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无声,只有火堆中不时发出树枝爆裂的声音。那个奇异少年与鬼厉都没有再说话,火焰伸缩不定,在他们之间燃烧着。

烤猪表面的色泽渐渐变成了金色,浓郁的香气中同时冒出一股微微的焦味,这时整只烤猪的表面都被透明的一层淡淡油滴所覆盖,鬼厉最后将烤猪转动了几下,道:“可以了,你们吃吧!”

话音刚落,小灰与饕餮同时扑了上去,小灰“吱吱”乱叫,一伸手抢先抓到了烤猪的一只后腿,本来正烤得火烫的猪皮在它手中似乎根本没有感觉似的。只是那饕餮却更是厉害,也不动作手脚利爪,直接张开血盆大口,不顾这猪肉尚在火焰之上,直接把脑袋伸了进去,一口咬下。

饕餮这一张口,原本就极大的嘴巴愈发大的吓人,偌大一只烤猪,竟被这只怪兽整口咬住,只留下一只后腿被小灰抓住留在外面。

小灰大怒,猴脸上露出愤怒表情,手上抓着猪腿不放,同时跳脚大叫,饕餮恶兽却不管这么许多,那满口锋利的牙齿“嘎崩”一咬,登时如摧枯拉朽一般将美味的猪肉咬成两段,小灰猝不及防,一时太过用力向后倒去,在地下滚了两圈,站起来的时候手上只抓着一只猪腿了。

至于那只美味烤猪的绝大部分,此刻被饕餮咬在口中,放声大嚼,残留的猪骨看来也是直接被它咬碎吞到腹中,吃的如风卷残云、横扫千军,尤其是脸上四只眼睛,被鼓鼓的大口挤到脸的两边去了,竟然还是四眼大放光芒,显然吃得非常过瘾。

“吱吱,吱吱……”小灰眼见原本属于自己的美味竟被这恶兽抢了大半,如何不怒,但叫了几声之后,猛的低头也是大啃起来,它吃的也极快,不过一会一只猪腿就吃了大半。

“吼啊……”饕餮低沉的吼声又一次响了起来,缓缓转过头向小灰看去,那么大的一只烤猪,只这一会工夫就被它吃得乾乾净净,直接吞了下去,连骨头都不剩。而且很明显的,饕餮意犹未尽,四眼放光,直盯着小灰手中最后的肉骨头。

小灰恶狠狠将最后一块肉吃了下去,三只眼睛一起瞪大,望着饕餮。饕餮满口流涎,垂涎欲滴,一步一步向小灰走了过来,小灰猛挥手,手中残余的骨头向另一个方向远远扔了出去,同时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不料饕餮身影一闪,如电如光,竟然在眨眼间腾空而起追上了飞腾的肉骨头,一口将之咬住,在空中一个转折,又飞了回来,落在那少年身边。只不过此时饕餮似乎也知道这是最后的东西,居然没有一口吞下,反倒十分爱惜的样子,伸出舌头在肉骨头上面不停舔食。

小灰被饕餮这个样子吓了一下,片刻之后转头对着鬼厉,突然手舞足蹈,口中吱吱叫着,鬼厉看了它一会,忽地脸色一动,道:“你说它像大黄?”

小灰立刻点头,随即向饕餮看去,猴脸上怒色渐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中带些温暖的神色。它看了正在舔肉骨头的饕餮一会,然后小心地移了过去,慢慢伸手,看着似乎想要摸摸饕餮那个狰狞的脑袋。饕餮凶恶的头颅一转,警觉地低声咆哮一声,小灰立刻向后跳开,但随后吱吱低声叫了两声,再一次靠近饕餮,而饕餮的注意力似乎也暂时离开了肉骨头,放在了小灰身上。

片刻之后,小灰的手再一次的伸过来,饕餮没有动作,但四只眼睛都看着小灰的手,而鬼厉和那个少年都保持着沉默,特别是那个少年眼中更有种奇异光芒,默默地注视着这两只异兽之间的交流。

