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人间值得

桃山。

一处‘秘密基地’。

背后，是一大片等人高的荆棘丛。

面前，是一棵孤零零的大桃树，镶嵌于天地间。

从某个方向看去，还可以看到，阳光下，那一颗明珠般的湖泊闪闪发光。

桃树上，蜜蜂在花蕊间嗡嗡来去；

桃树下，桃花飘落如雨，青草压平的地面上，铺满了薄薄一层花瓣，馨香四溢。

荀沐、齐烟，靠着大桃树，并排坐下。

齐馨儿？

小丫头正处于自己的结界中。

她左手支起，右手托腮，瞪大眼睛地盯着‘枝杈间那个脸盆大小的土蜂窝’，粉嫩嫩的小脸一脸凝重。

高高的荆棘，随风微微摇摆，隐没了三人的踪迹。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这里吧？”

“是呀！”

齐烟轻掩嘴角：“那时我才十三岁，豆蔻年华……”

“谁知道，你会跑到我的‘秘密基地’来？”

“呸，这明明是我写生的地方！”

“我还记得，那也是个春天，也是这般明媚的早上……你穿着浅粉色的针织衫，一袭米白的连衣裙……和今天一样……”

荀沐说着，嘴角微勾，眸子里不自觉晕染开笑意：“只是那天，你一见我，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般，跑掉了……”

“啊啦！”

齐烟掩嘴轻笑，清吟道：“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比看！”

“人生若只如初见。”

荀沐伸手，接着漫天飘落的花雨，轻声道：“下一学期，我们就成了同班同学，还是同桌……”

“是呀！说来也神奇：自从初一后，初中，高中，大学，我们就一直在一个班……”

“缘分！”

“是缘分！相遇是缘，一见心安。”

两人对视一笑，莫名的情谊氤氲，就像那桃花伴着泉水叮咚流淌。

“荀沐？”

“嗯？”

“你看，这桃花满湖，草色盈天……终有一日，也会腐朽成泥，枯黄衰败……我也一样，会有那么一天，容颜老去……

自古美人如英雄，不许人间见白头！

但这天空的旭日，却不同……”

齐烟叹息着，伸出纤白的素手，似乎要抓住时光。

她精致的俏脸一点点变得认真，檀口轻吟道：

“今人不见古时日，今日曾照古时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旭日皆如此。”

“有理。”

荀沐感叹着，忽然想到：自从得到古瓷枕头以来，一路冒险打拼……其中，未曾没有一分，潜意识中对死亡的恐惧。

‘因为恐惧死亡，所以，我才志在诸天万界，寻求长生超脱之路啊！’

他一念至此，望着天空中的旭日，清声道：

“人间何人初见日？旭日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旭日年年复相似。

不知旭日待何人，但见桃花送流水。

白云一片空悠悠，桃花山上不胜愁。”

“你知道便好。”

齐烟一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如蒲扇般闪烁：“主神空间，轮回者……荀沐，你懂我的意思……我不想拉开你太远！”

以她的聪明，自然知道，轮回者意味着什么。

只是，一个人超脱长生，纵然活得再久，又有什么意思呢？

“放心，我不会被你拉开！”

荀沐又是感动，又是唏嘘，最终化作莞尔一笑。

他环顾四周，忽然眼睛一亮，心念微动：“烟儿，你看！”

“你叫我什么？”

齐烟檀口微张，纤手紧握，凶萌凶萌的。

只是，她白皙的俏脸上，两朵红云晕染开，一直扩散到精致玲珑的耳垂……

暴露了少女此刻的心情。

“老同桌！”

荀沐摇头一笑，没再叫‘烟儿’，再次温声道：“你看！”

“嗯哼。”

齐烟没再追究刚才的事，灵眸一转，顺着荀沐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

呼啦啦！

满地桃花无风自动，瓣瓣旋转着漂浮起来。

瞬间。

花海淹没了三人，暖煦的阳光下，漫天桃花如碎银般闪闪发亮。

嗡嗡嗡！

到处寻觅的、正在采蜜的、待在蜂巢中的蜜蜂纷纷飞出，分流作一大一小两队。

一小队翩翩起舞，振翅嗡鸣，构成一个旋转的心形；

一大队分出半个蜂巢，将之托起，晃晃悠悠向荀沐飞来！

“这是……”

齐烟神情动容，惊呼出声。

而小齐馨……

她一双乌灵灵的大眼睛，紧紧盯着那半个蜂巢，注视着它落到荀沐手上。

“啊呀呀，沐哥哥！”

小丫头从结界中回神，青蛙般一跳扑过来。

“乖！”

荀沐摸摸小齐馨脑袋，掰开一大块蜂巢递给她，将剩下的递给齐烟。

然后。

他一招手。

呼啦啦！

这一大队蜜蜂散开，扑入那个‘蜜蜂构成的心形’，将之扩大了一倍。

花瓣浮空？

自然是真气托起。

支配蜜蜂？

则是荀沐参悟《太上镇魔妙经》，又与‘哪吒’一番大战后，对精神力的研究心得。

夺舍重生……

这个还远远做不到，但支配一些智慧不高的小动物，还是没问题的。

“你也是轮回者？”

齐烟接过蜂巢，小口小口优雅地吃着，好奇问道。

“算是吧！”

荀沐模糊回应。

齐烟也不问了，适可而止。

不知为何。

她突然想起：大学时，荀沐给一家报社投稿，笔名名动一时；但四年内，整个学校的同学，除了她之外，愣是没一个人知道。

‘这就是荀沐呀！

明明有许多闪光点，却要把自己隐藏在人群中，和光同尘。

低调，苟，就像是个世故圆滑的老头子！’

齐烟想到这里，不由莞尔一笑。

“这花雨很美，我今天很高兴！”

她明眸一敛，认真对荀沐道。

不等荀沐回答……

“帮我拿着！”

齐烟将蜂巢递给荀沐，又脱掉针织衫，回眸一笑：“荀沐，我也送你个礼物！”

她纤手一扬，是个舞蹈的起手式。

哗啦啦！

桃花纷落如雨，齐烟长袖散开，衣袂飘飞，翩跹而舞……

周身有蜜蜂环绕，如丝带，如金线。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涂香莫惜莲承步，长愁罗袜凌波去。”

荀沐轻吟着，摘下一片桃叶，放至嘴边吹动。

悠扬的声音响起……

曲调，赫然是《凤求凰》。

“这个我会背！”

齐馨举起手，以清澈的童音，和着节拍唱道：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

正此时。

蓝天白云，风吹云动，一轮火红的旭日落在齐烟手心，光芒万丈汇于她一身……

倒映入荀沐的眸子。

此时，正值人间四月天……

人间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