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弯唇:“所以说,马伯父您对文才兄还是很关心的嘛。既然如此,就去看看他吧。”

梁月给马文才熬好药的时候,马太守已经在马文才床前守了一段时间。

“马伯父,先给文才兄喂药吧。”

马太守接过药碗,却是迟疑了片刻,似乎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这时,马文才被梦魇住了,嘴里胡乱喊着:“娘、别走、别离开我……”

马太守脸色大变,匆匆将药碗放在一旁的矮几上。梁月上前按住马文才的手,道:“文才兄,别怕。”

“小月、小月……别走……”到了后来,马文才居然叫起了梁月的名字。在马太守面前,梁月有些尴尬,想要抽|回手,却又因为不忍心看到马文才渐渐平息的情绪再度提起来,终究是没动作。马太守叹了一声气,道:“小越,劳你照顾文才了。”

梁月看他神情不自然,当然知道他刚刚说了那么一句话,现在再开口相托自然不好意思。但是对于她这么一个晚辈,他也不要落下面子解释什么。梁月点点头,看着他离开。最后,给马文才喂药的时候,他一直喝不进去,而且还稀里糊涂地动来动去。梁月急了,索性捏着马文才的鼻子给他灌,结果因为他太大个,梁月托着他实在很吃力,最终全部给灌出去了……

早知道就不让马太守那么早离开了!

梁月关了门窗,含了一口药在嘴里,然后给马文才哺下去。

接触到梁月的嘴唇,这厮却也安分了,乖乖地由梁月喂他。梁月不由腹诽,这厮是不是在装睡啊?等一大碗的药喂完,这厮又开始浑身发冷,一直抱着梁月不撒手,梁月一会儿给他添被子,一会儿给他扇凉,一折腾就过了好几个时辰,外头天色渐渐暗下来。马文才也够可怜的,好端端的居然生了这么一场莫名其妙的病,折腾了大半天,现在呼吸才稳定起来,梁月靠在他的胸口,也提不起力气来,想着马文才和她说的童年,渐渐有了困意,索性和他一起睡了。

因为歇下的早,所以一觉醒来后也不过是初更一刻。

梁月身上盖着被子,起床的时候,也发现了自己的鞋子被人脱掉了。梁月想大概是马文才醒来过,并且给她脱的鞋子,盖的被子。

奇怪的是,马文才居然不在房间!他的病这么快就好了?梁月琢磨着他很有可能是去上厕所了。因为这么晚,他没地方可以去啊。

梁月穿好鞋子,心里想着要不要去和陶渊明赔个礼。不管怎么说,自己今天护着马文才的心太急切,有些话是说的冲了点。当然了,她去赔礼是因为对方是她一贯尊重的陶渊明,也是为了自己说话的语气,而绝对不是因为今天说的那些话。今天的话,就算再来一次,她还是要说的。至于陶渊明要不要惩罚她,她在书院的任务已经完成,就算被赶出书院也无所谓。

梁月快到陶渊明房间的时候,才想起来现在这么晚了,他应该睡下了吧!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睡糊涂了……但是,她稍稍看去,就见陶渊明的房间灯火通明,她心想着,既然来了,不如去看看,如果陶渊明还没有歇下,她就去道歉……

待走进了,她就听陶渊明说:“马公子,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我这里做什么?”

“今日之事,你要是想要责罚就责罚我,和小月无关。”

马文才?!他大半夜的不去上厕所,来陶渊明这里?!

“诶,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要责罚你啊?我总不能无缘无故地惩罚学生吧?这传出去不好。不好。”

房内的人停顿了许久,道:“小月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顶撞师长,忤逆长辈。所以,我愿意代她接受所有的惩罚!”

☆、第69章

“你也觉得顶撞师长,忤逆长辈是不对的?”房内陶渊明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梁月站在门口,举起的手又放下。只听马文才有些咬牙切齿地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陶渊明乐呵呵地道:“我没什么意思啊!顶撞师长和忤逆长辈都是你说的,我有说什么吗?”陶渊明灌了一口酒,打了一个酒嗝,让马文才嫌弃地皱了皱眉头。陶渊明看了一眼门外,道:“我早就说过了,我老酒鬼啊,不做你们的先生,我是来和你们做朋友的。既然是朋友,就算不上顶撞了。至于忤逆长辈,那马太守是你的父亲,的确是长者。既然如此,你不应该来我这里赔礼道歉,应该去向你父亲赔礼道歉才是啊?”