小灰的手碰到了饕餮的头上,轻轻摸了摸,饕餮嘴里低声吼了两声,却不再有反对意思,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面前那根肉骨头上,小灰随即慢慢靠近这只异兽身旁,用手轻轻抚摸饕餮身体,猴脸上露出开心神色。

鬼厉慢慢低下了头,依稀记得许多年前,大竹峰上,小灰和大黄之间,似乎也是这样亲近起来的。时光如水,原来小灰依然还记得当初……

那个少年忽然打破了沉默,微带笑意道:“想不到它们两个十分有缘,是不是?”

鬼厉看了小灰与饕餮一眼,眼中也有一丝暖意,道:“不错。”

少年转过头来,向火堆中加了一根细小树枝,又沉默了下去,过了许久忽然笑道:“这只饕餮跟随我不知有多少岁月了,我一直以为是我在照顾它,没想到今天才发现,原来它比我快活的多。”他面上的笑容似乎隐约有苦涩之意,道:“除了吃饱喝足,就算不是同类,却也还有你这只猴子愿意和它做朋友。”

鬼厉抬眼看着这少年,见他面容神色萧索,彷彿有股说不出的寂寞之意,淡淡道:“你若寂寞,去找个朋友不就行了。”

那少年哼了一声,傲然道:“这天下之大,有谁配做我的朋友,又有谁敢做我的朋友?”

鬼厉眉头一皱,这少年口气之大,实在夸张,心里有些反感,却又见那少年似想起了什么,面色黯然,低声自语道:“可是,原来是有一个人,我真心相信她的……”

鬼厉透过面前燃烧的火焰望着他,淡然道:“怎样?”

那少年面色忽冷,冷笑道:“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她在骗我,非但如此,她还害的我好惨,几乎万劫不复!”

鬼厉默然,从那少年神色之中,他不期然地回想起了十年之前那段深埋内心的往事,那个慈和的和尚的脸,彷彿又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忽然猛的摇头,但手中用劲,原本正在往火堆中加的树枝,发出轻微一声沙哑响声,化作粉末,散落满地。

少年向他手中看了一眼,忽然道:“你也有这等伤心往事么?”

鬼厉面色阴沉,没有说话,那少年看着他,眼中光芒闪烁,忽然道:“如果你现在就要死了,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么?”

鬼厉一怔,心头一阵迷惘,刹那间思绪万千,纷至沓来,从未想过的这个问题,突然摆在他的面前,深仇、大恨、十年宿愿、缠绵白衣,这一生风雨飘荡,却从未想过自己深心之中,还有什么最后心愿?

该是救碧瑶罢,如果能将她救活,自己死了也甘心了!这个念头他在十年间无数夜里,不知在心中想过多少次多少回。只是还有那如霜容颜,终究是舍弃不去,在心间僻静角落,轻轻飘动……

他一时竟是痴了,夜风萧萧,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等他惊醒过来之时,那少年已经消失不见,地上饕餮似乎也刚刚飞腾上天,与黑暗夜幕融为一体,远远传来它低沉的吼叫声音。

小灰窜上了他的肩头,吱吱叫了两声,鬼厉慢慢抬头望天,忽然低声道:“小灰,我总是还要见她一面的,对不对?”

小灰似乎不大理解,也懒得理会,猴头抬起来也看着天空,似乎还在找寻饕餮的身影。

渐渐熄灭的火堆残烬,逐渐化作了一缕轻烟,轻轻飘散,鬼厉与小灰默然站在这深山林间,许久许久,夜风之中,也只隐约传来低低声音。

“总是要见她一面……”

这一场世间浩劫随着时间流逝,情况越发的惨烈,怪兽异族已然杀入中土,百姓死伤惨重,正道派出去查探的弟子多半都就此消失,少数道行稍高的弟子回来,也都身上挂彩,向诸位正派师长报告时,极言怪兽之可怖。

