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匆而过,不知不觉就是三天过去。

三天之内,整个温邑城暗流涌动,苏国朝堂泰半官吏,几乎都在观望着御史台的动静。

但御史台一直都安静如初,似乎原本沸沸扬扬的匿名举告之制,不存在一般。

中元殿的一旁偏殿之内,宫女奉上两盏香茗,冲相对而坐的二人示意了下,徐徐而退。

苏照手中拿着一份奏表,神情专注,阅罢,放下手中奏章,道:“晏卿最近履职温邑,短短三日,竟然发现了如此之多的问题。”

这卷薄册,从治安、卫生、关市都有不同涉及,都是晏昌针对温邑目前面临问题,想出的对应治理之策,有着不少可行性。

毕竟担任过齐国国相,并非只知夸夸其谈,眼高手低之人。

“君侯,自入七月以来,天象陡变,其他地方暂不知,但温邑暴雨三天不停,城中街道多有积水,行人难行,如暴雨仍不停,恐有内涝之患,臣已着民夫疏浚河渠,引至青天河。”面相清颧的晏昌,沉声说着另外一事。

苏照道:“对温邑,孤倒是不担心,历代先君侯特意将都城修筑在高处,只是道路泥泞,物资运输不便,城中粮米恐要上涨一段时间,晏卿接下来,要多多关注物价,对于囤货居奇的粮商,要给予严厉打击。”

温邑城,在苏国国史上,曾三易其城,最终修筑在云台山岭海拔高处,依着青天河,城池修筑设计颇为巧妙,数百年都没有水患。

提起道路,苏照也有意整修全国道路,只是还缺着钱粮。

按着前任司徒孟季常送来的账本,苏国税收大概由田租、丁税、关税、茶税、商税、矿税、盐铁酒之税、车船税构成,零零总总有着十几种。

毕竟哪怕是仙侠世界,也离不开这些衣食住行。仙人可以采食服气,可衣服、器物总要置备吧。

此界说是仙凡壁垒高堑,但一些领域,细思下来,就觉得仙人离开凡人世俗的帮助,也是寸步难行。

而苏国上半年七郡之地,除却郡县留下二成作为府库备用,余下八成交付苏国中枢司徒府设在温邑城中太仓,粮税收入四百八十万石粟米,但供养中枢和地方官吏,军兵两万余人,各项支出,半年下来也剩不下多少。

“公卿士族不纳税,单凭着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的升斗小民,税基不足,又能供养多少军兵?”苏照思忖道:“还是要扩展中小地主群体,对于大地主要严厉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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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念及此,苏照道:“晏卿,孤最近会抽调一部分人,对温邑附近的山阳、风池、宁郭等三县进行走访,查一查这三县到底有多少百顷以上豪富之家,务必做到登记造册,为明年新政做准备,明年就先从这些地方丈量土地。”

一顷就是五十亩地,百顷就是五千亩地,这就是苏照对国中权贵土地兼并的容忍,百顷以上的豪强之家都要打压、限制,而且说句不好听话,彼辈为祸地方,有一个算一个,全杀了,没一个冤枉的。

这些多是苏国前代公卿之后的豪强,畜民为奴,前呼后拥,生活奢靡,如果有朝一日苏国罹遇国难,彼辈是第一个带路投献的。

晏昌闻言,面色诧异道:“臣愚钝,君侯先前尚秉治事以缓,而今……”

他在入仕之后,能明显看出这位少年君侯雄心壮志以及顾虑重重,但最近不管是匿名之书的举告,还是新政的安排,都表明出一种急迫的激进。

“此一时,彼一时也,过几日,要开常朝,孤会借着地方郡县上来的额一些奏表,将最近天地之间的变化通告诸卿。”苏照朗声道。

灵气潮汐之后,人道龙气一日胜过一日,封神拜将,也就这一二年的事情,但前期的妖魔为祸,也会出现。

见苏照不欲深谈,晏昌也不追问。

而就在苏照思量之间,宦者令进入殿中,附耳低语一阵。

苏照眸光闪了闪,面色冷冽。

却是御史中丞常邈的奏报,苏茂之子苏寿在丰乐郡犯下的案子已经查清,有些事情超出了御史台的职责范围。

见苏照这边有事,晏昌就要出言告退。

苏照面色有些冷,冷声道:“一起见见,御史台刚刚办了一件大案,还真是我有苏一氏的宗伯。”

