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

我敏锐的捕捉到了鹞子哥话中的关键。

顺着蛇洞一路挖掘,我们又进入了另一座墓室中?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必然呢?

我闭上眼睛,仔仔细细的回顾着我们穿行而过的地方,试图推测到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不久前我们几人在蛇洞中穿行的时候,因为洞中结冰打滑,几人曾一度向后滑落出一段距离……

这就说明,我们其实是在一直向上攀行的!!

“惊蛰哥哥……”

小稚轻轻推了推我,怯怯的在后面提醒了一句:“鹞子哥哥和歆雅姐姐他们已经出去了……”

我回过神来,如无意外,我大概已经猜测到我们现在在什么位置了。

石头井下面的墓室,只是一个从葬坑而已,而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应该就是这座古墓真正的主墓所在!

极端的寒冷下,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极其难熬,再加上冻土难以挖掘,让我们推进的速度很慢,甚至产生了一种已经挖出去很远的感觉,实际上,我们仅仅挖出去不到一里地而已,现在我们应该就在鸣条岗那个大土岗的下面!!

鹞子哥和张歆雅已经从蛇洞中钻了出去,俩人一声不吭,我只能看见他们手中的手电筒在不停的晃动着,光束掠过的地方,折射出斑斓的光晕,竟有种美轮美奂之感,浑然没有墓冢中的阴森,反倒有种仙家的缥缈。

“这是一个色彩斑斓的墓葬……”

我兀自嘀咕着,用早已冻得麻木的手肘撑着身体一点点向前爬去。

出口是紧贴着地面,因为在洞中钻了太长太长的时间,以至于一时半会都忘记了该如何站起来,只知道自己是趴在光滑的冰面上,粗重的喘息休息了须臾,这才一点点爬起来,能听见腰椎、腿骨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动,以至于站起来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仿佛骨头什么的都被冻僵了,动作太大的话,一不小心自己的身子骨就会直接报废散架。

鹞子哥和张歆雅跟哼哈二将似得矗立在蛇洞左右,二人一动不动,就跟化作了泥胎石塑一般,唯有手中的手电筒在来回晃动着,光束指向哪里,眼珠子就朝哪里转。

无怪他们如此,当我真正开始打量这座墓室的时候,我的表现与他们也好不到哪里,脑袋“嗡”了一下,直接成了空白。

这不是中了妖法,而是——我没想到世上竟然真的有这种墓葬!!

眼前……完全是一片冰的世界!!

墓室不大,顶多和旧时四合院中的庭院大小差不多,只是,无论是穹顶抑或是四壁,全都是坚冰,而且冰的颜色各不相同,赤橙黄绿青蓝紫皆有,手电筒扫过,光晕迷蒙,如梦如幻,如果不是温度,只怕我们都要以为这是宝石了!

四周散落着七七八八的东西,乃至于是灵幡等,许多都是下葬时才会用到的东西,这些东西全都被坚冰包裹着,乃至于到了现在都完好无损,鹞子哥大概正是见到了这些东西,才一口断言这是一座墓葬。

最为惊人的是,在墓室的最中央,一匹扬起前蹄的骏马被封在巨冰中。

这不是什么雕塑,也不是什么艺术品,真的是一匹有血有肉的马,从遥远的古代完全保存了下来,马上装备着马甲,由此可以看出它是一匹战马,颈部、头颅、身上,到处都是血洞,那是箭伤。

“不是主墓室,而是放置陪葬品的地方。”

我围绕着墓室中心的这匹马来回逡巡转悠着,轻声道:“看来,墓主人应该是一位古代的将军,或者是勋贵,如无意外应该是战死沙场的,这匹马就是他的坐骑,不然没这个资格进入墓葬,人马具装下,马都被射成了筛子,更何况是人?”

