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车停在琉璃子家的公寓前时,千临涯已经简单讲完了,他和花畑熏同学的失败会面。

“唔,想要讨厌你啊……”

琉璃子精致的手指轻轻抵在下巴上,双眼凝神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似乎想这件事想入了神,眼睛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薄雾。

千临涯下车,然后伸出手,如同骑士邀请公主那般,邀请着琉璃子下车。

“回去再想这事吧。”他说。

琉璃子移过头,过了几秒钟,瞳孔里的视线才聚焦到他脸上,微微一笑,如同公主般优雅地伸出手。

两人如同王子和公主一般,牵着手,步调一致地走上电梯。

琉璃子脚步翩跹,仪态端庄,说:“你现在感想如何?大讨厌鬼千临涯先生?”

千临涯说:“嗯?我怎么这么简单就成了大讨厌鬼了?我不是就惹了花畑同学一个人不高兴吗?”

琉璃子捂住嘴笑着说:“我记得,花畑同学,就是那个暗恋你的3班的同学吧?”

千临涯瞳孔放大:“嗯?你怎么知道?”

“她第一次跟你表白,被无视了,第二次表白,又因为奇奇怪怪的理由无疾而终。我记得好像是这样。”

千临涯感叹道:“这是你不在东京时发生的事情吧?琉璃子,你怎么会知道?”

“你身边发生的一切我都知道。”

琉璃子掏出钥匙,打开公寓的房间门走了进去,双眼弯弯,露出狡黠流光。

千临涯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琉璃子把脚上的皮鞋轻轻甩到地板上,将脚塞进温暖柔软的毛绒拖鞋:

“花畑同学表白失败那么多次,都没有因此讨厌你,而她现在居然讨厌你了,可见是真的讨厌你呢。”

“是吗?”千临涯并不很在乎,他在乎的是,怎么远在欧洲的琉璃子,都知道花畑的败犬事迹了,而自己却不知道?

鞋架上,多出了一双灰色宽大的崭新男式毛绒拖鞋,标签都没拆掉。上次来还没有这个。

他很自然地拆掉标签,穿上了这双拖鞋。心中揣测,女仆们是如何知道他的脚码的。

他跟着琉璃子走进卧室,刚进去,就被扑上来的琉璃子抱住了。

“吻我。”她说。

千临涯照做了。

过了会儿,他们分开接触的双唇,千临涯才想起,应该跟刹那说一声。

而且,他也应该跟琉璃子谈谈,自己现在和清水的同居状态。

他非常诚恳且诚实的,对着琉璃子,从地震开始说起,说到如何在菊池家借住,又说到住在一起如何不方便,需要去租房,再到如何找到一间心仪的房间。

这期间,琉璃子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认真地听着,最后,千临涯说:

“……于是,我就租了这间距离学校不远,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房子。然而你猜怎么着?巧了,清水刹那也租了这一间。”

说完,他闭上眼,心里七上八下地,等着琉璃子发脾气。

过了半天,琉璃子却没有反应,他睁开眼,看到她只是认真地盯着自己。

“你说,你在菊池家住起来不方便,所以才会想到要租房,那么我想问,你是遇到什么不方便的事情了呢?”

千临涯万万没想到,琉璃子的关注点是这个。

他说:“那个,他们家都是女流之辈,我一个大男人住在那里,不是很方便。”

琉璃子说:“那你现在和清水刹那住在一起,想必各种方面都很方便咯?”

千临涯后背流了一身冷汗,说:“不是的,只有清水一个人的话,倒还好,入浴也好,如厕也好,时间错得开,可是菊池家毕竟除了我还有三个……”

琉璃子说:“所以,你是入浴没有错开时间,还是如厕没有错开时间,嗯?”

“……”

琉璃子用清亮的眼神看着他,在这样的眼神下,他感觉说谎都有了压力。

她把手放在千临涯的脸庞上,轻轻说道:“你不会是撞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吧?”

“……”

“比如说,菊池夫人的髁体之类的?”

