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慈宁宫用过晚膳回到乾西五所,周时生对身旁的宦官道:“若日后太后再次着人相邀,你便想法推了。”

“是。”

“殿下?”

季仲得知周时生归来,携着那小太监递来的短笺上前,道:“南烟姑娘又有话传来。”

这是今日的第二封,催的可真急。

周时生稍稍抿唇,神色有些僵硬,道:“本宫知晓了。”

季仲恭敬的伸出双手将短笺递上前去,见周时生越过他离去,脑子有些蒙,知晓了,但是不接!

这可真怪?

为谨慎起见,季仲跟在周时生身后回了书房,将短笺恭恭敬敬的放在案桌之上。

那短笺薄薄一张,轻飘飘的,衬的案桌上一本本折子愈发厚重。灯烛晃动,不久已至亥时,宫门已关,周时生在太后那耽搁了太多时间!

夜深,季仲早已退下,周时生在宦官的侍奉下洗漱准备入睡。

待众人一一退下,他去了书房将那短笺展开细看。在得知南烟再次催促他出宫相见时,他眉目不动,待看见李常洛写的那句‘南烟姑娘觉得烦,甚烦’时,嘴角不由的向上微微提起,竟是笑了。

今日周时生被太后拉着闲谈了半日,也觉得烦!甚烦!

翌日

周时生设法让太后跟前的红人在太后身前委婉谏言,只道南烟喜好或与宫中不同,且婚嫁乃人生头一回,姑娘家害羞,因此万事还请太后做主便是。

他将这事处理妥当,下朝后却未至宫外相见。

季仲觉得他家殿下这两日似乎有些奇怪!宫外来信这般急,他仍是巍然不动,其实也可换一词汇形容,那便是龟缩不动。

他已年长者的身份看,只觉得周时生这两日多了些小家子气,行事扭捏起来。但他不敢透露分毫,怕周时生压抑久了,将情绪宣泄到他身上。

这般,下朝回来后,宫外再次来信。

季仲眉眼不动,不多话,周时生展开看后,静了一瞬,却是立即着人寻来常服,准备出宫。

季仲眼睑一挑,这是要去见未来皇子妃了?

他心里发痒,有心探看那新送来的短笺上写了什么,周时生这时却似有所感,朝一脸八卦的他看了来,简短的下令,命他待在乾西五所莫要渎职。

第82章

相府

南烟闲来无事,让丫鬟端了果盘至庭院石桌上,她与席秀落座后皆取了话本来看。

这些是昨日俞宗衍命人送来的,皆为他多年收藏,其中多是孤本,市面上千金难求,且这些话本都很新,看着不像是被人翻动过。

席秀听南烟提及此,神态立马变了。

她默默起身,先将石桌、石凳擦拭干净,再去净手。这般一整套做下来方才小心翼翼的翻看话本。

南烟单手支着脑袋,神态懒散,她一边看书,一边看席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席秀看话本的姿势很怪,显得过于认真了些,若不是南烟早先知道她手中是话本,还只道她是在看什么经纶伟策。

看个话本也要这般做作吗?

南烟记得过往孟养看话本时,有床便躺在床上看,无床亦要拖来两张椅子,一张用来隔屁股,一张放腿,旁边必定备着时下小儿最喜欢的零嘴。

且他有时看的入迷了,至饭点也不挪至厅堂用膳,反是蹲在自己的小屋一边吃一边看,经他手的话本多少都沾有油渍。

如今见着与孟养习惯迥异的席秀,南烟啧啧两声,一手举着话本,一手嗑瓜子。看完一页,她顺手去翻下一页。

这时,席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的音色紧绷,显出一种紧张的神经质,“别动,我来给你翻!”

席秀凑近,用干净的指腹轻轻捏住话本一角,再小心翼翼的翻开。

南烟看着她的慢动作有些紧张,席秀这是魔怔了?

“席秀。”

南烟放下话本,无奈的提醒道:“虽我说过这些话本不像是被俞宗衍看过的模样,他应是购入以作收藏,但他既借给你看,又未过多嘱咐什么,你便不用太过紧张,看话本讲究的便是随性、懒散。”

“再则即便我们真的将话本弄脏弄旧,以宗衍的为人亦不会计较。”

“南烟你很了解俞公子?”

席秀偏了头,双眸干净剔透,她问道:“他喜欢你是不是?你能给我说说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南烟打趣她,“你性子机敏,又是自来熟,连俞宛清院中的下人都成了你的姐妹,难道打听宗衍还不容易?”

席秀摇摇头,一脸正经,“我不听他们说,我要听你说。”

南烟于是回忆旧事,客观的讲述了少年时脾性温和、聪慧且心思细致的俞宗衍。随后,她提醒道:“再次见面时隔五年,你时常候在我左右,与他相交的时间不比我少,他如今如何想必不用我多说。”

如今的俞宗衍变化不大,他顺着人生轨迹成长,脾性依旧温和、人依旧聪慧、只是较年少更为沉稳。

席秀想了想,道:“我觉得他不像二十四岁,看着像是三十多,待俞宛清不像是兄长对妹妹,倒像是老父亲带女儿。”

南烟噗嗤一笑,想到什么,凑近道:“那我问你,你看周时生他像是多少岁?”

