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家宴,弄到比较晚才散席,几个人一共喝了三瓶汾酒。

高兴嘛!

陈崇慧和总务主任都醉倒了。

刘伟鸿陪着,也喝了不少,却始终十分清醒,没有出洋相。

最后陈崇慧和总务主任在其他人的扶持下,跌跌撞撞的出了房门,留下满地的骨头、烟蒂和果皮杂物。于阿姨忍不住双眉紧蹙。

不过刘伟鸿却没有急着离开,拿起扫把,和朱玉霞一起收拾起客厅来。于阿姨见状,很是高兴,将残汤剩羹都收到厨房里去了,在那里叮叮当当地洗碗。

朱建国也喝得有几分意思了,谢谢靠在沙发里,红着眼睛说道:“伟鸿啊,你别管这些了,赶紧回去休息吧,这些交给玉霞去做……”

刘伟鸿微笑道:“没事,帮一下手,花不了多少时间。”

“呵呵,好,好,你不错你不错,是个好苗子……”

朱建国便咧开大嘴乐呵起来,有几分醉意。

刘伟鸿低声对朱玉霞说道:“朱医生,你给校长泡杯茶吧,浓一点,醒酒。”

朱玉霞望了刘伟鸿一眼,点了点头,起身去给父亲泡了一杯浓茶。

“好闺女,哈哈……”

朱建国接过茶杯,笑哈哈的。

朱玉霞却微微一蹙眉头,说道:“爸,少喝点酒吧,你也不年轻了,喝酒多了伤身体。”

朱建国笑道:“哈哈,生个女儿是医生,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就是,时时刻刻都想管着老爸……”

朱玉霞撅起嘴巴。

老爸醉了。

好不容易收拾完客厅,刘伟鸿这才向朱校长告辞。

“玉霞,替我送送伟鸿!”

朱建国吩咐道。

这原本只是一句客气话,朱玉霞那姓子,能和人多说一句话就算不错了,还送客?不料朱玉霞竟然点头应诺,当真陪着刘伟鸿走出了家门。

朱建国望着女儿苗条秀美的身影,犯了一会愣怔。

女儿转姓子了?

朱玉霞默默地跟在刘伟鸿身后,缓缓走下楼梯。两个人都不说话。

农校地处偏僻,设施也不先进,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环境不错,校园内有很多大树,还有一个不算太小的花园。晚饭之后,有不少学生会在花园里坐一坐,聊天说话,很是热闹。

两个人慢慢走在花园一侧的鹅卵石小道上,来到一棵大树之下。

“刘伟鸿……”

忽然,走在刘伟鸿身后的朱玉霞主动开口叫了一声。

刘伟鸿停住脚步,转身望向她。

“为什么要送礼物给我?”

朱玉霞直截了当地问道,虽然树下很黑,还是能感觉到她的双目正紧紧盯在刘伟鸿脸上。

刘伟鸿轻轻一笑,说道:“如果我说,是为了拍你爸的马屁,你信不信?”

“不信。”

朱玉霞想都没想,一口就否了。

“为什么不信?”

刘伟鸿反问道。

“不为什么,直觉。你不像是那种人。”

朱玉霞的言语总是十分的简明扼要,真不知道她给病人看病的时候,是不是也如此说话。

刘伟鸿笑了笑,说道:“朱医生,有个时候,直觉并不是那么准确的。你爸对我不错,又是我的顶头上司,我想要拍他的马屁,很正常啊。”

朱玉霞淡然说道:“从来没有人会争抢着把马屁精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的,避之唯恐不及。你却刚好相反。你在掩饰什么?”

刘伟鸿不由有点头痛,这位朱医生,还真是执拗,认定的事情,轻易不肯更改。

“实话说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送礼物给你。我跟朋友在江口逛服装专卖店,一眼看中这套衣服,觉得你穿上了一定很好看,就买下了。就是这么回事。”

朱玉霞咬了咬嘴唇,沉吟不语。

“其实吧,大家都是年轻人,送礼物真的是兴之所至,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人生在世,很多时候不一定要事事弄明白,糊涂一点不见得是坏事。郑板桥都说了,难得糊涂。幸福其实就是一种感觉,快不快乐有时候就是看自己的心态如何。”

刘伟鸿说道,语气平静之中带着一种随意,似乎丝毫也没有在乎朱玉霞以前对他的冷漠。

“你知道我不快乐?”