不愧是琉璃子,猜得太准了。

千临涯说:“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现在,我和清水刹那是合租关系,现在住在一个屋檐下,琉璃子,住在一个屋檐下。”

琉璃子坐在自己床上,漫不经心地说:“合租的事我早就知道了。我就是比较关心,你有没有看到谁的髁体。”

听到琉璃子说早就知道了之后,千临涯反而松了一口气。

既然已经知道了,大小姐就不大可能因为这个发脾气了。

“琉璃子。”

他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靠了过去,用胳膊勾住她纤细修长的脖子,手指滑过她鬓角黑色发丝。

“髁体的事情还没有交代清楚之前,我不允许你对我动手动脚。”琉璃子的眼睛扑闪扑闪,眼神看上去非常干净。

“琉璃子……好吧,我交代。”千临涯在床垫上摆出正坐的姿势,一副什么都打算交代的犯人的表情。

“说罢,你看到的,是菊池同学的髁体,还是菊池同学的妈妈的髁体,还是……”

“一开始就认定我看到了吗!”千临涯强烈吐槽,并且为琉璃子对自己使用话术表示抗议。

琉璃子抱着双臂,双腿斜跪,坐在床垫上:“所以是哪个?”

“哪个都没有,我压根没有看到……”

琉璃子皱了皱眉:“是吗?我以为,以你的性格,不发生点既成事实,你还会继续心安理得地混在女人堆里。”

“原来在你的心目中,我有这么粗线条吗?”

“嗯,没错,完全正确。”琉璃子说,“如果你变成女生,就是那种无意识中会走光的女性角色。”

千临涯汗下:“别把我说成后宫漫画里的卖肉担当啊……”

“你才没有那么可爱,女生会在背后说你是碧池。”

“这也太真实了。”

总而言之,千临涯咬死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那么琉璃子就拿他没有办法。

怎么问都问不出结果,可是琉璃子的疑心病并没有就此治好。

琉璃子伸手拍了两下床垫:“蹲下。”

“怎么又蹲?”千临涯无辜地问。

琉璃子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说:“听话,这次是奖励。”

既然是奖励那就好说了,他乖乖蹲到床尾,琉璃子把手放到了他头发上。

“所以,奖励是什么?”千临涯问。

琉璃子说:“帮你洗头。”

她雪白的手掌在他的头发上滑动,一会儿轻轻搓揉,一会儿画圈圈,被摸了会儿,千临涯居然觉得很舒服。

不过代价就是,他整齐的发型全被弄乱了。

琉璃子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说:“你不是要和你家的清水,汇报一下你的行程吗?你怎么不给她打电话呢?”

“我过会儿就打。”千临涯闭着眼睛,享受着她的抚摸。

“现在就打。”

“啊?……”千临涯并不是很想动。

“现在就打。”

琉璃子又说了一遍,手指竖了起来,千临涯能感觉到轻轻抓在自己头皮上,指甲尖的触感。

好恐怖,当年印第安人就是这样被对待的吗?

他掏出手机,给清水刹那发过去一条短信:

【今天要去一趟无待庵那边,晚一些回来。】

琉璃子的脸凑到他旁边,盯着他看完了全过程,随后直着身子,表情不屑地评价:

“怂包蛋。”

没错,因为琉璃子在旁边,他不敢直接打电话,也不敢说实话,所以随便找了个借口。

但是,他绝不承认这是怂包蛋的行为,这是身为男人的智慧。

琉璃子加大了双手搓揉的力度,直到把他的头发完全弄成了鸡窝状,才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跑到床上去,并且丢下一句话:

“就保持这个发型,明天就这样去上学。”

千临涯说:“琉璃子,我怀疑你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伸手,想把头发理顺,却被琉璃子用脚把手踢开。

“美惠!快拿定型喷雾过来!”琉璃子冲房间外叫着。

千临涯扑了上去,把琉璃子翻了过来,控制住她乱动的脚,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呜呜……”

琉璃子带着吟叫起来,抱着枕头,把整个脸都埋进去。

虽然她带着哭腔,可声音里一点痛苦都没有。

手机震动了,千临涯拿起来一看,是清水刹那给他发的讯息,讯息简明扼要、一针见血:

【谁管你啊。】

千临涯苦笑起来,那边,一脸期待的琉璃子,泪眼汪汪的,抱着枕头翻过身来,正如同小兽般打量着他。

“看什么?”