“你!”

“陶大叔,不管您怎么说,今日之事,我语气上多有冒犯,这厢和您赔礼了。也先谢过您的宽宏大量,不和我计较!”梁月站在门外深深鞠躬。陶渊明捋着胡子,笑着点头,对一脸吃惊的马文才,道:“看吧,那丫头可比你通人情世故多了。你看着世故,却一点不懂世故。真不知道你们两个,道不同何以凑到一块去的。”

“这和你没有关系!”马文才没料到梁月会在门外,眼神频频朝外看去。陶渊明最看不惯马文才这副德行,明明是来和他道歉的,还一副二大爷的样子,他挥了挥袖子,道:“得了,得了,大半夜的还让不让睡觉了?!出去出去!”

马文才不相信陶渊明这么容易就放过自己,站在原地不动,最后陶渊明不耐烦地朝门外道:“外面的小子,还不进来把这位大爷带走?我说,你们这是存心不让我安心地喝会儿酒啊?”

梁月脸上一喜,推门而入,道:“打扰您了,大叔。”

陶渊明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看着梁月,道:“好了,好了,把人带走、带走。”

梁月立即揪住马文才的袖子,道:“好,大叔,我们这就走。您也早点休息吧。”

马文才不甘不愿地被梁月拉出陶渊明的屋子,梁月看的有几分好笑,道:“怎么?你还真想被大叔揍一顿才服气啊?!”

马文才哼了一声,道:“他会这么好心,指不定明天就去山长那里说三道四。”

梁月扶额,道:“文才兄,大叔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虽然他的确不待见你,但他却是个磊落的君子。至于今天的事情,他也是有自己的立场的。他本就是文人隐士,且心地善良,与武将杀伐之人本就说不到一处去。你没有错,但大叔也没有错啦。想必大叔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不会为难我们的。”

马文才听了,却是不满,道:“你怎么又帮着那死酒鬼说话?”话虽如此,他的语气却是带着些迟疑。梁月知道这人就像是陶大叔说的一样“看着分明世故,却一点不懂世故”,有些观念在他脑海里还真是根深蒂固的很,比如,他绝对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懂得换位思考,为他人着想的人。像梁山伯就是他认为的伪装出来的烂好人。那么今天,陶大叔轻易地不追究她的顶撞了,马文才就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有别的目的。梁月并不企图改变马文才这个人,但她希望在对一些事物的认知上,他能改变那些功利的想法。

第二天的时候,梁祝二人和荀巨伯便早早地来找梁月和马文才了。他们是为了昨天的事情向他们道歉的。说起来,除了荀巨伯这个家伙推波助澜,梁山伯只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并没有什么过错。大家立场不同,观点不一样罢了。

梁月早就想通了这一点,和大家一说,几人相视笑开,心结便也解了。

荀巨伯还感慨道,自己虽比梁月年长,但却是不如梁月明事理。

唯独马文才,对他们还是爱理不理的,不过他这一次好歹对梁山伯和荀巨伯没有恶言相向。心结了了,梁山伯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却是对马文才道:“文才兄,我今天看到马大人自己下山去了,你怎么不去送一送?”

马文才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道:“他那么多随从,我送不送有什么关系?”

“没有啊,前几天马大人就把那些侍卫都遣散了,他今天好像是一个人独自离开的。”

马文才拿着茶杯的手一僵,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道:“那又怎么样?梁山伯,你别多管闲事。”

“文才兄,我不知道你们父子之间有什么纠葛。但是,昨天那种情况下,满座士族子弟,要是马大人说了谢丞相的不是,难保不会被传到谢家耳中。说来说去,马大人都是为了你好,怕你得罪谢丞相,影响以后的仕途。”梁山伯十分厚道,也将马太守的心思摸了个透彻。可惜马文才很不领情,梁山伯最后道:“算了,反正马大人走了很久了,你现在追也追不上了。”

马文才听了,面子下不来,可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朝门外看了很多眼。

梁月道:“我忽然想出去走走,文才兄,你陪我一起吗?”

马文才顿了一顿,然后才点头。一出门,梁月就说:“文才兄,你脚程快,你先追上去看看能不能追到马伯父。我随后跟上来。”

马文才皱着眉头,忽然冷笑一声,道:“算了……追上了,又能怎么样?”梁月本来还想说什么,但一看马文才那种沮丧和难过交织的表情,就没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