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远回府后,听说王妃在竹林练剑,连屋子都没进,直接寻了过去。

凤尾森森中,他的新婚妻子身着柳叶黄的紧身绸衫,在竹林间腾挪跳跃,腰肢柔软,身如轻燕,手中的软剑被她舞得银光迸射,剑风扫过,竹海如浪,竹叶漫天。

一套招式耍完,容悦停了下来,剑尖所指处,数根竹枝同时折断。

连见惯了高人手段的穆远都忍不住惊讶,因为断掉的竹枝离容悦的剑尖至少有一丈远,他走过去拾起一根断竹,点头赞叹道:“真是好悟性,这剑到你手里没几天,就释出了如此厉害的剑气。”

容悦嘴角微翘,心里暗暗得意,嘴里却道:“哪只几天,明明就是好几个月。”

穆远揽过她,留恋地在颈际蹭了蹭,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可是这几个月,你都忙别的,后来又昏迷了一段日子,真拿来练剑的时间少之又少。”

“好了,你想夸我聪明就直说,何必拐着弯子。”容悦推开他的头,摸了摸脖子里的细汗,这人都不怕汗味的吗?

穆远大笑着搂紧她,先狠狠地吻了一通,然后咧嘴道:“我家夫人本就聪明绝顶,还用得着夸吗?”

两人互相打趣了几句,牵手相携回房,分开稍事梳洗,换了身轻便衣裳,待收拾完,右稍间的小厅里已经摆好了糕点小吃。

穆远亲执银壶,为容悦倒上一盏茶,一股清香直冲脑际,让人闻之神清。容悦深吸了一口道:“真是好茶。”

穆远告诉她:“这茶叫灵岩碧,是从老君山顶的悬崖峭壁上采下的茶叶,再配以灵泉冲泡而成,灵泉就在峭壁下,极是清冽甘甜,老君观的主持冲虚道人每天用这水泡茶,日日不断。你是没见到,他收的那几个徒弟,个个膀大腰圆、孔武有力,我曾笑过他。他收徒的目的,就是为了找人帮他从岩下取水,所以专找有力气的,因为从灵岩底到山顶的道观,来回一趟得大半天。可怜他的徒弟。都是前一天晚上宿在灵岩下,第二天赶黑清早挑水上山,约摸辰正才能到。这还是有轻功傍身的,若是普通人,一天也到不了。唉,真是可惜呀。好好的灵泉水,极品孤岩茶。便宜了那牛鼻子老道。”

容悦失笑,这人,自己忒讲究,连喝个茶,都十足奢靡,亏他还好意思鄙视老道,由不得为人家说上几句:“他出家为道,居住在人迹罕至的云雾山顶,日子清苦,统共就喝了几口好茶。也是该当的,他那些徒弟,何妨当做一种练功方式?老道不过从山下取水。总没你千里迢迢弄到王府来得费事吧。”

穆远眼睛闪了闪,瞅着她说:“我的悦儿真是又善良又豁达。为夫三生有幸才娶到你。”

容悦赶紧抖落满身的鸡皮疙瘩,看来,这名叫“新婚”的迷幻药还没过期,从新郎嘴里吐出来的话不是一般的肉麻。

眼看男人又要贴上来,容悦正待避让,门外有人禀道:“王爷,王妃,长孙公子传话,说长孙小姐巳正前来拜见。”

“知道了,你下去吧。”

容悦看了看多宝架上的滴漏,现在是巳时三刻,离巳正还有一刻。

长孙姐弟在王府的地位有些特殊,相当于客卿的身份,故下人不喊“长孙管事”,而是“长孙小姐。”

昨夜,就长孙姐弟的事,穆远跟她解释了很久,大意有两点:

其一,长孙姐弟最近有些小动作,幸未触及他的底线,所以不会一棍子打死,而是留府查看,以观后效,因为,如果可能的话,他想借助长孙家族的势力和长孙姐弟的才干;其二,具体措施是,把长孙兰管理的产业全部交给容悦,并让长孙兰成为她的手下,如果长孙兰识时务,知进退,他会考虑,再给姐弟俩一次机会。

说出这番话时,穆远深怕容悦不喜,一直观察她的反应,容悦只问他:“我家后山的火,是不是长孙姐弟指使人放的?”

穆远摇头否认:“不是,我也曾这样怀疑,并重点查探过,结果证明,山火与长孙姐弟无关,他们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容悦接着追询:“那是不是姜颀?”

穆远迟疑起来,语句斟酌地说:“从表面上看,他家是主谋,但其中有许多疑点,我还在查。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的,如果真查出来是姜家做的,我不会放过他们。”

容悦反问:“怎样不放过?是打还是杀?别忘了,那是你母妃的娘家,也是你的外祖家,如果真是他们做的,你不妨把事情摊开来说,明言警告,这次看在亲戚的情面上放过他们,若有下次,决不姑息,到时老帐新帐一起算。”

她并非圣母,却不得不顾忌姜贵妃,如果为了一场未致死她家人口的山火杀了姜家的人,姜贵妃势必怀恨在心,以后准没她的好果子吃。

她与姜颀对上,穆远会帮她;她与姜贵妃对上,穆远还会不会帮她?

一般而言,跟老娘比男人心目中地位的媳妇,都只能惨淡收场。她可不敢自大地以为,自己是那惟一的例外。

穆远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他们想烧死你们一家,你都不恨?”