琉璃子说:“那边的情绪安抚完了?”

“我过两个小时就回去。”

说完这话,琉璃子不开心起来:“这么急着走的话,那你不如现在就走。”

千临涯从床上爬起来:“那我现在走。”

“嗷呜!”

琉璃子扑到他身上,抱住了他的双腿,使了一招三角箍,把他的双腿抱住。

然后,对于半个摔跤爱好者的千临涯来说,她这招最大的错误,就在于这招箍的应该是胳膊,而不是大腿,所以完全达不到战术效果。

“哼哼,琉璃子,你的招式太稚嫩了!……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两个弹性十足的东西,抵在他腿上——这是使出这招时,不可避免会发生的身体接触。

这就太狡猾了,虽然她的招式没有用,但这样一来,他最大的弱点就变得无比显眼了。

千临涯一个翻身,把琉璃子压在身下,正准备想个办法,既能脱身,又能趁机多摸两下,脚趾上却传来一阵剧痛。

他低头一看,这孩子玩起了性,直接下嘴了,对着他的脚咬了一口。

“你是哪里来的野猫吗?”他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吓!”琉璃子冲着他,野猫示威一般挥了一下前爪。

千临涯趁机挣脱了自己的双腿,朝她压过去,但琉璃子这次极不配合,在他的身体下方挣扎起来,双手还捏成小拳头,一直向他挥着猫猫拳。

“吓,吓,吓!!”她嘴里还发出威胁的猫叫。

千临涯躲闪着,不让猫猫拳把自己的眼睛打中,一边试图控制她。

双手往下探去,抱住她的纤腰,接着一只手抓住她的腿,正准备把她抱起来,下方突然传来“咔嚓”一声。

他低头往下望去,琉璃子薄薄的那层连裤袜,此时裂开了一道雪白的口子。

“……对不起,撕破了。”

琉璃子眼睛里似乎要滴出水,把双腿抬起来,放在他的肩膀上,双腿绞住他的脖子,似乎要使出名为断头台的招式。

“再撕啊。”

“咔嚓、咔嚓。”

可怜的袜子,全部都裂开了。

琉璃子显然没想到他这么果断,一脚踩在他胸口,胸口剧烈起伏着说:“何等……粗暴。”

千临涯拨开她的腿,身子朝前压去。

琉璃子一扭身子,躲过了他的袭击。

她爬到自己的衣柜处,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会儿,过了会儿,扔了两条白色的过膝袜到他脸上。

“帮我换。”

他还没答应,她就蛮不讲理地把自己的脚搁在了他身上。

他看了眼两条匀称修长的玉腿,又看了眼雪白无瑕的两只过膝袜。

这样下去,迟早失控。

……

千临涯平躺着,琉璃子枕在他肩膀上,手和脚都搭在他身上。

两人这么躺了有一阵了,琉璃子疲倦了,昏昏欲睡地躺了会儿,又恢复了精神。

不过两人一时半会儿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异样安静。

“嗳,”琉璃子打破岑寂,“花畑同学说,她想要恨你?”

“没错。”

“她之前是喜欢你的吧?”

“如果她喜欢呆头鹅的话,那说明是喜欢我的。”

琉璃子凑近他,眼睛看着他的侧脸。

“我不是很明白。”

“明白什么?”

“从喜欢一个人,到恨一个人。”琉璃子说,“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爱生恨嘛。”千临涯说,“我多多少少有点理解。”

琉璃子说:“如果我拒绝你,你会恨我吗?”