我的目光投向与蛇洞正对的地方,那里有一道巨大的墓门,墓门亦是坚冰,厚度和重量恐怕非常非常惊人,我无法透过这堵巨冰看到门后的场景,但大概可以猜到,门后才是真真正正的主墓室,墓主人是军人,以马、甲胄等陪葬,这是军中之礼,军人一生横戈马上行,死后陪伴在他身边的也不是妻妾,正是他生前用过的兵器和战马等,这其实是北方游牧民族的丧葬习俗,尤其是早期的游牧民族,比如说匈奴、突厥人等,最喜欢这样的丧葬,至于他们的妻妾,在墓中地位都很低很低,有时候可能会直接在从葬坑里,甚至和人殉的奴隶待在一起,这样的丧葬习俗是在不断的民族融合中渐渐被中原汉室接受,但以此下葬的只有军人和勋贵中的一部分。

老白和无双几人这时也钻进了墓室,情况没好在哪,一个个都跟刚进城的村汉似得。

“一匹有血有肉的马从古代完整的保存到现在,没有一点腐败的迹象,这说明它一直处于完全的冰冻状态,只要这里的冰化开一次,尸体恐怕立马就得完蛋……”

老白喃喃自语着:“也就是说,这座墓里的冰从来没有化过?娘哎,和古墓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墓葬,这里又不是南极冰川,也不是快钻到天上的珠穆朗玛峰,这些冰是如何做到的千年不化的?”

这孙子大概是受惊过度,彻底成了个神经病,狠狠推了我一把,叫道:“小卫子,你们礼官一门不是专门负责建造墓葬的吗?这种墓葬你们能建造出来吗?”

“造不出来……”

我老老实实摇了摇头,这确实很反科学,就算是个电冰箱也做不到啊,千年时间下来,谁敢保证自己的冰箱不出一点问题?那几位讲话很好听,吹牛不打草稿的卖冰箱的老总都不敢吹这种牛,只要出上一点问题,我们就看不到眼前这一幕!

“不过,我家虽然做不到,但不代表这样的墓葬没有出现过。”

我话锋一转说道:“你们听说过崔瑗这个人吗?”

“你是说……汉代那个书法名家?”

老白迟疑着问了我一句,见我点头,这才说道:“这个人我当然知道,市面上现在还有他的真迹,我曾经经手过一副,都是天价呀,怎么,难道说崔瑗的墓葬就是这种的?”

“成化二年,明代名臣李贤去世,朱见深赐葬,我家先祖按例为其建造墓葬,择地的时候选了一座风水宝地,结果匠人开工后,却意外发现了另一座墓葬,规模很小,却和这里一模一样,完全被冰封,从一些古物中大概推测到,这座墓就是汉代书法名家崔瑗的……”

我说道:“我们家那位老祖宗和我们现在的表情差不多,就跟见鬼了一样,从来没听说过这种墓葬技术,于是他辞官回家,穷尽一生都在追寻这种技术而不得其果,但……多番推测考证以后,让他想到了另外一个人——张衡!!”

张歆雅这时总算从惊愕中缓过来了,明明冻得嘴唇发紫,精神却亢奋的吓人,忙询问道:“南阳五圣里的科圣,浑天仪和地动仪的发明者,张衡?”

“没错,就是这个张衡。”

我点了点头:“崔瑗和张衡是太学时期的同学,关系非常要好,可以说是世交,我家那位老祖宗怀疑,这种技术,就来自于张衡,张衡比崔瑗要早死三年,崔瑗的墓葬,应该是张衡的子嗣为其打造的!!”

几人这时也稍稍平静下来了,一边在墓室中活动着,狠狠揉搓自己僵硬的身体,一百年听我说我家那位老祖宗的猜测。

类似于这样的地方,其实大自然里也有一处,这个地方就是宁武的万年冰洞!

这是目前世界上冰储量最大的冰洞之一,目前仅仅是开发了上百米深而已,只是冰山一角,这个冰洞的成因,一直都是一个谜!

这个冰洞就在管涔山里,距离葬妖冢并不远,老白他们都去过那里,海拔确实不低,但绝不至于让冰万年不化,盛夏时节,冰洞里面冰天雪地,外面却花红柳绿,最有意思的是,这个冰洞就在一座火山上!

情况,简直与崔瑗墓和我们眼前的这座冰冢一模一样!!

张衡的祖父张堪是光武帝时期的大将,曾经在渔阳当太守,以数千骑兵大破匈奴万骑,此人挥戈纵马的年代,活跃的地方正是现在的京城到山西宁武关附近,据说他就在万年冰洞前勒马,张衡晚年的时候,曾经寻访祖父的故地,来过万年冰洞,立即被这个奇特的地方所吸引,而且曾经深入其中,三四个月没出来!!

