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海防前线,尽管前方与城内法国人交火的枪声还在不断响起,但是靠后的构筑起来的工事里,仍然笼罩着浓浓的春节气氛。平日里舞刀弄枪贯了的军官们,开始大肆发挥,不少战壕里的掩体里都贴上了龙飞凤舞如同鬼画符般的春联。

而从春节前十天,前线的伙食可都改为双倍待遇,一营的营地驻扎在阵地西面的小山坡后,明日就是春节啦,已经升职为千总的贺小均带着几个亲兵正在营房里转悠,法国人可是彻底给打蔫了,海防四处设下的流动哨把这地方给看的死死的,就是海防港里有个什么动静,在山坡的侦察点也看的一清二楚。

一阵香气飘来,贺小均的鼻子抽动了几下,哈哈一笑,转头和身后的几个亲兵说道,“走半晌了,去看看,李大厨为咱们营的棒小伙准备了什么年夜饭!还真TMD的香啊,闻了咱肚子都饿了!”

“大人,咱营了的伙食,比咱家过年那可都丰盛多了!”一旁的一个大块头砸吧着嘴巴说道!

“废话嘛,咱是什么部队!”贺小均恬不知耻的开始自吹自擂起来,带着亲兵奔到伙房,只见两只已经剖开的肥猪早已经挂在竹竿上,一字摆开的行军锅上正在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火头军老李看到贺小均来了,忙笑着迎上来,“贺大人,来看看伙食啦,明天年夜饭您放心嘞!红烧猪肉粉条,外加大碗的肉末白菜汤敞开了吃!”

“行啊,老李!”贺小均嘿嘿一笑,凑过去说道,“老李,你看我这里今天能先来一份不,这天天都吃咸鱼、咸肉的,都淡出个鸟来了!”

这护国军战斗条例规定的,除了伤兵外,在前线军官士兵吃的是统一的伙食。这也是秦铠制定的强化军纪、提倡官兵平等、方便行军的重要举措,第一营自然是率先执行的,而且从周瑞东开始,都是一丝不扣的执行着这个制度。

这会儿贺小均自然是馋的厉害了。想来开个后门,火头军老李看了看周围,“贺大人,这可是违反军纪的,周大人今天才来看过……”

“行了行了。老李,你就甭搬周大人的牌坊了,晚上吃的啥?”贺小均看后门显然是开不成了,也非常见机的转移话题了!

“也是好东西啊,这咸肉汤炖鲜笋、豆腐,外加没人两块大咸肉!”

贺小均听到还是老三样,眉头一皱,正要嘀咕两句,就听到后面有人远远的喊话,“贺千总……贺千总……”

回头一看。却是周瑞东营里的亲兵,这肯定是有急事要找自己了,也没了心思问着伙食的问题,匆匆迎了上去。

“王动,周大人找我?”

“是啊,各营千总、把总都到周大人营中集合!”

贺小均呵呵一笑,看来真是的要行动了,“好嘞,我一会儿就到!”立刻下令去把把总都给叫来,前面工事里值守的也派人去唤了回来。

很快。护国军第一协的指挥部里挤满了三个营的军官,此外,刘永福的第五协两营人马的军官也匆匆赶来,在这前线。他们都直接听命于周瑞东。

看到人都到齐了,周瑞东让人挂出一副地图,军官们看了下地图,却多少有些奇怪,这地图竟然不是海防城的攻城示意图,而是一幅越北的整体地形图。地图上已经标注上了护国军现在控制的地方。

从志灵开始,沿着红河、太平河出海口的方向,现在已经全部都贴着标志的占领的红色小旗。周瑞东先起身指着地图上的海防城说道:“海防,我们围困了快一个多月了,今天观察哨发来消息,城东的码头上,法国有船队靠岸,由四至五艘战舰护航,不过他们不是来支援的,而是来撤离人员的,我估计收复海防也就是没几日的事情了!”

他指了指旁边站着的一个年轻军官,“下面的情况分析,由情报营欧阳庆来主持,有什么问题,随时提出来!”

欧阳庆一身的军服都是脏兮兮的,显然是刚回到营中,他来到地图前,指着而志灵以西的北宁几面蓝色的小旗说道:“庆字军回收后,由参将吴东领兵4个营向前驻守在河内,他们全部都刚刚已经完成换装,配有8门100mm野战炮,2000人全部都换装了从英国购置的马梯尼后装步枪,军纪和战力都不错”。

下面这些个军官显然对于突然讲解起友军的军力颇有些不解,当下就有军官提出这个问题,不过周瑞东挥挥手说道:“这个问题等下回答,你们都认真听取欧阳庆的分析,战斗中,知己知彼也包括要了解友军的实力!”

欧阳庆等周瑞东讲完,继续讲解起来,“庆字军重新在红河上搭起了浮桥,两岸都架设了炮台,负责岸防的是庆字营营办袁世凯,此人在上一次法国人袭击河内战中,是唯一组织军队向法国人进攻的部队!”

