黑色长风衣的路明非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恺撒与楚子航对视一眼,难得的统一了意见,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淡出曼斯教授的视野。

“教授,执行部目前的主力成员都没结婚,这三位还都是学生,连女朋友都没有,你指望我们从哪里学会照顾婴儿?”端坐在显示屏前的一个女孩儿头也不抬地说,显示屏的光照亮了她姣好的脸,她大概23、4岁,一头红发,一副典型的拉丁美人长相,穿着卡塞尔学院专门订制的作战服。

“叫船长,现在我的身份不是‘魔动机械设计学一级’的授课教授,是摩尼亚赫号的船长。”曼斯船长吐出一口雪茄烟,“马上就要执行下潜任务了,‘钥匙’可不能这样。那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已婚男人,我去看一下我们亲爱的宝宝。”

“其实根本没必要这样,”路明非突然顶撞他,“‘钥匙’并不重要,就让他和普通婴儿一样在婴儿床里睡觉就好了,为什么要来参与一个可能出现龙类的计划?”

“因为我们需要开门,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开门。”曼斯模糊地解释了一句,快步去往后舱。

路明非则惋惜地摇头,人家还是个宝宝啊。

今天是正式启动夔门计划的一天。

卡塞尔负责提供人,中国方负责封锁这片水域、黑掉各方的军用卫星,保证今晚的任务不会被别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