世人只知道张衡发明了浑天仪和地动仪,对天文地理的认知非常非常深刻,还留下了《灵宪》这本天文著作,却不知,在张衡发明浑天仪的时候,他还写了另外一本著作,只可惜这本著作全文已佚,彻底失传了。

我家那位老祖宗多番寻访,得知了一则秘辛——张衡在深入探寻万年冰洞之后,曾大肆修改过那本已经失传的著作。

当他从万年冰洞出来以后,众人但凡问起此事,他绝口不提,只是面色灰败,并且立即向当时的汉顺帝辞官,可汉顺帝却非常诡异的让他做了尚书,他到底有没有做这个官这是个历史未解之谜,汉顺帝为什么让他做尚书,也是个谜,反正,自从那件事情后,不到一年,张衡便溘然长逝。

“你的意思是说……张衡极有可能破解了万年冰洞的谜,现代科学家无数次的调查无果,他却知道了万年冰洞的成因,并且在自己的另一本著作里提及了,这本著作看似是失传了,实际上却一直在他的子嗣手中?”

老白听后蹙眉道:“而他的子嗣因为了解了万年冰洞的成因,便以此人工复制了这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并做了一座冰墓,下葬了张衡的好友崔瑗?而现在,我们眼前的这座冰冢,极有可能就是张衡的子孙所为?”

“十有八九就是这么回事儿,我家老祖宗见到冰墓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宁武的万年冰洞,要说这种冰墓的技术和万年冰洞没关系,恐怕没人会信,二者是如此的相似,可他查阅了崔瑗此人的所有人际关系,发现其中只有张衡去过万年冰洞,偏偏,这个人又是那么伟大的一个科学家,熟谙天文地理,完全有条件破解万年冰洞的秘密!”

我叹了口气:“我家老祖宗为了得到这种技术,千方百计的调查了张衡所有的子嗣最终的出路,发现,他的二儿子最有才华,也最为神秘,张衡留下的那本著作,十有八九是到了他二儿子手里,偏偏这一脉子嗣都妖孽的不像话,完全继承了张衡的聪慧,科学上的造诣都很高,成了帝王、勋贵的座上宾,类似于供奉一样的存在,这一脉的性格也有些意思,他们一生只择一主,当他们侍奉的主人身死之时,他们必定随之殉葬,以此明志,让他人休想从他们那里再得到任何锦囊妙计。所以,但凡能得到他们认可的帝王勋贵,无不以此为荣,将其引为心腹,而他们的主人,也没一个怂的,都是惊才艳艳的角色。

这就像是一个怪圈,这一脉的人传承了两千年,一直都是这么活得!”

“从葬坑里那个人!”

鹞子哥终于回过神来了,忙道:“那个人就是张衡次子的后人,这座墓极有可能就是他设计的,设计完成后,给自己挑了个从葬坑,直接殉葬……”

我点了点头,幽幽道:“我家老祖宗写的玄乎,我觉得这玩意太反科学,存在的可能性很小,所以刚刚进来的时候,我都被吓傻了,打死我也想不到,有生之年真的会见到这样的墓葬……”

无双和我们几个人不一样,我们几个骨子里都对地下这种事儿有情怀,遇到这样的地方不探寻个究竟的话,浑身都不对劲,无双和小稚就没这种感觉,俩人就是新奇,就像是孩子见到了一个心爱的玩具一样,东摸摸,细看看。

咔嚓!!

一声坚冰碎裂的脆响惊动了我们几个。

扭头一看,无双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然拿出了锤子,在靠近墓门的一个地方猛砸起来。

千年不曾化开的冰冢头一回遭到了一个野人的暴力破坏,天知道无双抽了什么疯,使了多大劲,冰屑横飞四溅,一道道巨大的裂痕迸现。

这些冰五颜六色,应该是在这里吸收了一些金属元素形成的,犹如瑰宝,我虽然不是什么考古学家,但也不是正经八百的盗墓贼,对这种神乎其技的技术满心的佩服,见这蛮小子在疯狂破坏,也有些恼怒,正要喝止,无双却忽然停手了,手探入被砸开的冰缝中,猛地向外一扯!

铿锵一声脆响,一柄寒光四射的兵器从中被拔了出来。

杀器!!

这是我脑袋里唯一的念头——这柄兵器就是为杀戮而生!

非剑、非戟、非矛、非刀!

这是一种我从来都没见过的长柄兵器!