他又指了指北宁另外几面旗帜,“北宁还有越南仆从军阮成统帅的土著兵3000人,此外河内城北的兵营,由广西巡抚徐延旭统辖的桂军14个营7000人、粤军8个营4000人,驻扎在这里,另有云南布政使唐炯领兵8个营4000人驻扎在北宁西三里的营地!”

欧阳庆又指了指北宁西面和西北面几面旗帜,“太原城有云贵总督岑毓英下辖的滇军9000驻防!谅山尚有待命的桂军、滇军两万余人,因武器装备及粮饷未筹足,尚在整顿!”

看到欧阳庆介绍完了,贺小均第一个嚷嚷道:“我滴妈耶,这可都有五六万大军了,看来要和法国佬开仗啦,咱一鼓作气打到西贡去!”

“就是啊,这么多兵马……”

“这下要狗日的法国佬好看了!”有军官立刻低声嘀咕起来。

“好看个啥,你没看还是那个徐延旭掌兵嘛,上回在河内打的臭不可闻啊!!”马上被其他军官反驳的一文不名。

周瑞东看军官们并没有特别提问,压了压手,示意肃静,立刻指挥部里变得鸦雀无声了。他点点头,起身站到地图前,先用棒子指了指海防城,“七天内。收复海防!”

棒子一转,指向了后勤营的千总方劲,“方劲,你们营作为进攻主力!有疑问嘛?”

方劲带的后勤营,都是互济会那边招募的非华族士兵。虽然训练起来,可是玩了命的练,但是历来轮不上打头阵的,他正憋得慌,想着是不是找周瑞东说说,也给安排几次任务,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报告大人,完全没有问题,确保完成任务!”当下美滋滋的接了命令。

这下子其他几个营千总看方劲的眼光都开始有些不对劲了,这海防收复。那可是标志越北和法国人战事最终胜利的大荣誉啊,这些营都在城外围了一个多月,磨拳搽掌的就准备什么时候冲进去收拾了里面哪些破了胆的法国人……没想到这好处竟然让一直拖油瓶的四营后勤营给得了去!

不过这军营之中,可没有争辩的机会,护国军军纪第一条就是“听从指挥,令行禁止”,这些军官自然不会不明白,虽然有些想法却依然站的笔挺,等待进一步命令!

“即日起,第一营从石山煤铁基地出发。打通从煤铁基地到河桧、先安的陆上通道,直线距离为220里路,当中全是山区,同时负责接收沿途村落和少数民族部落。务必完成任务!”

贺小均一愣,自己咋就这么倒霉,接这么个破任务,即日出发……这下可好,连年夜饭都吃不上了……咱的肥猪肉红烧粉条!!正在思想斗争呢,听到周瑞东一成不变的男中音再自己耳朵边想了起来!

“贺小均。这任务就不敢接啦!”

“大人,这啥破任务,我们一营有啥不敢接的,保证完成!”贺小均虽然惦记着猪肉烧粉条,这一营的威风可不能丢啊!

“嗯……那就好,完成任务尽快返回志灵要塞!切记,你不是去打仗的,一路上最好一枪不发!另外,有互济会和一支商队和你一起出发,你负责他们的安全就行了!”

“二营陈冬,两日后开拔,在清华以北,志灵以南我们的控制区进行剿匪,下面的各县都报匪患,都是些散掉的越南土著兵,招抚为先,石山矿区可缺大量劳力,务必尽快完成!”

“是!保证完成任务!”

一道道命令快速下发着,很快护国军一协、五协的兵马都被分派出去了!周瑞东恨不得把所有计划好的事情都尽快完成,因为秦铠那边传来了消息,法国人已经在谈判上开始做手脚了,这谈判必定是失败的!

但是,何时不谈,却掌握在法国人手里,这无疑是一个非常尴尬的场面,掌握了主动权的法国人,现在肯定在不紧不慢的进行这集结,而选择现在撤走海防的军队,很显然是为了之后不再需要关注这边注定的败局。

春节还没过完,秦铠已出现在马尾船政,今天他是借着拜年来见丁日昌和张佩纶的,而且今天见面规格也有些高,在丁日昌的府邸内,两位巡抚、一位总督窝在屋内谈论着最近的国事。

丁日昌有些时候没见秦铠了,见面之后倒是十分愉快,“烈风,坐上一省巡抚,可有些什么感受?”

“大人,远没在马尾那阵子那般的惬意啦!那时候,我只管做事,那用像现在这般整天琢磨着下面那么些杂事!反正都由您老镇着,肯定没问题啦!”秦铠哈哈一笑,马屁滚滚而来!

张佩纶在一旁笑而不语,心中也是颇为期待与秦铠新合作,到闽浙总督的位置上后,他老张也就动动嘴皮子,然后再《福建新报》上挥洒一番,实际的事务可都由的秦铠去操办的,这一年多来,挣得的名声、功绩可绝对不小,在清流一派中,他俨然有了排头老大的模样!