千临涯低头看了她一眼,琉璃子的脚如同尾巴一般翘起来,在空中摇晃着,笑靥如花。

“你怎么会拒绝我。”

他低下头。

“唔……啾,唔……好了,唔!……咳咳……”

千临涯放过她,琉璃子喘匀气候说:“之前我不是拒绝过你么?你恨我么?”

“不恨。”

“唔……”琉璃子打量着他,“我还是不懂。”

“不懂什么?”

“如果你拒绝了我,就算让我恨你,”琉璃子说,“我也无论如何恨不起来。”

“真的吗?你难道不会发脾气发得一塌糊涂?”

琉璃子摇头说:“虽然会发脾气,但如果真的让我恨你,果然还是很难做到。”

她翻过身,平躺,眼睛盯着天花板说:“我想,花畑同学对于你的喜欢,是想要占有的喜欢,当她发现不能占有的时候,就会恨你。”

“嗯。”

“可是我对你的喜欢,就是单纯的喜欢,就算不能占有,我也恨不起来,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还是喜欢,喜欢得不行。”琉璃子说。

“嗯。”

“所以我想,花畑同学对你,大概是和其他人一样的喜欢,而我对你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千临涯笑了,转身搂住她说:“你平时不会表达,在这方面,说得却意外地好嘛。”

琉璃子脸红了,两人又打闹了一阵。

“我家在考梳大街的南边,有一个公寓,离学校只有2公里。”

听到她这么说,千临涯莫名觉得心头有点沉重,但是找不到原因。

他有点能猜到,琉璃子接下来会说什么。

“你搬到那边去吧。”果然,她这么说。

千临涯摇了摇头。

“为什么?”琉璃子抬头看他,“你和清水,没有再同居下去的理由吧?”

“她一个人负担不起这边的房租。”千临涯说。

琉璃子重新躺下,似乎在思考着,过了会儿,她又说:“还好我家的房子不止一间,我再分一间给她呗。”

千临涯摇头说:“恐怕她不会接受你的好意,以她的自尊心来看。”

“无聊。”

琉璃子不知道是在说清水的自尊心无聊,还是在说千临涯的瞻前顾后无聊。

过了会儿,琉璃子可能是越想越气,双腿在床上踩来踩去,踩得柔软的乳胶床垫“砰砰”响。

“为什么非要和她住在一起?为什么非要和她住在一起?为什么……”

千临涯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只是他觉得,就这么把清水刹那一个人丢下,心中会有愧疚。

在曾经的某一天,樱小姐说过,要请他帮忙照顾好刹那。

照顾她,不一定要和她住在一起。

可是如果现在丢下她,在将来的某一天,一定会后悔。

琉璃子转过身,抓住他的衣领,说:“既然这样,你今天就别想走了,每天都到我家来,我会让你没有跟她独处的时间。”

千临涯笑着说:“琉璃子,这也……”

话还没说完,就被凑上来的琉璃子咬住了嘴唇。

……

第二天上午,千临涯从琉璃子的房间出来,用她的牙刷刷牙。

走到客厅里,电视机已经被女仆打开了,此时正在播报着天气。

“……台风蒲公英已改变轨迹,预计在数日内有过境风险……”

他漱口,把水吐进杯子里。

“台风的名字叫蒲公英,会不会让人低估啊?”

旁边收拾着凌乱衣物的女仆美惠,发出了一声嗤笑,似乎在嘲笑他想得太多。

千临涯回头看她:“难道不是吗?”

“千少爷虽然脑筋聪明,却总是把脑筋浪费在无聊的事情上呢。”美惠把衣服叠成了整齐的一堆。

千临涯一脸无辜:“哪有那么多重要的事情?”

美惠转过脸,一脸严肃。

“身为男生,当然有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

说罢,她扔了一个什么东西到千临涯身上。

“如果下次也忘了带,记得找我们要。”

千临涯捡起她扔过来的那个东西,塑料包装闪闪发光,捏起来“吱吱”响。

是个冈本的安全套。

他感觉,女仆似乎误解了些什么,可是等他想解释时,对方已经走了。在东京成为令和茶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