柄与刃加一起两米多,封在冰层里千年不曾有一丁点的锈迹,有点类似于汉代的斩马剑,却开双刃,而且更为宽阔,冷幽幽的锋刃上跃动着湛蓝的弧光……

我缩了缩脑袋,无法想象这东西当头劈下是个什么效果,只怕……人会直接碎裂开吧?

无双犹如抚摸爱人一般,轻轻抚摸着这柄兵器,眼中尽是痴迷之色,忽然爆喝一声,挥动这柄兵刃朝一株足有两人合抱粗细的冰笋劈砍过去,我能听到“呼啦啦”的风声在耳畔激荡着,而后“咔嚓”一声,冰笋被一切为二,切面光滑如镜……

无双明显是喜爱极了这柄兵器,兴匆匆的跑到我身边,将兵器递给我,道:“惊蛰哥,你看这东西,就是不知道是个什么兵器,从来没见过……”

兵器入手,我手臂猛地向下一沉,要不是及时反应过来,恐怕立即就会坠地,倒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我看无双耍的轻松,谁知道入手足有三四十斤?这玩意要是砸在脚上,恐怕骨头都得裂开,我拿着费劲,只能坐下,轻轻抚摸着这东西,这样的造型,这样的杀伤力,恐怕只有一种可能了……

“陌刀!”

我一字一顿的说道:“冷兵器的巅峰,就算是现代工艺都达不到,可惜早已失传了,失传的原因就是——唐代不允许这东西陪葬!”

因为这个原因,现在没有人真正见过陌刀的样子,只知道唯有大唐才有能力大规模装备这种兵刃,宋朝虽富,依旧只能放弃。

如无意外,我们几个应该是唯一见过陌刀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禁闭上了眼睛,这座墓葬带给我们的惊喜太多了,以至于我抚摸着陌刀的手都在轻轻的颤抖着……

大唐,一个让现在的华夏人心潮澎湃的朝代,那个用铁血和辉煌铸就的朝代,是华夏人永远的骄傲。

陌刀,正是大唐之魂,它也是汉人的尚武之魂!

千年前遥远的怛罗斯,孤军深入的关中子弟在从军背叛、数十万阿拉伯人大军压境情况下,他们在安安静静擦拭着手中的陌刀,当敌人嘶吼着扑上来的时候,两千多人从容站了起来,肩并着肩,不知低头是何物,高唱着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如墙推进,所挡之敌,人马俱碎!

于是乎,那些一手拿着古兰经,一手拿着马刀的阿拉伯人,哪怕他们建立起了一个横跨亚欧非的超级帝国,哪怕他们赢得了怛罗斯之战,却再不敢提东进之言,战后只能灰溜溜的前往长安求和,因为他们很清楚,一旦他们踏过玉门关,面对的将不再是几千陌刀兵,而是铺天盖地、数都数不清的虎贲熊罴之士。

一汉当五胡,从不是虚妄之言。

可惜,世人已忘!

“这应该是一座唐墓。”

良久之后,我方才轻声说道:“唐代不允许陌刀殉葬,想来,这位墓主人不是什么一般之人,这柄陌刀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很重要,所以才宁可违制也要偷着殉葬,而且,他生活的年代,应该已经是狼烟四起,朝廷早已如飘萍,否则要是活在李世民的年代的话,他根本不可能将陌刀下葬的,陌刀对大唐而言已经不仅仅是军备了,更是另一种层面上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但却羁绊在骨血里,它……就像那个时代的唐人,无可匹敌!”

对墓葬不感兴趣的无双对这些事情却很感兴趣,眼睛很亮,听得很认真,然后指着刀柄说道:“惊蛰哥,这里有刻字,是繁体字,我不认识,你能念给我听听不……”

我低头一看,还真是,完全没注意到这些刻字。

刻字共分两部分。

上部分是——“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

批注为,天宝十六年制。

这部分应该是铸造这把陌刀的时候,能工巧匠铭刻上去的,很是工整。

下半部分的批注为——“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

批注为,大唐骠骑大将军!

这部分刻字就很潦草了,歪歪扭扭,像是用刀子划上去的。

看完这些,我已经完全确认了墓主人的身份,垂头苦笑道:“心理素质不硬,还真是不能刨坟倒斗,前脚挖出了殷人王女茳姚已经够吓人了,现在可倒好,遇到一个更生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