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明捧实踩

初夏忽然起了风，小堀远山站在千临涯五步之前，渊渟岳峙，家元长袍随风而动，拳头缓缓捏紧。

“终于见面了，照幽斋。”小堀远山的嘴角扯出来一个微笑。

“哦，你好。”

见千临涯并没有摆出如临大敌的姿态，小堀远山有点不满，用低沉的嗓音说道：“站在你面前的，是织部流最年轻的当主，小堀家家元，30岁晋级宗匠，曾向米国外交部长官献茶的小堀远山，你知道我吗？”

千临涯说：“我只认识小堀远山，不认识其他那些人。”

“蠢材！那些是我的头衔！头衔！”小堀咆哮起来，接着他手一挥，“愣着干嘛？都给我去做事去！”

他那些西装革履的手下仿佛上了发条一般，各自按照各自的行动轨迹运行起来。

他们的动作很麻利，有的掏出记事本刷刷做这记录，有的掏出对讲机调度工作，有的去庭前院后检查外景，有的爬到庵里检查茶室内饰。

甚至有些人掏出了卷尺，比着千临涯家洗手用的蹲距量起来。

“他们在干嘛？”千临涯问。

“不要慌张，新宿茶会定期会对茶人茶室进行抽查，”小堀远山呼呼地笑了起来，“你的茶室当然也包括在内，照·幽·斋·老·师！”

千临涯不是担心这些人趁机搞破坏，他看了一眼准备用尺子去量枯山水的石头的工作人员，说：“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每个布置的形制、品相，都有严格的等级评定标准，这直接决定茶室的等级，千老师，不要小瞧我们做的事啊。”小堀远山背着手，皮笑肉不笑。

千临涯心中腹诽道，弄出这么多细细碎碎的规则、标准，不就是为了给你们自己增加话语权么？

小堀远山神色一肃，说：“我就不废话了，千老师，你家的茶室，如果没有意外，我们预计会上调等级至4星。”

虽然他这话证实了他们做的这些都是走过场，但小堀远山的话还是让千临涯有点吃惊：“上调？为什么要上调？”

小堀远山背着手，在步石铺成的道路上走了两步：“那我就大发慈悲，提前透露一点消息吧，千老师，编委会那边决定，将您提拔到高级茶人。”

这个消息令千临涯更加措手不及。

“您在野点茶会上的表现，编委会都看在眼里，他们一致认为你已经能承袭你父亲的衣钵，破格将你提拔至高级，希望你再接再厉。”

小堀远山继续说：“既然你的茶人等级提升了，茶室评价自然也要跟着提升，不出大问题的话，应该是能到4星了……也就是说，你勉强够资格做我的对手了。”

千临涯忽略了他中二病的发言，问道：“满星是几星？”

“5星。”

说完这话，他就不肯再多透露什么了，这让千临涯有些摸不着头脑。

经过昨天和菊池杏奈的对谈，他几乎已经在心中将小堀远山认定为下一阶段的boss，却没想到，他的第一个行为，就是来给自己报喜的。

菊池麻理和千梦叶换好了常服，从门里露出头来，小堀远山看到后，热情地挥了挥手：“那不是菊池家的千金吗？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菊池麻理点了点头：“小堀叔，早上好。”

小堀远山看了眼菊池麻理，又看了眼千临涯，自顾自点点头，说：“菊池杏奈一直望茶道之门而不得入，没想到，她用了这样一种方法来靠近茶人圈，真是想不到啊。”

千临涯汗下。听他言下之意，菊池麻理的娘倒是牺牲女儿的色相来接近自己。宗千家真的有这么大牌面吗？这小堀远山未免也太对茶人的身份自傲了吧！

菊池麻理却压根没听懂他的话，还在那里懵懵懂懂地点头。

新宿茶联的工作人员已经完成了各自的工作，收队后，一人向小堀远山低声汇报了些什么，小堀远山便背着手，仰着头说：“千老师，恭喜你，你的茶室评定合格了，我们回去就会向编委会申报，提升無待庵为4星茶室。”

菊池麻理和千梦叶听到这个消息后，都有些雀跃，千临涯却疑心越来越重。

果然，在说完上面那句话后，小堀又紧接着说：“与此对应的，你也要承担起4星茶室之主和高级茶人的责任。我代表新宿茶联向你提出两点要求：”

“第一，茶室现在积累的预约很多，在一个月之内，必须清空所有预约，否则茶室星级取消！”

“第二，单场茶会的定价，已经低于4星茶室的标准，必须在目前的基础上，将定价提高40%，否则取消茶室星级！”

图穷匕见了。

千临涯就知道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家伙打着提高评级的幌子，以退为进，明捧实踩，却是想要来搞死自己！

千临涯克制住汹涌的怒火，努力平静道：“小堀老师，拙者才疏学浅，还不够资格经营4星茶室，無待庵也有很多地方不成熟，希望暂时不要提升星级。”

小堀远山果然翻脸，一甩袖子：“茶室是多少代茶人匠心打造，该是什么星级就是什么星级，岂能由茶人自行决定进退？如果是这样，茶人和茶屋老板又有什么区别？”

千临涯鞠了鞠躬，又道：“您提出的两个条件，無待庵都做不到，所以我自愿放弃提升星级。”

小堀远山脸上得意的笑容一闪而过：“千老师，你可要考虑好。”

“清空预约也好，提升售价也好，我都做不到，这是客观事实。”千临涯说，“我甚至想降低单场茶会售价。”

“所以说叫你想清楚，”小堀远山道，“不执行茶联决议的茶人，只有两种处理方式：一，暂停所有茶人等级晋升、茶室星级晋升流程，暂时取消茶人等级，限期整改；二，如果拒不执行整改，逐出茶联，褫夺茶人身份！”

看见千临涯板着的脸，小堀远山故作惊讶道：“咦？我好像想起来了，宗千家，可是只剩下你一个道统了吧？如果你被褫夺了茶人身份，那么宗千家就算断了传承，岂不是要从茶道史上除名了？”

站在门边的千梦叶身体一晃，菊池麻理赶紧将她扶住，千临涯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着急。

但看梦叶的样子，显然不止是着急，宗千家断掉传承这种事，对于她来说，不啻于信仰崩塌。

小堀远山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千老师，保重了，我们回去就走提升茶室星级的流程，在一个月以内，必定将茶室星级提升事宜执行完毕，至于你是否能保住茶人身份，就看你的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