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瑾坐直:“说吧,你主子是谁?”

韩渺额头大汗淋漓,避开他的目光:“没有谁。”

时瑾也不急,慢条斯理地把杯中的酒喝完:“车祸那日,是谁指使你去引开我的人?”

骗过了那么多双眼睛,这张脸,在外人看来,的确像。

她咬牙不承认,指甲死死扣进掌心里,迫使自己保持理智:“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调教得很好,很忠心。

时瑾放下酒杯,捏住了她的下巴,抬高,把她先前剩下的那半杯水灌下去。

她被迫仰头,水顺着咽喉滚下去,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时瑾放开她,抽了张纸巾擦手。

她立马去扣喉咙,却什么都没吐出来,咳得面红耳赤:“你在水里放了什么?”

时瑾擦了擦手,还是嫌脏,又抽了几张纸巾,倒了些酒在上面,把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去问你的主子,他以前也给我吃过。”

唐延开的药,是精神类的药物,秦云飞被杀的当晚他也服用过,致幻的效用很好。

韩渺只觉得浑身虚软,连坐都坐不住,扶着茶几靠着,眼前的光影一重叠一重,天翻地覆倒来倒去,她看不清了,脑子混混沌沌的,耳边,有个声音在回荡。

“今天没带手术刀,不想动手,”时瑾看着自己的手,已经被擦红了,轻蹙眉头,“自己说。”

她瞳孔涣散,无意识地呢喃:“少、少爷……”

八点半,宇文冲锋的电话打过来。

“喂。”

“是我。”

时瑾眉眼冷然:“什么事?”

“绵州。”宇文冲锋嗓音很沙哑,说,“笙笙被带去了绵州。”

时瑾只是‘嗯’了一声,不惊也不喜。

那边问:“你也查到了?”

他不置可否。

宇文冲锋不多说了,他语气有些压抑,显得沉甸甸的:“带她回来,平平安安地回来。”

时瑾目色比月沉冷:“不必你说。”

这就生气了?

宇文冲锋语气也不好了,针锋相对:“就是想让你知道,我还惦记着她,若是你再护不好她,我就要抢了。”

时瑾动怒了,褪去一身清风霁月,冷若冰霜:“你抢不过我。”他提了三分声调,几乎咄咄逼人,“她就只爱我一个。”

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扔在了沙发上。

没有苹果,他想剖人。

秦中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六少,她怎么办?”

韩渺已经昏睡过去,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时瑾扫了一眼,两个字,冷冰冰的,言简意赅:“杀了。”

秦中眉头一跳:“六少三思啊。”

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

时瑾置若罔闻,完全听不进劝,眼底的狠辣根本收不住,他冷声直接命令:“做得干净点,不要留证据。”

秦中急了:“六少!”

他目光凉凉,越沉越冷。

秦中一筹莫展,思前想后,记起了霍队说过的话,失控的时候,就搬姜九笙出来,压一压他的戾气。

顾不得那么多了,秦中冲口而出:“您不能杀人,要是夫人知道了,会对您失望的。”

时瑾抬眸,看他:“她为什么会知道?”

秦中头皮发麻,壮着胆子说:“纸包不住火,夫人总会知道的。”

“那你就用手给我包着火。”他眼里,两簇火,越烧越烈。

秦中手心冒汗,却尚存理智,硬着头皮继续劝阻:“六少,夫人她——”

时瑾不耐烦了:“够了。”

不顶用了?