席秀眉目微动,看了南烟又去偷瞄她身后缓步走近的周时生,这次她脑子反应倒是快,答的俏皮,“我看他比你大。”

南烟顺着她目光朝后看去,见着周时生。

今早南烟见周时生依旧不出宫相见,觉得这人似乎心知有亏刻意躲着她?她想到这点后,照旧让李常洛传信,只是换了一种说辞,只道她是想请他出宫吃夏季最后的新鲜莲子。

这般,离信笺传出约一个时辰,他人已出现在南烟面前。

席秀起身朝周时生躬身揖了一礼,她如今懂事了,不用候在周时生身后的李常洛来压人,主动的拿了话本准备离开此地,将空间留给这二人。

南烟见此伸手按住席秀,道:“席秀,你不用走,这里凉快,就在这看话本吧。”

随后,她看了眼周时生,朝那建在湖上的凉亭走去。前日,就是在这里周时生弹奏了一曲凤求凰赠予南烟。

小灰本躺在不远处晒太阳,见此,忙起身跟在南烟身后。

周时生亦缓步跟在南烟身后,两人落座后,有丫鬟从冰窖中取来鲜嫩的莲子来,随后,南烟又命丫鬟带来新洗的茶具及昨日俞夫人赠送的茶叶,待一切准备妥当,南烟让那丫鬟离开。

自从南烟被天子赐婚后,她所在的院落多了许多丫鬟仆役,皆听从南烟调令。当然这些皆是周时生安排的,并非相府的人。

周时生安静的看着南烟吩咐一切,问道:“莲子是这湖里的吗?”

“嗯。”

南烟点头,“席秀采摘的。”

闻言,周时生点点头,似乎有些失落。

南烟起身亲自替周时生沏茶,她未过多讲究古法,只是…简单的洗茶、过一道净水,这茶叶乃俞夫人相赠,是贡品,十分难得,俞夫人只偶有贵友相临,会煮茶待友。

南烟道:“天热,泡茶便可?”

“可。”

周时生颔首。

南烟却笑了一下,‘嘭’的一声将茶壶放下。

这声音有些大,显然是南烟故意为之,小灰被惊着了,耳朵高高竖起,神情紧张。

周时生神情微顿,终于看向南烟,他自知理亏,因此退避乾西五所不出宫相见。但人到了南烟身前,他此前的种种情绪皆被掩饰,复又变得强势而镇定。

“过了两日,仍在生气吗?”他轻声问道。

南烟不答,周时生又道:“天子赐婚,即便日后有人知晓你真实身份有心为难,亦不敢拆穿你。”

毕竟天子赐婚的圣旨上,所写乃是俞相义女炳南烟。即便是天子日后发觉有异,因是他亲手颁布的圣旨,亦不会在明面上责难南烟打自己的脸。

“你我心意未通便设计令天子赐婚,难道我连不高兴的权利也无?”

南烟直言:“当日你在此处向我弹奏凤求凰,又让小灰戴一朵大红花丢人现眼,却是一字皆未透露。至你走后,席秀来报我才知晓,周时生你可真行啊。”

小灰被南烟点名,但它什么都不懂,大大的眼睛里有深深的疑惑。

狗不懂,人却是懂的。

周时生提起茶壶为自己斟茶,却是不正面回应,只道:“茶好了。”

南烟冷静了片刻,将那包被荷叶包裹的莲子递给周时生,“要吃吗,不吃的话便留给席秀,她嘴馋,近来一直想吃这最后一份。”

周时生接过那包莲子打开,意思很明显,不给席秀!

两人就此再未争吵反是一边品着醇香的热茶,一边吃着鲜嫩冰凉的莲子,享受着最后的夏日时光。

待莲子吃完了,南烟气也消了,她低声问道:“周时生,你放在我身边的人都可信吗?”

周时生应道:“可信。”

南烟又朝四周看去,问:“你身手比我好,可能察觉暗处有人?”

周时生随即屏气朝四周看去,他的人一直候在暗处,但离的远,听不清他们谈话。

再则,南烟挑选的这处凉亭修建于湖泊之上,四周皆无遮拦,离湖岸只一狭窄的栈道相连,很容易发现是否有人偷窥、偷听。

见南烟神情紧张,周时生起身至围栏朝湖泊查看,见凉亭下亦无人躲藏的气息,方才回身落座,“四周无人,你有话尽管说。”

南烟如今郁气已消,且三月后她嫁给周时生,与他为同一艘船上的人,此前未告知南安所犯之事,如今见形势如此便尽数告之。

周时生听完,神色微沉,问道:“你亲自替周承毅处理的伤口?”

南烟颔首,“虽不如你精通医理,但简单的处理伤口止血却是知晓的。”

话落,见周时生脸色仍旧不对,想起周承毅伤的是那处,脸色亦有些微红,事发紧急,当时也没想太多。

“日后莫要如此了。”

周时生低声嘱咐。

“嗯。”

见南烟表现乖顺,周时生趁热打铁,“三月后便要成婚,莫再与闲人走近,更不可肆意去看旁人的脸、身体,此间尺度你需得把握妥当。”

呵…蹬鼻子上脸。

南烟安静听着,未反驳,心中却是不以为意。

周时生说完,方才回到正轨,问道:“他伤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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