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案后,温诗好被刑事拘留。

当日下午,霍一宁去了徐家别墅,老蒋开的门,一见是霍一宁,很欣喜,热情地招呼他进去。

“小霍来了。”

老蒋名蒋平伯,三十多年前,同老爷子是战友,受伤转业后,在老家待了几年,老爷子顾念战友情,让他过来徐家当司机,这一当,就是二十多年。

蒋平伯往外瞧了几眼,问霍一宁:“瑟瑟呢,怎么没一起过来?”

“蒋爷爷,”霍一宁站在门口,“我是来执行公务的。”

蒋平伯脸上的笑意,突然僵了。

霍一宁默了片刻,摸了摸口袋里的手铐,还是抽回了手:“跟我走一趟吧。”

他也什么都不问,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情绪平静得很快:“能让我跟我部长再说两句话吗?”

霍一宁点头。

徐老爷子正在书房里喊人。

“老蒋。”

“老蒋。”

喊了两句,见还不来,老爷子从书房出来,手里还捏了颗黑色的棋子:“你干嘛呢?下不赢就耍赖是吧。”这才看见霍一宁也在,老爷子赶紧往后看,脸一下子就垮了,“瑟瑟呢?”

霍一宁说:“在家。”

老爷子不高兴了,数落他:“你来了怎么不把瑟瑟也带来?我都好几天没见她了。”

他没说话。

一旁,蒋平伯接了腔:“部长,小霍是来执行公务的。”

徐老爷子愣了一下,没缓过来了,定定地看霍一宁:“执行什么公务?”

“蒋爷爷涉嫌一宗非法洗钱案,”他说,口吻不苟言笑,“我是来抓他的。”

老爷子扭头看了蒋平伯一眼,接着就瞪霍一宁:“你这小子说什么鬼话,老蒋怎么可能做违法的事。”由回头,他安慰蒋平伯,“老蒋,你别慌,去警局说清楚,我看谁敢害你——”

“部长,”蒋平伯抬头,眼眶通红,“老蒋对不住您了。”

徐老爷子整个人都傻了。

江北市警局。

蒋平伯被带来警局已经超过五个小时了,前后审了六次,这是第七次,赵腾飞从审讯室出来,脸色不太好看。

“开口了吗?”霍一宁问。

赵腾飞摇头:“什么都没说。”他都有点头疼了,捏捏眉心,一筹莫展,“从进警局到现在,审了这么多次了,还是一个字都不说。”

不认罪,也不否认。

这个态度,比撒谎都难办。

“队长,现在怎么办?蒋平伯是案子的关键,他不认也不推脱,那我们,”赵腾飞没接着问下去。

按照正常刑侦流程来,单凭那份委托书,就可以去徐家拿人了,可队长和徐家的关系特殊,徐家又不是一般的家族,盘根错节的,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差池,只怕会弄巧成拙。

霍一宁沉吟了很久:“查一下蒋平伯最近都和什么人联系过。”微微顿了一下,“除了徐家,还有没别的社会关系。”

赵腾飞明白了:“行。”征询,“那徐家那边呢?”

霍一宁思忖着,说:“先查再报。”

徐家老大老二都从政,博物馆是在老爷子名下的,这个案子牵扯到文物,都是相关徐家博物馆的,直接责任人就是老爷子。

蒋平伯被拘留的第二天,老爷子就病倒了,急火攻心,当天就被送去了医院,人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了。

徐家三兄妹与孙子辈全过来了,老爷子睁眼就说:“你们都先出去,我跟小霍说两句话。”

霍一宁关了门,走到病床。

徐老爷子吃力地坐起来:“查了吗?”

“查过了。”

老人家年事已高,病了一场,脸色难看:“洗钱的款项来源是什么,最后的账户是谁的?”

虽退休后多年不管事,可到底混了半辈子的官场,这些事哪能没有数。

霍一宁回话:“文物走私,最后的账户,”顿了一下,语气微沉,“是徐家。”

老爷子眼神恍惚了一阵,沉默了良久,说:“按照规矩办吧,不用徇私枉法。”

他自然知道外孙女婿徇私了,不然,他这把老骨头得跟着老蒋一起去警局。

霍一宁没应。

“我徐家的声誉已经坏了,”徐老爷子叹了口气,语重心长,“你不能把霍家也搭上。”

病房外。

姜九笙把时瑾拉到了一边,问他:“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他点头,不否认:“嗯。”

她皱了皱眉:“怎么不告诉我?”