不行,杀人犯法的,秦中正要继续用姜九笙来施压。

时瑾开了口,隐忍着情绪:“把她给我扔到整容医院去,要是还有哪一处像我家笙笙,我就把那处一刀一刀割下来。”

敛着眸,他把所有狂躁与暴力压下去。

秦中大大送了一口气:“我知道了。”还好,还有姜九笙这张免死金牌。

当天晚上,秦氏娱乐官宣,与韩渺正式解除经纪合约。消息一出来,圈里圈外都唏嘘不已,一夜爆到底还是风险大,这韩渺走红有多快,落幕就有多快。不过,倒也不是那么意外,娱乐圈有一个姜九笙就够了,不需要复制品,何况,秦氏娱乐与sj’s占据了影视与造星行业的半壁江山,作为老板娘的姜九笙,地位自然不容许谁撼动半分。

姜九笙与时瑾婚变的谣言也不攻自破。

绵州,滕家。

晌午,才有一抹太阳从云里钻出来,阳光微薄,淡淡的暖意,今年北方的冬天格外长,四月依旧很冷。

“咣!”

汤碗落地,四分五裂,满满一碗汤汁溅得到处都是。

年轻的女孩吓白了脸,立马低头,惊慌失措地道歉:“对不起徐小姐,都是我的疏忽。”

姜九笙躺在床边的一张小榻上,目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旁边的仿古落地台灯,插头已经泡湿了,她起身,不经意地踢开,走到年轻女孩跟前:“想烫死我吗?”

这位徐小姐,平日里总是淡淡然然的,没什么脾气,这是她第一次动怒。

东厢的管家云曦上前,为女孩打圆场:“徐小姐别生气,我让人再去重新盛一碗。”

姜九笙没说什么,坐回榻上。

“怎么了?”

是滕茗进来了,瞧着地上的狼藉。

那惹怒姜九笙的女孩脸色发白,欲言又止的,也没敢解释,低声喊了句‘二少爷’,便不做声了。

姜九笙说:“她烫到我了。”

滕茗脸色稍稍冷了:“自己去领罚。”

女孩咬咬牙:“是,少爷。”然后随云曦一同出去了,心里再不甘,也不敢有异议,二少爷把人带来的第一天就说了,这是东厢女主人,惹她不高兴了,就得滚。

滕家祖上是官商,祖宅也与世隔绝,还与旧时一样,规矩很多,尊卑分明,进来滕家做事的下人都是千挑万选的,工薪极高,同样,风险也极大。

滕茗走到小榻旁:“心情不好?”

她说:“很闷。”她看他,眉宇阴郁,“我想出去走走。”

他没有立马答应,思忖了片刻:“可以,但不能走远。”

姜九笙点头。

他又说:“我带你去。”

她没有反对,他便去牵她的手,几乎是下意识,她把手放到背后,躲开了。

“笙笙。”

滕茗像有话说,到了嘴边也就只是叫了她一声,没说什么,只是垂了眼睫,难得脸上有了失落。

姜九笙解释:“我什么都不记得,对你还很陌生。”

他抬眸,情绪被收拾好,笑了笑:“知道了。”起身去沉香木的古柜上拿了一根玉如意,抓着一头,把另一头递过去,“抓紧了,不要放手。”

听云曦说,这屋子里的玉饰,都是古董。

姜九笙抓住另一边。

他就牵着玉如意,把她带出去了,这是她多日来,第一次出房间。

滕家很大,没有一点现代化的痕迹,像古时大户人家的宅院,看得出来,滕家与秦家、苏家都不同,底蕴很深。

亭台楼阁,姜九笙不是很陌生,演戏时见过,她停在一处,指着对面:“那边是哪里?”

滕茗抓着玉如意,走在前面:“那是西厢,我兄长住的地方。”

古时候,东厢为尊,既然是兄长,却住在西厢。想来,滕家的掌事的是滕茗。

姜九笙不露声色,随口问道:“你还有兄长?”

他走得慢,语速也慢:“嗯,他腿脚不便,深居简出,外人都不知道他。”

姜九笙没有继续追问了,滕家不是现代的建筑,记起来有些费力,走了一段路,到了正北方向:“前面是正房吗?”