“恨,怎么不恨?但你母妃的面子在那儿,难得我们一家平安无事,不过损失了一些财物,如果就因此不依不饶,岂不是完全无视你的母妃?我这个媳妇不受待见也罢了,王爷却不能因此背上不孝之名。”

“谢谢你体谅为夫,你放心,我决不会叫你吃亏的,若这事果是姜家人所为,你家损失多少,我叫他成倍赔偿。然后我会亲自寻访工匠。在原址上给你建一座比原来更大更好的庄子,等我们有空了,还可以去住几天。”

“好啊”,容悦想起从平城到天心镇一路的经历,笑睨着他说:“你特地给我找来十匹拉风得要死的马,弄得路上人人侧目,处处围观,活像演戏走场的,是不是故意彰显您的无边恩宠,好震慑住姜家、长孙家。以及诸如此类的别有用心的人?”

穆远面有得色,挑眉道:“悦儿总算明白为夫的良苦用心了吧,途中安排客栈饮食,也是怕他们从中下手。我好好的媳妇儿,眼看就要圆房了。若是半途叫人害了去,我哭都没地儿哭。你不知道,每次你们走后。厨房就开始准备下一顿膳食,我跟你吃的一模一样,这样给我的感觉,就像我们俩在一处吃一样。”

容悦再冷情。听到这里,也不免有些感动。于是,接下来的夜间鏖战,因为女主比往常投入,越发地惊心动魄,真是激情四射,**迭起,不知今夕何夕。

想象那个画面,容悦的脸孔发起烧来,同时暗骂自己果然冷心冷情,昨夜水乳交融成那样。今早起来,又恢复了不动如山的冷静,穆远遇上她。也算是遇上克星了。

穆远凑上来问:“怎么脸红了,是不是屋里太热?”

现在已是七月初。气温确实比较高,但容悦的屋里放着好几个冰盘,虽然比不上前世的空调,倒也不十分溽热。穆远不等她回话,就提议道:“我们出离庄避暑吧,正好可以避开那件糟心事。”

容悦苦笑:“傻瓜,避得了吗?”

穆远声音低沉:“今早进宫,又跟父皇吵了一架,他威胁我说,再不好好挑人,他就把那些女人全部赐进雍王府。连一旬一次的沐休日都不肯放过我,我就不信,我纳不纳新妃真有那么重要,又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呢。”

容悦无声而笑:“那就全部赐进府好了,物以稀为贵,人多不值钱,你只有三个‘妃’字号名额,如果赐进来的人数超过了三个,她们之间就会为了名位而争夺……”

穆远狐疑地看着她:“你真愿意我把她们全纳了?”

“你想得美!”容悦的眼神危险起来:“你该不会都想纳了吧。”

穆远忙露出讨好的笑:“怎么会,你可不能这样冤枉为夫,咱俩新婚燕尔的,亲都亲不过来了,哪有功夫应付那些人。”

“你没那想法就好”,发现自己摆出凶悍妒妇样,那人不但不反感,还一脸的受用,顺杆子爬谁不会呀,婚姻中的两人,从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趁着恋奸情热(这个词有点埋汰,但在容悦看来,她和穆远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正常,哪点像正统夫妻了),一举把穆远拿下,让他习惯服软,也许婚姻之路能走得更长远些。

容悦暗忖,莫非他们的婚姻模式,乃是“妻管严养成模式?”

虽然心里有这打算,对面的人是啥德性,容悦心知肚明,可不敢掉以轻心,一面说,一面察言观色,发现他没有任何不悦,这才再接再厉:

“接受父皇的赐婚,与王爷纳她们,是两码事!我仔细想过了,虽然我心里巴不得府里就我们俩,可若真那样,父皇干脆赐死我,让我给别的女人让位的可能性比较大。我怀疑,下次父皇不会再召您进宫,而是召我去,让我来说服王爷,难道我能公然抗旨?所以,您要出去避暑也可以,但回来后,如果父皇非把人塞进来,您不如就按刚才的方法,全部都要了,收进一个园子里,让她们自己斗去。跟父皇就说,您要考察人品,故先不分封,以侍妾的身份进府,然后再根据她们的表现和才能决定谁当册妃谁当庶妃。”

穆远微微颔首:“不失为一个办法。”

容悦轻叹:“只怕其中有些背景特别强大的,不肯当侍妾呢,若非冲着侧妃和庶妃的名头,她们的家族怎么会那样积极。”

穆远一摆手道:“这个你不用操心,我去跟父皇交涉,他不肯,我就把庾氏的底子抖出来,他给我娶这么个正妃,又执意用他指定的人选填满王府所有的空缺……”

不待他说完,容悦就抢过话头:“千万别,庾姐姐的事一旦揭穿,你和父皇之间慈父偏宠劣子的假象再也无法维持,父皇一旦恼羞成怒……”

她的话也没说完,就被一个火热的身躯抱住了,那人说:“就知道悦儿心里有我,凡事都替我着想,可恨那些人,居然说悦儿的心不在为夫身上,不过是跟我虚与委蛇……”

容悦悚然而惊,就势躺在他怀里,半晌没吭声,脑子里反复地想:到底是真有人那么说呢?还是穆远故意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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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重了一章,所以这章不是183,而是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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