时瑾理所当然:“你怀了孩子,不能操心。”他和霍一宁想法一样,暗中查,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姜九笙不以为然:“徐家的事很重要。”

他却说:“你更重要。”

她无言以对。

时瑾的危机意识太强了,恨不得将她周围的讯息全部屏蔽,将她藏起来才好。

见她不说话,时瑾就慌了。

他弯腰凑过去,拉她的手:“生气了吗?”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时瑾以为她恼了,只僵持了一会儿,他便什么原则都没有了,好声好气地跟她认错:“我不好,不生气了。”他低着头,凑到她面前,软着语气百般地哄,“我以后什么都不瞒你,别跟我生气行不行?”

是他不好,只要让她生气,就都是他的不好。

时瑾抱她,下巴在她头顶上蹭蹭:“别生我气了,嗯?”

她本来就对他没脾气,哪里气得起来,仰头看他:“我没生气,你现在把情况都告诉我。”

时瑾说好,什么都好。

他跟她坦白:“酒店的枪伤事故不是意外,是蒋平伯让人干的,目的是威胁林安之,让他不要再查徐家洗钱的账户。”

姜九笙听完脸色就不好了:“那些违法资金怎么来的?”

“走私文物。”时瑾补充,“在徐家博物馆。”

矛头完全是直指徐家。

“爷爷知情吗?”

“他签了委托书。”

姜九笙还是不信,不信徐家会做走私洗钱的勾当,如果徐家不知情,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蒋平伯是擅作主张,至于那张委托书——

“爷爷很信任蒋爷爷,如果是蒋爷爷给的文件,爷爷闭着眼睛都会签的。”

时瑾不置可否。

的确是这样,蒋平伯要让老爷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签个委托书并不难。

“有两件事,很蹊跷。”姜九笙思索着,“如果真的想洗钱,肯定会掩人耳目,怎么会用徐家的账户,还有,东窗事发后,去威胁林安之,不是更快把警方拉进来了吗?”

从林安之发生意外,到现在把徐家牵扯出来,更像是提前部署好了的,她甚至怀疑,林安之会出事,都不是为了威胁他,而是为了把徐家推到风口浪尖。

她基本可以确定:“这个案子,一定有第三方在操纵。”

幕后之人的目的,是徐家,亦或是,徐家的某一个人。

时瑾把她揽进怀里:“笙笙,你要养胎,不要管,我去查。”

是夜,月朗星稀。

深巷里,没有路灯,四周漆黑,风声呼啸,犬吠声不停。

看不见人脸,只见一道人影,七拐八拐地走进了一栋旧楼里,他频频往后查看,见无人跟来,才推门进了一户老旧的套房。

屋里有灯,这才照见男人的脸。

他上前:“大小姐。”

苏伏随意翘着一条腿,半躺在沙发上,右手食指中指间,夹了一根烟,一旁的茶几上,透明玻璃的烟灰缸里,烟头已经满出来了。

她抬了抬眼皮,看向来人:“怎么样?”

男人回道:“蒋平伯已经被抓了。”

苏伏慢条斯理地吐了一口烟圈:“徐家呢?”

“刑侦队把案子扣下了,徐家还没有什么动静。”

她勾唇,笑了:“正好,再给他们送份礼。”从沙发上坐起来,她咬着烟嘴,摸到手机,拨了电话。

只响了一声。

那边是个男人的声音:“三夫人。”

苏伏眯了眯眼,夹着烟,在烟灰缸里抖了抖烟灰,烟熏的嗓子微微沙哑,语调慵懒:“秦三,该你了。”

秦云飞道:“我明白了。”

刚挂了电话,苏伏的手机便又响了。

她看了一眼,接了:“父亲。”

苏丙邺张嘴就训斥:“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还要去惹秦家的人?”

她把手机拉远了几分,气定神闲地回了话:“他们过得太舒坦了,我却要东躲西藏,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她这个人,睚眦必报,记仇。

苏丙邺在那边暴跳如雷:“要是被你四叔知道,我可不敢保证他还会让你东躲西藏!”

“四叔?”苏伏冷笑了一声,语气陡然一变,咄咄逼人,“四叔四叔,你就那么怕他?”