朱玉霞的语气忽然变得有点生硬,似乎蕴含着某种情绪。

刘伟鸿淡淡说道:“快不快乐,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不敢肯定。但是我觉得,快乐的人,应该不是你这个样子的。”

“每个人对快乐的定义都不相同,有些人的快乐写在脸上,有些人的快乐却是埋在心底。”

刘伟鸿嘴角一翘,说道:“是这个理。不过就算再把快乐埋在心底,眉宇眼神之中,也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来。我在你的脸上,看不到这种神情。朱医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快乐,我只是想说,人生在世不过几十年光景,快乐开心是几十年,痛苦纠结也是几十年。如果让我选择,我会选择前者,而不是后者。”

朱玉霞又不吭声了,稍顷,才低声说道:“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我很喜欢那套衣服。”

说完这句话,朱玉霞立即转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脚步有点急促。

刘伟鸿望着她略显单薄的苗条背影,轻轻摇了摇头,也转身走了。

朱玉霞和刘伟鸿在树荫下对话的时候,朱校长和于阿姨也在客厅聊开了。

“你说多少?小刘送给玉霞的那套衣服,多少钱?”

“一千六!”

朱校长很笃定地说道。

“一千六?一套衣服?”

于阿姨长大了嘴合不拢来,绝不相信地望着朱校长,以为朱校长听错了。

“错不了,刘伟鸿就是这么说的。我看得出来,他没撒谎。”

“……我的天啊,一千六?这是什么衣服啊?那么值钱?抵得上他两年的工资了吧?”震惊有顷,于阿姨才咽下一口口水,咂巴着嘴说道:“他,他哪来那么多钱啊?”

“这我哪知道?他说是朋友出的钱。”

“什么朋友,那么大方?一千六啊,不是一十六。”

于阿姨还是不敢相信。她当了这么多年校长夫人,买的衣服最贵也才二十几块,从没有超过三十块的。一千六在当时,确实是一笔巨款。

朱校长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哎,你说这个小刘,是不是首都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孩?上回玉霞那个论文评奖的事,也是他帮忙解决的。卫生厅的廖厅长亲自上门拜访他啊……”

于阿姨推理能力不错,由此及彼,对刘伟鸿的身份提出了质疑。

朱建国摇摇头,说道:“不像。他真要是大户人家的小孩,能到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当个小老师?那么多大城市,什么地方不好去?再说了,我看刘伟鸿身上,没有一点纨绔气息,彬彬有礼。大户人家的小孩,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也是哈,不过他出手真是大方……”

于阿姨认同了朱建国的分析,点了点头。

“哎,老朱,你说,他为什么要送这么贵重的衣服给玉霞啊?他是不是……”

于阿姨的思维是跳跃姓的,很快又转到了另一个方向上,开始怀疑刘伟鸿的“动机”。

“别开玩笑了,我看过他的档案,人家六七年的,今年才二十二,比咱家玉霞小了两三岁呢……你呀,总是喜欢这样胡思乱想。”

朱建国感到有些好笑。

“那又怎么样?女大三,抱金砖呢!要我说,这小刘还真是不错,要才华有才华,要人品有人品,真要是对咱们玉霞有意思,我看这是好事。挺般配的。”

于阿姨说着,两眼放光,颇为兴奋起来。

朱建国便很头痛。

这女人的思维还真是奇妙,一下子就想得如此深远了。

“算了吧,这事不是我们可以做主的。”

“我们怎么就不能做主了?”于阿姨顿时瞪起了眼睛:“子女的婚事,不该父母做主?”

“嘿嘿,你啊,总是一厢情愿。不说人家小刘了,单说你自己的女儿,你能做得了她的主?我看你最好是别乱想,免得一开口就碰钉子,咱们那个宝贝女儿啊……唉……”

朱建国说着,叹起气来。

于阿姨便撅起嘴巴,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女儿都二十四五了,还没有个正经对象,你不着急啊?你是后爹?”

“什么话这是?”

朱校长哭笑不得。

于阿姨生了一会气,忽然说道:“哎,我怎么听说,小刘跟那个唐秋叶关系不正常?是不是真的?”

“你听谁说的?”

“学校很多人都在这么说。说他坚决不肯搬到新房子里去住,就是要和唐秋叶住在一起。我还听说啊,唐秋叶正在和王局长家那个傻子闹离婚呢……真要是这样,你把他带到浩阳去,是不是会得罪王局长啊?”

于阿姨又担忧起来。

朱建国一挥手,很不屑地说道:“那又怎么样?他老王是农业局长,我也是农业局长,得罪他又怎么啦?小刘是个人才,我就要用他。再说了,唐秋叶凭什么就要嫁给他家那个傻子?欺负人么这不是!”

“我也是提醒你一句。”

“没必要。他要是真有意见,尽管来找我就是了,我还怕了他?”

朱校长很有气魄的样子。

于阿姨笑道:“不管了不管了,犯不着为人家的事情生气。你喝了不少啦,早点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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