天下间生灵涂炭,正道中人却束手无策,就在这个时候传出青云门、天音寺、焚香谷三大正派会盟青云山,并邀请天下正道共同对付这场大劫的消息,顿时天下修道中人纷纷向青云山云集而去。只数日之间,青云山附近已经前所未有地聚集了成千上万人,而其中的大部分却都是逃难而来的中土百姓,在他们眼中看来,青云山这些神仙一样的修道人物,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负责接待的青云门忙的不可开交,越来越多的道友与百姓来到青云,很快青云门通天峰上的客房已经不够住了,只得让其他各脉也开放客房。好在青云门毕竟乃是千年大派,根深业大,最后还是容纳了下来,不过七脉之中的小竹峰一脉,因为向来都是女弟子,水月大师性情又怪,便没有对外开放,倒让许多慕名已久的年轻外派弟子十分遗憾。

不过不管怎么说,虽然大劫当前,但此番却仍然是前所未有的一场正道大聚会,青云门恭为地主,声望比之以前更是有增无减,隐约间天下已有以青云马首是瞻的意思,而青云门掌门道玄真人,此时更是稳坐了天下第一人的位置。

入夜,青云山脉上下诸峰一片灯火通明,实在是千百年来都没有见过的盛况,远远在山下,随着山风吹来,似乎也可以听见高山之上人们的高声谈笑,因为那场浩劫而害怕的人们在这种情况下,似乎心情也轻松了许多。毕竟,就算天塌下来了,头顶上不是还有一座青云山么?

而此刻青云山上最安静的地方,大概无过于小竹峰了。所有的门派在青云门善意解释之后,都严加约束门下弟子,严禁靠近小竹峰,毕竟若是在当前情况之下,万一还是闹出一出登徒浪子的闹剧,只怕谁的脸上都不会好看的。

相比其他各脉山峰上的热闹,小竹峰上则显得清净的多,山路上偶尔有两三个美貌的小竹峰女弟子走过,山风习习吹来,满山遍野的泪竹一起摇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一晚月色清冷,照在小竹峰山道之上,竹影婆娑,阴影在山道台阶上摇摆不定。远处走来了四、五个小竹峰女弟子,当先一个正是文敏。只见包括文敏在内的这些女弟子,面色都有些阴沉,眉头皱起,似乎心事很重的样子。

竹林中冷风吹过,彷彿有黑影闪动。

文敏旁边一个最年少的女孩看去不过十三岁左右,胆子颇小,向那片阴暗处看了一眼,面色有些苍白,靠近了文敏,拉住她的衣裳,轻声道:“大、大师姐,那、那里好像有人!”

文敏和其他人顿时一惊,一起看了过去,片刻之后文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拍了拍那个小女孩的脸蛋,道:“小诗,那是山风吹动竹子,竹枝摇摆的影子,每到晚上都是这样的,你刚刚上山不久,过一段时日就知道了。”

那个叫做小诗的女孩松了口气,但仍然有些害怕,只是似又想起什么,忽然回头向后山看了一眼,道:“大师姐,后山那个望月台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到处都是这、这些阴森森的东西,我们留雪琪师姐一个人在那边,她会不会害怕啊?”

文敏脸色黯然,叹了口气,道:“是掌门师伯要你雪琪师姐在那里反省的,我们也没办法,不过雪琪师姐她应该不会害怕吧!”

站在文敏身后的另一个女子忽地哼了一声,大有不平之意,道:“我真是搞不懂,为什么掌门师伯要如此对待雪琪,就为了她不肯答应焚香谷的提亲?”

“啪”,竹林深处,似乎有轻微的一声低响,像是什么小兽踩断了竹枝,不过众女子此刻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没有听到这个响声,只有年纪最小的小诗似乎有些怀疑,但她向竹林深处看了一眼,只见阴影晃动,忍不住脸色又是一白,连忙转头不看。

文敏叹了口气,道:“其实那位李洵道兄真的并不差,一表人才,身世又好,日后多半焚香谷谷主的位置也是传了给他,而且看他模样,对雪琪也是十分爱惜,不过情之一字,实在不是能够勉强的。”

另一个女子忽地低声抱怨道:“师父也真是的,明知道雪琪的脾气,怎么也不帮她向掌门师伯说情?”