滕茗点头:“是我父亲滕先生的住处。”他牵着玉如意,走到另一端的回廊,“你不要去那边,滕先生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

他穿着长衫,似乎只要在滕家,他总是一身长衫。

滕家,真是个奇怪的地方,滕茗,也是奇怪的人,一样的神秘莫测,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和你的父亲关系不好?”她语气随意地问。

滕茗心平气和的,回:“我们只是父子关系。”

奇怪的回答。

姜九笙没有再问了,一路上都是假山莲池,就是不知道,这样冷的天气,怎么池中的莲花还能开。

从东厢到西厢,再到正房,光走一遍,就要十多分钟。

“再里面是南房,保姆和下人住的地方,那边人多嘈杂,不要过去了。”滕茗说。

他们停在了一处小亭里,正好是古宅的中央位置,能环顾到整个滕家宅院的地势,姜九笙说好,便停在远处,好奇地四处看。

“阿茗。”

对面的回廊上,男人穿着长衫坐在轮椅上,轮椅旁边,放着一把小提琴,他神色清俊,看上去有些薄凉。

这位,大抵便是滕茗的兄长。

滕茗瞧了一眼对面人,他正一脸戏谑,滕茗道:“我过去一趟,让云曦带你再转转。”

姜九笙点头。

刚转身,她被年轻的女孩撞了一下。

女孩道歉:“对不起,徐小姐。”

语气,可没有一点歉意。

姜九笙认得这个女孩,东厢管家云曦的侄女,唤云霞,是滕家最漂亮的女佣,还有,她爱慕滕茗。

云曦怒斥她:“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子!”

因为是云曦的侄女,除了滕家的三位主子,算得上是身份‘颇高’,云霞不像一般女佣那般畏畏缩缩,明媚又张扬。

“我赶着去给大少爷倒茶。”云霞嫣然一笑,“对不起了,徐小姐。”

姜九笙神色淡淡:“没关系。”

云霞端着茶壶,步步生莲地去了对面。

游廊上,两兄弟一人站一人坐,各自一身长衫,远远看去,像两位世家的公子。

滕瑛手里拿着小提琴,似乎在研究,只是随口一问:“真想娶她?”

“有问题?”

滕茗凭栏远眺,已经看不到姜九笙的身影了,才收回了视线。

“父亲不会同意的。”

“我不需要他同意。”他坐下,背靠着游廊的护栏。

滕瑛似笑非笑:“她肚子里的孩子,你要让他姓滕?”

他纠正:“姓徐。”

滕瑛失笑:“阿茗,你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滕茗挑眉,一双幽深的绿色眸子懒洋洋地敛着,这幅模样,便是一身正义凛然的长衫也遮不住他的乖张与邪佞:“怎么不一样了?”

滕瑛煞有其事地想了想:“终于像个人了。”

他们的父亲滕先生是个没有人情味的独裁统治者,教他们掠夺,教他们阴谋诡计,就是不教人情,不教爱欲。

哦,这种教育模式,有个还算贴切的别称,叫驯兽,若是驯化成功了,就是滕茗这种,成为天生的掠夺者,若是失败了……

滕瑛的腿就是这样被打断的,七岁时,贪嘴,偷了一块糖,就赔了一双腿。滕先生当时只说一句话:区区一块糖,你都戒不了,怎能成大事。

幼时,戒糖。

如今成年,要戒嗔戒贪戒情戒爱,碰不得的东西,更多了。

滕茗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别说我,你呢?”

“我怎么了?”

滕茗揶揄:“我听下人说,你也掳了个人回家。”

滕瑛笑:“哪个下人这么多嘴。”他不多说,低头把玩手里的小提琴。

“二少爷,”云霞奉了杯茶过来,“喝茶。”

滕茗接了杯子,喝了一口,抬头:“你刚才撞她哪了?”

云霞懵住。

滕茗将杯子放在游廊的座位上:“云霞,你在滕家多久了?”

云霞知道他脾气,眼神生怯,有些畏惧了:“四、四年了。”

“都四年了,”他眸眼陡然冷了,“还连尊卑都不懂?”