苏丙邺被她说得一噎,平日里主见到底不如女儿,语气放软了几分:“现在苏家都是他在做主,你若是不忍着——”

她打断:“为什么要忍?”她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旋了两圈,捻灭了,“你以为你一直忍着,苏家就会换主吗?他苏问不管苏家,就会放手让我们接管吗?别痴心妄想了,就算老爷子没了,也轮不到我们。”她嗤笑,“你信不信,老爷子要真没了,苏问立马就能把我们全部扫地出门。”

老爷子多少还顾念几分骨肉之情,毕竟都是亲儿子,虎毒不食子,再不喜欢,也不会动手,可苏问就不同了,没了老爷子这层关系,他可不会心慈手软。

苏丙邺态度已经软和了,但依旧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地:“那也不能现在就打草惊蛇。”

苏伏轻描淡写般,说:“都已经打草惊蛇了,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眼角眯了眯,危险而狠辣。

次日,小雨绵绵,临近除夕,天气骤起,气象局报,近日有雪。警局办公室里烤了火,依旧刺骨的冷。

霍一宁穿绿色军大衣,里面一件牛仔外套,搭衬衫,也不怕冷,敞着拉链,一副痞相,问刚从审讯室出来的赵腾飞:“还是不说?”

“什么都不说。”

蒋平伯死活不说,一直守口如瓶,案子一点进展都没有。

霍一宁转问蒋凯:“你那边查得怎么样?”

蒋凯也摇头,表情很挫败:“蒋平伯跟了老爷子二三十多年,老家那边没什么近亲,都几十年不来往了,除了徐家,根本没有其他的社会人际关系。”

这是又走到死胡同了。

门开,一阵冷风进来。

霍一宁抬头:“杨局。”

警局的杨局长走在前头,双手背在后面,板着脸,后面还有个人。

霍一宁起身:“于检察官怎么过来了?”

是检察院的高级检察官,于方明。

“霍队,徐家的案子是不是该上报检察院了?”于方明一身西装革履,掸了掸肩上的雨水,说,“我们收到检举,徐家涉嫌走私与洗钱。”

靠!

谁捅的?!

谁他妈在背后搞动作?

当天,案子就移交给了检察院,警队的刑侦二队与缉私局协助调查,这还是第一次,刑侦一队的案子,被中途截胡。

霍一宁自然不答应,去了杨局办公室:“局长,这个案子我来查。”

杨局脸很臭,狠狠瞪他:“不行,全国人民都知道徐家的外孙女是你女朋友,你得避嫌。”

霍一宁顶了顶腮帮子,退了一步:“我们一队辅助。”

杨局一杯茶撂下,不像平时那么嘻嘻哈哈了,非常严肃:“辅助也不行,你知情不报,私自把案子扣下来,不脱了你的警服就不错了,别再跟我东拉西扯,赶紧把案子整理好,交给二队去跟进。”

这个霍疯狗,太野,完全不听管教,杨局长头真是痛得不行。

霍疯狗不肯:“局长——”

杨局随手抽了本书砸过去:“你给我差不得就得了,下午就给我滚去九里提,好好地给我在那反省。”

霍一宁徒手接了书,扔进垃圾桶,转身走了。

杨局:“……”

哼!脾气还不小!

汤正义和蒋凯他们都守门口呢,见霍一宁冷着脸出来,就知道没戏了,霍一宁啥也没说,拨了电话。

“黄队。”

打给二队的队长做什么?

哥几个都竖起耳朵听。

难得天上下红雨截了一队的案子,黄队那个嘚瑟啊:“什么事啊霍队?”

霍一宁开门见山:“徐家那个案子,让我参与。”

黄队打太极,拿些鸡毛耍令箭,义正言辞地说:“不行啊,局长特地叮嘱了,不能再让你插手。”

霍一宁简明扼要:“私下。”

黄队嘿嘿:“私下也不行。”

霍一宁舔舔牙,拖腔拖调地:“哦,这样啊。”

黄队装模作样地表示很遗憾:“真是抱歉了。”哈哈哈,抢了霍疯狗的案子,爽啊,爽歪歪!

黄队整嗨着呢,耳边冷不丁砸来懒洋洋的声音,痞里痞气很欠揍的语气:“突然想起来件事,两年前还是三年前,黄队你有次遗失了一把公家的枪支,后来在哪找到的来着?”

正偷乐的黄队:“……”一口口水,差点把自己呛死。

艹,这只疯狗!

他么的什么时候搞到了他把柄?

都是警察,能不能别这么阴暗?

黄队尬笑,没骨气地妥协了:“有话好好说嘛。”

霍一宁笑:“好说。”

警局的哥们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领神会了,队长是真的奸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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