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仙身躯被不断拉长,变幻。

他蒙着一层光亮,在黑暗背景映衬下,非但没有显得多么圣洁,反而让人心底生寒。

光影交错之间,隐约有一双视线,穿透重重迷雾,聚焦在周宸身上,欲要将他全身看穿。

声势浩荡,炸响耳边。

短短八个字,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似乎用尽了陆仙的力气。

咔擦!

一声脆响,四周黑暗猛然出现一道裂纹。

紧接着,裂纹越来越大,陆仙深深望着他,疲态尽显。

在三秒内,裂纹充斥了整片黑暗空间。

仿若有镜面破碎之声传来,景象消失。

自己则手里握着一枚玉佩,呆呆站在书房。

房间中摆放整齐,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改变

“仙道有缺……”

周宸口中喃喃,重复陆仙话语。

这句话不难理解,仙道有缺点,仙道缺了些东西……只是加上后面几字,让整体都有些变了味道。

陆仙究竟发现了什么,才会说出“人族危矣”这种话?

强行下界,设立陵墓,推行体修之道。

陆仙找了很多借口来解释他这一切行为。

细微之处可能有问题,整体上倒没太大漏洞。

若不是玉佩爆发,他根本不会往“仙道有缺”这方面想。

这是我一个年满十八岁的少年能听的?

周宸慌了。

——

“城南老妪王老太,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儿媳改嫁他人,只得与其孙相依为伴。”

“老眼昏花,身子羸弱,幸其手艺颇高,一手针线活勉强养活二人。”

“眼见着孙子到了上私塾的年龄,王老太深知不能苦了孩子。”

“拿出数年积蓄,凑出学费,领着孙子到先生家中。”

“一拜再拜,算粗略拜了师。”

“且将孙子寄托于此,王老太就此告别,约定七日回家。”

“七日一过,她在巷口左等右等,却没见着孙子身影……”

“王家诡事,便由此开始。”

“俗话说头七夜,死者回魂,为死者魂魄备一顿好饭,再过思念也应避而不见,若避之不及……则生惊变。”

“王老太苦苦站在门口,却不知自家孙儿已然来过家门……”

一名胡子拉碴的汉子坐在屏风之后,抑扬顿挫的语调,让人身临其境。

平缓的叙事口吻好似他亲眼见过,娓娓道来,让人不自禁集中精神。

“待她赶到先生门前,推门而入,才发现!”

啪!

他忽然醒木一拍。

吓得众人一个哆嗦。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哪有你这样的,刚讲到精彩部分就且听下回分解了!”

“掌柜的,还做不做生意啊!”

“今日是哪个混蛋东西说书,老子要扒了你的皮!”

“我记得这个混蛋,上次就是他,讲书讲一半人跑了!”

听着众人怒骂,宋易安有些心虚般缩了缩脖子。

很快,他又挺直腰板。

我没偷没骗没抢,卡点怎么了,断章怎么了。

我断的好,那是本领,凭啥骂我!

他嘴角上挑,拿起桌上茶壶,直接举着壶,呼啦呼啦往嘴里倒。

有点烫。

多喝开水对身体好。

咕咚一口咽下,摸了把嘴巴。

外面骂声还未消停,宋易安站起身。

“宋先生。外边都在催,您看要不趁热打铁,再讲两段?”

掌柜的从侧门进入到屏风内,悄声问道。

“不讲了不讲了,不能一口气都讲完,那样子就不值钱了。”宋易安摆手。

“可是……巡查司吴大人可在里边坐着了。”

掌柜的低声道。

宋易安一顿。

广宁城巡查司吴大人……大抵也就是个一品巡查官。

在这之上是巡查使,再上为副司。

宋易安轻笑着摇头,“罢了罢了。”

“行吧。”掌柜的有些惋惜,从怀里掏出些碎银。

宋易安端起茶壶,抓起碎银,从后门溜出。

教书先生,因为一个王公子黄了。

既然干不成,索性做一个说书先生。

巡查司副司不是吃白饭的,这些年来他处理过的奇诡案件不知道有多少起,随便拿出来,稍作改编,足以让这帮普通人听得如痴如醉。

噢,据他观察,那个所谓吴大人,基本是靠家里扶上去的。身上半点煞气没有,也不知道这辈子见没见过血。比普通人好不到哪去。

茶壶往嘴里倒水,宋易安双眼有些迷蒙。

左臂处传来阵阵疼痛,他这些日子基本已经习惯。

依靠磅礴气血,勉强镇压,终究是权宜之计,怕要不了多久自己就压制不住异变的身躯。

死亡是每一个人的归途。

自己的归途似乎提前订好了日期。

没有多么伤春悲秋,宋易安把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拎着它来到酒楼。

“小二,老规矩,来三钱酒。”

他举起茶壶,高声道。

“老宋来了?最近日子过的怎么样,听说你那小学堂办不下去了。”

“早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吧,咱哪斗的过人家。”

宋易安抱拳苦笑,“是是,各位说的是。我宋某人不想着出个风头,博个好名声,谁晓得人家是刘家大少。情绪都到位了,咱总不能说软就软。”

“哈哈哈哈,你这跛子哪来的胆子啊。”

“老宋你这人看着沧桑,没想到性子跟小年轻似的。”

“说白了,就是幼稚啊,不成熟。”

“见笑见笑。”宋易安接过打好的酒水,向大家龇牙一乐,走出门去。

天色渐晚,广宁城的风越来越冷。

吹在身上,衣衫单薄,让他下意识紧了紧衣领。

鬼天气,越来越冷了。

说书先生这活不错,动动嘴皮子,不用累死累活,也没有生命危险。

钱给的不少,却经不住花。

嘴上说着活够了,安心等死了,可该买的药材没少买。

回家熬制,补充气血。

明儿买完药后,剩下的钱应当够买一件厚衣衫。

心中盘算着,嘴里一口接一口,三钱酒水很快下了肚。

微微暖意从身上升起,整个人舒坦了不少。

夕阳映照之下,他的影子不断扭动,吊在身后,怎么看怎么都有一种违和感。

“能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

昔日的巡查司副司,发出一声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