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昭平县的吏治

中年妇女慈禧自然知道这位左大学士的脾气和能耐，不过他考虑片刻之后，依旧没有任何的要改变初衷的打算，就算是这秦铠能把法国人赶走，到时候和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处，保全那个可有可无的藩属国，对于高高在上的皇太后来说，完全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要紧的是，不能在因为越北的战事，把国库里的银子给消耗在那里……沉默了片刻之后，帘子后面的女人终于发话了，“大学士之言过了，李中堂已经把事情都讲的很明白了，在越北作战，就是在浪费咱大清国的银子，还是尽快结束那边的战事为妙！”

两位亲王也是拿这左宗棠做探路石，一听太后的口气，早就泄了继续提议的勇气。

但是说到这事，自然不好三言两语带过，世铎便把战事封赏的事情顺便也问了：“太后，此番广东巡抚秦铠立功居首，而且击破法军，军机衙门拟升任他到北京来，好在陛下面前效力！”

慈禧对此也没什么兴趣，不过她立刻想到，若是秦铠离了越北，会不会又发生战局糜烂之事，有此担心，所以她倒是不同意把这个能打仗的秦铠弄进北京。

“世铎，此时不用着急，我看和法国人谈判结束前，这越北的战局一时半会儿还需要个能耐人，你立刻拟一道圣旨给秦铠，让越北立刻休兵，以示我大清和谈之诚意，奕劻，你要尽快会同李中堂大人把合约签好，还我大清一个太太平平的江山。”

奕劻早就伏地接旨，大声应下。

说道这封赏，上次这个年轻督抚进宫的时候，看起来却是是个能员，此番又立大功，那是自然升职了，慈禧琢磨了一下。“这两广提督的位置不是空着嘛，此番秦铠颇有战功，就让他署理广东、广西，这边境也好让他好好整顿一番。也好让我安心一些！”

几位军机一看，昨晚商量好的事情，到了宫里却是一件都办不得，太后这主意早就打定，根本没有进言的余地。也只有老老实实躬身退下。

大清最年轻的巡抚秦铠，这几日忽然间变了性子，不再猫在府邸里，反而开始视察起周边府县的农业、商业起来，而官邸内则留着赵烈文替他撑场面，官员们来拜访巡抚大人时，都被告知，大人出去巡视民情了，不过每天确实看到不断有骑兵轰隆隆出城而去。

21日，意料中的情况终于还是发生了。宋云泽接到了军机处拍发过来的紧急电报，一看就知道坏事了，他立刻飞快的送到秦铠的官邸，赵烈文看了之后，也是摇头不止，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军纪处，这大清朝看来是病的不轻啊。

电报中带来了两个消息，一件是好事，秦铠升官了，他的官衔发生了一点变化。现在是两广提督、兼任广东巡抚、南洋通商大臣、钦命越南事务大臣提督越南兵事，从今天开始，秦铠真正算是军政一把抓的封疆大吏。

但是，另外一件事情却是赵烈文预料到的最糟糕的事情。军机衙门下令立刻停止越北的一切军事行动，以表示大清朝与法兰西共和国进行和谈的诚意！这算神马情况，跟强盗还需要示好嘛……

按照赵烈文和秦铠商议的，这边立刻拍发电报给军纪衙门，罗列了一通理由，反正就是广西不太平。新任总督下去视察了，先把这事情拖着……

等亲兵把消息快马追送到秦铠手里的时候，他却早就不再桂林府，而是带着大批亲兵和一队勘探组溜到了桂林东面的大瑶山地区昭平县附近，他早就知道，这广西后世的金铜矿区就在这带，以目前马尾工业的规模，他早确定了早期投资的主要方向，就是以矿产资源为主。

这时代矿产开放方面最大的障碍其实源于技术方面的不足，而这恰恰是秦铠的强项，他所了解的矿产加工技术，那完全是一整套由简入繁的完整体系，而矿山机械也随时可以投入开发，最大的障碍在于电力的问题，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标志性变化就是电气化。

现在，即便是发达的英国，也才刚刚开始电力的运用，而这方面，马尾工业区正在进行的一部分实验性的项目中，都融入了秦铠的循序渐进的科技成分，这方面的进展不算快，但是都已经有原型机投入试验，相信很快就能形成工业化生产规模。

唯一遗憾的是，秦铠的光脑数据中，只有关于矿山的一些数据性内容，而光脑中内置的全息地图影响系统，至今也未能修复，这也为寻找矿产带来了一点点麻烦，不过，这却阻挡不了秦总督的发财之路。

先期派出来的情报司人员，早就吧昭平县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现在的昭平县是个彻彻底底农业县，这里近靠桂江，水路交通方便，但是这几年去一直遭水患，这原因稍一细查，这县里的人可都知道。