原先那个女子却摇头道:“我看不对,雪琪原来是最听师父的话了,对掌门道玄师伯也十分尊重,但此番公然在通天峰上顶撞他们二位,我看……”她忽然压低声音,轻声道:“难道雪琪心中已经有了意中人……”

“住口!”文敏忽地低声喝了一句,众人一惊,文敏面色微微放松,但口气仍是十分严厉,低声道:“这种猜测我们万万不可乱说,否则若是传到掌门师伯和师父的耳中,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默然,站在文敏身后的女子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师姐,其实若以我看来,只怕我们能想到的,掌门师伯和师父乃是何等人物,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一次掌门和师父故意允诺焚香谷的提亲,只怕就是因为知道雪琪心中有……”

文敏猛的转头,盯了她一眼,那个女子脸色微变,叹了口气,住口不说。文敏听她叹息,自己沉默片刻,也忍不住叹道:“林师妹,其实我们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样,雪琪与我们几个,虽然入门时日不一样,但这十数年间下来,大家早已经情同姐妹,谁都不想看到她变成这样。可是……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反正我想师父向来最疼爱雪琪,终究不会太过为难她罢。”

其他女弟子一起点头,众人缓缓走去,低低谈论,隐约中还有叹息声,渐渐走得远了。

竹林阴影晃动,忽地一道黑影彷彿从深邃黑暗中轻轻飘出,落在山道之上,正是鬼厉。在这个四周尽是死敌的地方,他的面色隐隐苍白,沉默许久,然后慢慢回头眺望小竹峰的后山。那片竹林背后,月光清辉如霜,传说就是青云六景之小竹峰望月台的所在。

孤悬在半空中的悬崖,除了后半部与山体相连,大部分都悬在高空。这晚月色明亮,高悬天际,清辉如水,如霜雪一般洒落人间,落在这望月台上。虽然还不如传说中满月之夜那种可以照亮整座小竹峰的灿烂月华,但望月台上月光轻柔,将整座悬崖照得是亮如白昼,尤其是地上光滑的岩石因为角度不同,倒映着无数个月亮,更显得特别清冷美丽。

当鬼厉踏上望月台的时候,呈现在他面前的,便是这幅美景。而在那如霜的月光中,还有个白衣如雪的女子,正背对着他,站在悬崖前方望月台上,眺望着远方无尽黑夜,默默伫立。

鬼厉的面色漠然,但一双眼睛中彷彿因为倒映着这片美丽月光而显得光芒闪烁,那个白衣身影,如站在月光中的仙子一般,看去竟没有丝毫尘世的味道。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那个身影动了动,陆雪琪冷淡而微微疲倦的声音响了起来:“师姐,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她缓缓回头,一边说着,但话说一半,声音却突然消失,陆雪琪向来冷漠平淡的脸上,赫然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那一个男子的身影,默默地站在那里,凝望着她。

“张……”她微微张口,话未说出声音却已低沉,“小凡。”

鬼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月光照在陆雪琪冰雪般的肌肤上,几乎如透明一般毫无瑕疵,更增添了她惊心动魄的美丽。远远的,他竟有种不敢靠近的感觉。

“你,还好么?”他腹中有千言万语,可是说出口的,却终究只有这几个字。

陆雪琪凝望着这个男子,那个站在月光与阴影交界处的男子,他脸上的表情是那般的复杂,彷彿心中有什么事情正折磨着他,可是那身影却分明就在眼前啊!在梦中不知想过了多少次的身影!

她微微低下了头,欲言又止。许久之后,才轻轻道:“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过来?”