未几,御史中丞常邈和安安,一前一后,步入殿中。

苏照看了一眼安安,点了点头。

这边厢,常邈见到晏昌,迟疑了下,不过见苏照示意无妨之后,就是拱手道:“启禀君上,臣昨日听闻苏茂之子苏寿羁押于巡检司,就着御史周度和安安姑娘秘密前往,据状鞠问其人,发现其在大封县纵奴伤人,霸占良田,勾连匪盗,诸般罪行,查证属实,其中丰乐郡长史,大封县主簿、县丞皆有涉案者,除此之外,宗伯苏老大人似乎……”

说着,递上厚厚一沓卷宗。

苏照接过卷宗,面色沉寂地翻阅着,整个中元殿只有翻阅纸张的飒飒声,以及外间的雨打梧桐声。

“此獠当诛!”

清冷如霜的话语在中元殿响起,梁柱帏幔之畔,默然侍立的宦者、宫女都是齐齐跪下,常邈也是面色微变,微微垂首,晏昌面色凝重,暗道,君侯一怒,哪怕是少年,可已令人胆寒。

安安道:“我还查出一事,这苏寿之父苏茂里通外国,在近三年中,向南方郑国传递了苏国大量情报,包括南三郡郡兵布防,以及关隘的布置,对了,苏茂第十七房小妾就是郑国少宰范琼的歌姬,这苏寿也是个妙人,将这歌姬都搞到床上了。”

这一席话说出,在场之人频频皱眉,暗暗摇头。

苏照面色阴沉,沉吟片刻,寒声道:“来人,拟命。”

这时,廊柱之后默然侍立的尚书郎面色惶恐,应声而出。

宦官奉上纸笔,那尚书郎接过,手都在颤抖,随着苏照清冷的声音响起,这尚书郎笔走龙蛇,润色书写出一篇王侯之命。

此刻苏茂府上,书房之内,点着灯笼,苏茂来回踱着步子,苍老面容之上满是焦虑之色,却是隐隐察觉到了一些不妙,问着一个老仆,“御史台的人,这几天,可有什么动向?可有去巡检衙门提人?”

那老仆道:“老爷,听说御史台中正在受理各种检举之信,到处派御史走访,托了一个巡检司的牢头,公子好好在巡检司待着呢。”

苏茂长长松了一口气,挥手屏退了那老仆,叹了一口气。

他连袁逆都不如,如果君侯要动他,他是毫无反手之力。

“好在老夫和郑国少宰范琼的往来信件,阅后即焚,没有留下什么手尾。”苏茂这般想着,心头也不由稍定。

然在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老仆面色惊惶地进入书房,颤声道:“老爷,宫里来人了。”

苏茂面色一变,强行镇定道:“慌慌张张作甚,宫里以前又不是没来过宦者。”

“不是宦官,是禁军……”那老仆面色煞白道。

苏茂顿时面如土色,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此刻外间雨声不停,回廊之上,曲楷脸色淡漠,身后跟着一队黑衣黑甲的禁卫,看着在仆人搀扶下,跪侯于地的苏茂,目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展开绢帛,朗声道:“应天顺时,受兹明命,苏茂身为有苏一氏宗亲长者,原应树德行于百官,施慈爱于宗族……然素来生活奢靡,横行无忌,无尺寸之功于社稷,多行不法于郡县……孤尝思其年入耄耋,不忍罪之,可不意其变本加厉,而今罔顾孤恩,里通敌国,大害社稷……褫夺一切勋爵,交付有司问罪……”

“苏老大人,领命吧。”曲楷面色淡淡,沉声道。

苏茂颤声道:“老臣不服!这是诬陷,老臣何曾里通敌国?这必是奸佞小人中伤啊,老臣要见君侯,老臣要见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