修缮水利的税赋那可是一点没少，知县大老爷还另外加了水利人工费、河道费……反正林林总总，这个辖区不过七八十里、户籍不过3万户的中等县，每家都摊上了一两八钱的修缮费，而事实上，这修缮河道的活根本没看到开展过，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年年闹水灾，年年收修缮费。

秦铠来了之后，直接进了衙门拿了这知县，这捐官儿可从没见过朝廷的二品大员、封疆大吏，还当这位大老爷嫌自己没孝敬，当场就磕头如捣蒜，派师爷进去去拿了2000两银子来，不了这情形还有些搞笑，那师爷竟然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等把两人都拿下了，叫来衙役细问，才知道，这位青天大老爷和这韩师爷原来是一对搭档，大老爷捐官儿捐了这个实职，足足花了白银7000多两，他一个人家底不够，那怎么办呢，找到了这位韩师爷。他们酒肉兄弟，这发财的办法，两人当然一拍即合，韩师爷凑了3000两出来。两人算是成了了一家合资公司，然后走马上任。

韩师爷有偌大的股份，自然也跟着来了，赚的银子两人都共同管理，到年底按照各自当年的支出一并分红……这其实在大清官场里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对于秦铠带的这些个亲兵来说，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一个个都对这两贪官恨之入骨，这千里当官只为求财，可与南洋体系的价值观念完全是南辕北辙。

当下，秦铠也懒得自己动手处理此事，这昭平县可是有县丞的，叫杨霖，四十岁不到，倒是个当地举人出身的读书人。情报司仔细查过，没啥背景，所以在这县城里已经做了两任却没有机会提升。

秦铠直接把这杨霖叫来，情报司收集的一堆县太爷的丑事全都堆他面前，这杨霖到底也做了六七年的官，不过今天莫名其妙被当朝二品大员召见，也是摸不着头脑，又看到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县太爷也押在门外，更加搞不明白状况了，只是低着头抖抖索索的看那些信笺。

“杨霖！”秦铠看这位不敢说话。自能自嘲自己现在王八之气越来越强悍的缘故吧，所以就先开口，直截了当的说了，“王县令贪赃枉法。本官已经调查清楚，这证据确凿，你立刻拟个条陈！”

这位自然是言听计从，一会儿工夫洋洋洒洒倒是一大篇陈条搞定了，秦铠用印后立刻张榜公布，更让全县百姓吃惊不小的事情是。总督大人已经查明，前任县令滥收厘金、杂税，中饱私囊，现在正在清查多收的银钱，择日各家各户按照当初缴纳予以退回。

咱大清朝终于也能看到青天大老爷了，这多收的杂税还给退还，这可是评书里也没听说过的大好事啊……

消息传播的速度绝对超越了这时代原有速度的数倍，口口相传，昭平县十里八乡的百姓立刻就闹翻天了，两天之内，送到县城里的状纸差点把衙门给湮没了，这其中自然大批是涉及上任县令的，还有就是四邻八乡催缴杂税的官吏几乎是人人有份。

亲兵头子罗岩带着几十个手下翻检、整理了一天，这状纸张都没能理清楚，不过和情报司的消息一比对，倒也看出一些个倪端，这位杨县丞日常的常例钱自然还是收的，不过总体算起来，在这时代，倒也是个清廉的读书人。

要把整个昭平县的官场彻底给掀翻了，秦铠自然也知道太过猛烈，何况自己也没有可能安排那么多人手来处置这么个小县，他找来杨霖，带他到整理诉状的地方看了一圈，老书生翻看了一些之后，这情形可谓是触目惊心。

王县令一年摊牌到百姓头上的杂税每户为一两八钱，不过百姓诉状里却整理出林林总总的杂税高达三两，这多出来的一两二钱自然落入了其中办事的这一大批小吏之手，当然，这笔银子中的一部分还会聚拢到王县令之手，而杨霖拿到的那份下面给的例钱自然多数也出自这里。

这位看了之后，想到王县令和他师爷现在可就押在阴森森的土牢里，也是胆战心惊的出了一身冷汗，心中琢磨着，莫非总督大人也要拿自己开刀……这老书生倒是有几分读书人的风骨，立刻提出来辞去职务，告老还乡。

秦铠笑嘻嘻的看着这老书生，对于官场中例钱的事情，他再清楚不过了，这已经是大清官场的毒瘤，根本无法根治，这个官场的体系已经彻底的腐败了，从根子就烂透了，自己要在这个体系下面暗暗积蓄力量，必须、也是不得不创立一个独立的体系。

但是，自己要获得的不仅仅是来自南洋军队体系、南洋工业体系的支持，而更重要的是要把那也能够借助的力量都用上，否则，靠自己培养的人才，根本不足以支撑这个庞大的国家体系。

他走下来，拍了拍老书生的肩膀，“杨县丞，你与王县令不同，你是读着圣贤书入仕的读书人，千里为官只为求财，想必你也不认可这事吧！”

