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主将主帅的穆远,已经回来了。

战士们很疲惫,毕竟是近乎一天一夜不停歇的战斗,刀刃也卷了,枪尖也断了。他们本该直接回到志丹城,可赵平安在这个临时营地,大量伤员也在此,穆远实在放不下。

于是他直接下令,就地休整。

毕竟野利山的后勤工作做得极好,很早就归整出大片空地,就算粗糙也能让几乎耗尽力气的的将士们就地休息。而且,埋锅造饭加烧水也同时进行。并,接手了所有防卫和后续性的工任务,让穆远可以安心下来。

在艰苦卓绝的战斗之后,带着积累到爆表的疲惫,在绝对安全的环境里,心怀着酣畅淋漓之胜利的喜悦入睡,那是无比的香甜的深度睡眠。所以不过片刻,这个临时的营地上鼾声四起,另有无数的呢喃,时不时还有人喊杀一嗓字。

但,再也没有刀光剑影。边镇的天空之下,似乎第一次这样宁静。

穆远借口巡视营地,换了身轻甲,身边只带着苏牙,轻步穿行于营地之间。但,他的目光根本就没离开过不远处那个最大的帐篷:医帐。

只是从日到夜,就像壮士们倦极了的睡眠,医账的灯火就没熄灭过。他所思念的那个身影,也没有出现过。

“将军,不如过去看看?”苏牙打着哈欠说。

穆远的脚步登时顿住,瞄了苏牙一眼。

苏牙立即改口,“不对不对,看我这嘴,不对,是这脑子,太困了,像浆糊。我的意思是,将军在巡营,但是医账那边也算是营地内的地方呀,好歹也该看看。”

“不要吵到军医救治伤员。”穆远轻声道。

医账并不是安静的,而是来来往往,出出入入,很多伤员抬进去,又有很多抬出来。他看过,伤员送过来时,第一道关口是筛选,有人分门别类的在他们手腕上绑带子,只有红色带子才会送到主帐之中,其余进入不同的分帐,里面有不同的大夫。然后伤员送出后,又分别送到不同的地方,有专门人手做进一步护理。

他知道平安有些神秘的本事和手段,虽然很好奇,但从来没有问过,更没有查过。他爱的是她这个人,至于她做什么,他都不会在意。

但之前平安要进军营,他真的以为平安如此做只是为了接近他。现在看来,平安对军队中军医的设置和建设是真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实施起来也确实有效率。

他有信心,这次大江军的伤亡率会大幅下降。

这情形让他心乱如麻,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一方面,他敬佩和感叹平安的本事,以及她入军营的用心。另一方面,又自私地觉得她不是只为他而来,让他莫名妒忌了。

不过他很快就扭转了心态,毕竟为将者如不能爱兵如子就必是败军之将。从大局着眼和考虑,有平安,是他的福气,是众将士的福气,更是大江国的福气。

“那将军,您就歇歇吧,哪怕闭会眼,一柱香就行。”苏牙又打了个哈欠,困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加上大长公主被绑走的几天,您已经好几天没睡觉,这怎么行呢?回到志丹和金汤,还有很多事等着将军处理……”

其实穆远也很累了,但他知道平安在不眠不休,就有点睡不下去。

好吧他心疼了,他知道,却不知怎么办才好。

“去传句话给野利山。”想了想,他深吸了一口气,“国体为重。”

苏牙愣了愣。

这意思还不明白么?大长公主身为大江国惟一的国公主,出了京城就代表国体。可公主一心为了战场上的伤号们,这都不眠不休的忙活了很久了,别说将军,就连他,都有点觉得过意不去。虽说内心深处很有些感动,却也明白累病了公主可不好。

只是大将军为什么这么别扭呢?明明关心人家的身体,真说不完了,却说什么国体。

哎哟,若是大大方方的,倒没什么。这样这样,明显心中有鬼。不对,心中有人啊。

苏牙一边转着心思,一边应声称是。

犹豫了下又说,“属下这就去传令,回来后,还请将军回去休息吧。实话说,就算您撑得住,属下不行了。再这么下去,指定要死了。”

穆远点了点头。

是他太不理智了,苏牙说得对,他必须养足精神。只是一场胜仗罢了,还有很多善后的事要做。要想着怎么写奏本回京,怎么整顿军中,怎么做下一步安排。大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下面的风雨只会更猛烈,直到真正雨过天晴的那天。

苏牙见穆远听了劝,暗松了口气,脚步轻快的退下。

但他才转身,穆远却又叫住了他,“算了,只告诉野利山,要保护好大长公主就行。”

他何必这么隐晦呢?反而显得不正常。只要提醒野利山一句,那员经过事情的老将自会劝阻平安,不让她太过消耗。再者,平安是什么脾气他知道,若打定了主意,也是劝不得的。

只盼着这些伤号快点处理好,让她好歇一歇。

这么多天来,她被金十八挟持,只怕也是身心俱疲。

只有除了龙州军以外,不,没有龙州军了,那些大夏人精力十足,需要他专心应对。

“是。”苏牙低着头,快步跑了。

若晚一点,不知道大将军又想起什么?那样杀伐决断,举手无悔的一个人,遇到大长公主的事就变得犹豫婆妈。就像他心里面长了根刺,如何也不能妥当似的。

就这样,还装成不喜欢人家吗?喜欢到心坎儿里才会这样吧?连他苏牙这种粗人都看出来了,大将军在男女之事上真是失败啊。

这也给他提了个醒:绝对不能喜欢上一个女人,至少不能喜欢到将军那样。美人乡就是英雄冢,古人诚不欺我。

医账内的赵平安并不知道这一切,只等到最后一个送进主帐的伤员做过恰当处理,被抬到古代icu去观察和护理时,她才觉得累得虚脱,手脚和整条脊椎全断了似的,连站也站不住,直接跌坐在地上。

“公主您怎么样?”阿英吓了一跳,伸手接住她。

可赵平安呢,在倒下的瞬间,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