动气了。

他很少动气,若是动气了,总会折磨人,用各种古怪的法子,滕家上下都知道,二少爷看似斯文儒雅,却最是阴晴不定,最温柔,也最没有人情味。

云霞不禁后辈冒汗了:“云霞知道错了。”

“看在你姑姑的面上,不动你。”滕茗温温柔柔的语气,说着令人胆战心惊的话,“去收拾东西,别让我再看到你了。”

云霞红着眼,说知道了,低头退下,这才想起姑姑前几天千叮咛万嘱咐的话:这徐小姐,是二少爷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动了真格的人,要收好不该有的心思,二少爷是个笑容里有刀的人,他对你斯斯文文,说话轻声细语,也不要觉得自己有多特别。

“至于发这么大火?”

滕瑛调侃他。

滕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有发火吗?”他笑得斯文秀气,“我要真发火了,她一双手就别想要了。”

视人命如草芥,也是滕霄云先生教的。

滕瑛笑:“阿茗,二十一世纪了,我们家不是地主了,要守掉法。”

滕茗不以为意,冷嗤:“那你还玩强取豪夺。”

滕瑛不说话了,把小提琴搁在肩上,有模有样地拉着,断断续续的音符,实在不悦耳。

“怎么突然玩这东西了?”

滕瑛玩笑似的口吻:“我们家那个,就喜欢这玩意。”

滕茗拂了拂长衫:“少荼毒我耳朵,走了。”

他走后,滕茗再练了些功夫,才回西厢。

门口穿黑色正装的管家见他过来,低头站到一边:“大少爷。”

滕瑛推着轮椅:“还不吃东西?”

“一口都没吃。”

他挥手,让管家出去,刚开了门,一个杯子迎面砸过来,一起砸来的还有女人恼羞成怒的声音:“滕瑛,你他妈关着我算什么男人!”

他徒手接了杯子,转动轮椅的轮子,进了屋,把门关上:“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是最清楚?”

沙发上的女人跳起来,气得面红耳赤:“艹,我想弄死你了!”

长相清丽,一身傲气,

是秦家老七,秦萧轶。

滕瑛笑了笑,从轮椅上站起来,一双修长的腿,哪里不良于行了,走过去,抱着手看她,清俊的皮囊满脸无赖:“随你怎么弄,但是秦萧轶,你睡了我,得负责。”

“……”

她秦萧轶这辈子都没这么窝囊过。

她高傲地抬了抬下巴:“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个拉小提琴的?”滕瑛嗤了一声,不以为然,“我也会拉。”

秦萧轶冷着脸:“我就喜欢他拉的。”

滕瑛目光幽幽地盯着她:“你是睡了不想负责?”

一向冷傲的她也被惹的气急败坏了,忍无可忍,咆哮:“能不能别提这事!”

高傲如她,就没有这么失态过,这个该死的假瘸子!

滕瑛目光肆无忌惮,扫了她一圈:“不提也行,你让我也睡一次,我们就扯平了。”

“……”

妈蛋!

晚上,滕霄云与二子都外出,姜九笙两天前就知道了,今日是绵州滕氏的周年庆,滕家父子都要出席。

九点半左右,是姜九笙的睡觉时间,她躺在床上,叫了两声云曦。

云曦推门进来:“徐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纱帐已经落了,姜九笙犯困,嗓音有些沙哑:“灯太亮了,可以帮我换成台灯吗?”

“好的。”

云曦关了吊灯,去开仿古的落地台灯,插头是松的,她蹲下,插上,下一瞬,插头处火光一闪,灯光全暗了。

姜九笙坐起来:“怎么了?”

云曦拿出手机照明:“应该是电路出问题了,我这就让人来修理。”

姜九笙没说什么,躺回去:“你去吧,我要先睡。”

“您休息,我让小葛在外面守着。”

云曦说完,退出了房间,将门关上。

等了片刻,脚步声远了,姜九笙才起来,把藏在被子里的夜明珠拿出来,借着光,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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