鬼厉身子震了震,此刻原本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小灰也不知上哪儿去了,只见他眼中闪过犹豫之色,对他来说,似乎这短短的几步路,也需要许多的勇气。

陆雪琪还站在那里,沉默如许,山风吹来,她白衣轻轻飘动。

踏出脚步,走在月光之上,身后远处竹林沙沙作响,身前的女子悄悄抬头凝望,鬼厉站在了她的身前。

陆雪琪看着他,面上最初的一点激动和惊慌悄悄消失,忽然道:“还记得我曾说过的话么,我们下一次见面,便是誓不两立的仇敌,你。”她看着他,慢慢地说道:“为什么还要来见我?”

鬼厉嘴角动了动,眼中闪烁,忽地移开目光,不再和陆雪琪对望,就在陆雪琪面色渐渐黯然时,她身前的男子却又慢慢回过头来,彷彿在犹豫,似乎在挣扎,终于轻轻说道:“你,好像瘦了……”

陆雪琪身子一震,脸上再次有惊愕神色掠过,但随即而来的,便是欢喜。她如霜雪一般白皙的脸上肌肤,生平第一次涌现出淡淡的晕红,如晶莹剔透的红玉,有不尽的温柔和缠绵的羞涩。

就算没有明天,就算前方还是黑暗,可是如果心间温暖,也许便不会害怕了吧……

这美丽清冷的女子,忽然笑了,如深夜最娇艳的百合,在风中无声微笑,她洁白的身姿是月光中那般耀眼的存在。鬼厉屏住了呼吸。

陆雪琪忽然开口,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很欢喜!”然后,她依旧微笑着,眼光轻柔如缠绵的水波。

夜色更深,月儿西沉。

并肩站在望月台前方的悬崖之上,一起眺望着前方那片黑暗,山风吹过,两个人的衣衫同时飘动,身影在清亮的月光之中。

温柔的,是风吹在脸上的感觉!

无垠而黑暗的苍穹中,还有点滴星光,静静闪动。

“焚香谷的人向你提亲了?”

沉默了许久,陆雪琪平静地道:“是,师父和掌门师伯都答应了。”

鬼厉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变化,淡淡地道:“我来的路上,听到你那几位师姐说话,听说你不愿意?”

陆雪琪笑了笑,道:“是,我不愿。”

鬼厉转眼向她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陆雪琪淡然的脸色,和眉宇间悄悄的一丝笑意。他心头忽地一阵激动,彷彿从深心中腾起的激动,竟然连身体也轻轻发抖,忍不住脱口而出:“你跟我走吧!”

陆雪琪身子一颤,向他看来,只见鬼厉,不,此刻在她眼中的,分明就还是当初那个张小凡啊!那个坚忍而执着的少年么?

去哪里?

随便吧!天涯海角!

她嘴角浮起笑意,眼中却隐隐有晶莹波光闪动,彷彿是犹豫什么,可是片刻之后,她终于还是轻轻道:“那碧瑶呢?”

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下,鬼厉全身皆冷,从深心最深处透出来的寒冷转眼似乎将他冻作做了寒冰。水绿色的身影,安详的笑意,那个躺在寒冰石台上的美丽身影,转眼间将他完全击倒。

他默默低头,沉默许久,然后,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的激动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便是冷漠。陆雪琪怔怔地看着他的变化,那般清晰地感觉到身前的这个男子,从缠绵温暖中渐渐远去,躲进了冰冷的黑暗之中。

她深深呼吸,嘴角露出笑容,却有谁望见,眼角淡淡的泪光,那一刻震动心魄的美丽啊!

“下一次。”鬼厉转过身,慢慢离去,“我们再见面时候,你用剑吧!”

他头也不回的离去,如决绝的情人断了情思,月光在他身后跟随,似温柔的手无力的牵扯,却终究拉不住他的身影。

他消失在黑暗中,那是他的来路,也是他离去的方向!

陆雪琪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有些僵硬的淡淡笑容,雪一般的白衣飘舞在风中,在月光下,直到,她无声地流出第一滴泪。

满山遍野的泪竹,在月光下,在这么一个凄清的夜晚里,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