杨霖原本态度坚决，那也是不得已的念头，十年寒窗。又是数年的苦熬，却还只在官场的底层煎熬，对于曾经以兼济天下为理念的读书人来说，未免是一桩黑色的笑话。虽然那个理想早就被深埋很多年了，他自以为还有些做事的能力，却要在一个整天捞钱的捐官儿手下做事，这其中苦闷只有自知。

这会儿听到总督大人似乎不是拿自己开刷，精神头早就来了。忙拱手说道：“大人，下官自然不认可此事，圣贤之言历历在耳，造福一方那可是为官的最高追求！”

孺子可教啊，秦铠哈哈一笑，“杨县令，那这昭平县之事，你可要多多担待了！本官没有太多要求，你把本官公告里退杂税之事以及这些个状纸给摆平了，那就好了！”

杨县令……杨县令……这三个字入了杨霖的耳朵。立刻让他头脑有些发懵，自己苦熬了七八年也毫无升职希望，今日总督大人一句话就给解决了，这可是多大的恩情……想到这里，杨霖的膝盖已经不争气的弯曲了，趴在地上给秦铠行了个大礼，大声的应下。

秦铠看这老书生一副奴才相，也是心生郁闷，这满清王朝可谓是罪孽千重，两百多年的统治。更是把这么许多人都给弄成这幅奴才相，自己要想改变这些，还颇有些官面上和意识上的障碍，不过。这规矩不破不立，那岂能构造出自己势力的顶层建筑。

他一招手，两个亲兵就把杨县令给拉了起来，秦铠指指位置，“杨县令，先别急着磕头。我还有话说，坐！”

“……”杨霖见总督大人似乎有些不满意的意思，也不明白那里出了纰漏，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立刻坐下。

“其一，昭明县自今日起，将由本官直属管辖，你无须向其他任何人负责，只向本官负责，凡事禀告总督府即可！”

杨霖听得心中大喜，这可是直属总督大人，那可是攀上了高枝，忙点头应下，“下官明白！！”不过下一句话，立刻让他寒意入骨……

“其二，若是有违本官的法度，王县令那可就是你的表率了！”秦铠看了看杨霖，从今日起，越北的战事已经进入尾声，一切一切都为了构筑自己的势力，阻挡我的一切敌对势力，能清除的绝不保留，不能清除的，那就先放放日后再清楚，但是，首要的，就是把自己这块地盘好好的整顿整顿。

“大人，下官明白！”

“其三，今日之前，所收的常例钱、各种孝敬，本官皆不追究，今日之后，你既不用向本官送这些东西，昭平县各级的胥吏内也不得有此现象，我会关注此事，若还有此等事情，你无法处置的，我就两外派员来坐你这个位置！”

杨霖听到这话，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位总督大人……这孝敬、例钱的弊端，作为一个熟读圣贤书的读书人岂会不懂，但是，敢于把这事放在桌面上谈的，大清两百年来，这位秦大人应该是第一人，他心中忽然有了一些非常热切的期待，那是源于心底的一些被触动的东西，原本那些东西早就被这一团污水的官场所湮没。

他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施了个礼，“大人此举，当为天下为官者树立至高的榜样！”

马屁……马屁啊！秦铠呵呵一笑，也不多言，一招手让亲兵去叫来一人，却是个中年掌柜模样的人，向杨霖介绍道，“杨县令，这位是我指派到昭平负责钱税杜专员，如何用钱，你说了算，这银子却由他来管，如何交接，你们之间如何查账，杜专员会与你详细商谈！”

杨霖被这总督大人眼花缭乱的布置搞的有些摸不着北，不过他却明白这些措施直指的却是这官场上最大的症结——银子，虽然心中有些失望，到手的权力远不如想象中的庞大，不过总督大人给的最后一份契约，让他彻底抛弃了刚才的念头。

那是一份按照政绩予以奖励的约定，若是政务处理得当、事务推进有力，每年将能从秦总督那边得到万两以上的奖励！这可比大清的养廉金要多不知多少，对于无需向上级缴纳各种常例钱的官员来说，无疑是一大笔收入。

这办法，秦铠也是苦思冥想后才想到的，这也是赵烈文所谓“合众人支私”的做法，任何的团体都是需要以某种利益方式来结合的，当然，以他后世的经验，理想信念也是另一种办法，但是却完全不符合现状。

对于要迅速拿下两广控制权的秦铠来说，大棒和胡萝卜无疑是最合适的办法，而昭平县无疑是他第一个试验场！

一切谈妥之后，第二天走马上任的杨县令就看到了总督大人雷厉风行的一击重权，所有涉及杂税征收中贪腐的胥吏、衙役，都被勒令在两天内到衙门里自行交代，总督大人将给与从轻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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