“烈风,听孙复说,你有了意中的女人啦!怎么也不先给我老头子看看,我好帮你把把关嘛!”老丁开始八卦起来。他现在可谓十足的清闲,船政、水师都给秦铠操办去了,手下那些杂物,由一大票能耐的师爷处理着。至于银子……现在一应开支都由船政总办支出,这完全不用操心!

秦铠一脸黑线,这老丁,咱是来谈正事的,不过……迎娶戚美眉那也算是一桩正事。孙复那是考虑到秦铠这边无父无母,所以早算计好了,准备把老丁抬出来,算起来老丁怎么也算是师长辈的,到时候好帮他主持一番。

他干咳了几下,哈哈一笑,“大人……这事我以后在跟你说吧,今天谈正事吧!”

“行行行,”老丁八卦不成,微微一笑。

这时候张佩纶接口问话。算是把这尴尬带过了,“烈风,这法国人若是执意与我大清为敌,你看他们及时会撕破脸?这胜算可有几分?我得到消息,张树声那边现在和法国公使脱利古根本谈不拢,法国人又增加了所谓附加条款,条件十分苛刻!”

“张大人,以我所料,越北战事必定会再起,现在越北的护国军不过5000余人。另有庆字军8000,粤军、滇军、桂军两万余,但是粤军、滇军、桂军装备很差,多为抬枪、长刀、长枪。很难正面与法国人对阵,切训练不足!”

“这云贵总督岑毓英也是用老了兵的,滇军不会这么不堪用吧!”张佩纶虽然对于秦铠十分信任,不过见他并不看好清军,显然还是有些想法。

“岑大人确实知兵,这滇军也算有些战力。但是与训练精良的法国军队相比就相去甚远,至于徐延旭,上回这河内之战,不过千余法军,就死伤惨重,这战力也可知一般!至于唐炯,兵力微薄,我也不便随意定论!”

秦铠看了看张佩纶,老张可是推荐唐炯的清流党之一,自己那时代的历史上,唐炯、徐延旭两个被清流极力推举的人选,在越南败的干脆利落,促发了朝堂上的一场大变!

张佩纶对于秦铠这番话自然有些不买账,徐延旭那也就算了,那败仗也就在小圈子里知道的,也是顾及整个清流的利益,大伙儿也就装聋作哑了一会,这唐炯,那可是身经百战,在与太平军作战也是战绩彪炳的,被赐过“法克精阿巴图鲁”的称号,也算是能文能武之辈。

不过老张那是文化人,不会脸红脖子粗的跟秦铠争辩这事,他便转移话题问道:“烈风,那庆字营可堪用嘛?”

秦铠微微一笑,他知道老张肯定对于自己的评价不满,自己这评价可把清流一派的推荐的三个能吏一下子给打倒了两个,第三个就是自己嘛,打倒自己那是万万不能的嘛。

“吴提督起于战乱,知兵善战,不过庆字军能战否?却不是吴提督能掌握的!不知道大人以为如何?”

丁日昌在旁边轻拍桌案,哈哈一笑,说道:“烈风,你这眼光还真是长进了!”

张佩纶也是微微一笑,他自然明白这其中的意思,淮军的战力那时要看淮军上层的意思,李中堂一心要以谈判来解决这越南的争端,这种想法之下,又怎么会让庆字军全力作战,所谓战无决死之心,当有必败之理!老张不善于掌兵,这兵法书可没少看!

“烈风,那你有什么打算嘛?”

“有啊!”秦铠哈哈一笑,“越北的事情,我打算亲自跑一趟天津卫,见见张树声大人,这越北之事,这是国之大事,无分你我,我希望能联手一战!”

张佩纶和丁日昌两人相视一笑,这秦烈风可是个精明透顶的人物,但是这官场上的事情到底看简单了,国家之事算什么?只要能打到对手,这朝堂之上,谁又在乎这国家的利益,何况还是一个藩属国而已……

丁日昌拍拍桌案,笑着说道:“烈风,这淮军恐怕你是说不动的,中堂大人可对与法国人和议之事颇为看重,这一动刀兵,这国库的钱粮可是耗费巨大,在他的位置上还真是个大难题啊!”

秦铠自然知道,若是李中堂现在还管着事情,自己想去请动淮军一起行动,那是断断不可能之事,但是现在却有一个变数在,中堂大人丁忧了,短时间内,淮军的事务是由张树声暂时代为操持的……

张树声是淮军老臣,跟随李中堂几十年了,也是历来有想法的一位能臣,之前任山东巡抚的位置上,也是大办洋务,提倡“采西人之体,以行用”的开明人士,而且,在自己那个是时空,张树声可是大清朝少有的几个看准时机,准备收复琉球的有胆识的人物。

现在……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