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延殿

邬寿之言在殿中响起,几令孙焕心惊胆颤,所谓自己几斤几两,孙焕如何不知,让他率兵抵抗苏国,还要和前燕国国尉这样的人物交锋……

孙焕脸色都现出一抹惶急,道:“君上,臣只有筹划军机之策,而无统兵攻伐之能,从未领兵出征,恐贻误了军国大事,臣纵百死也莫赎之了。”

卫君深深看了一眼面如土色的孙焕,心头冷哼,这孙焕几斤几两,他还不清楚?

只是小司马邬寿,突然提及杜陵,又推荐上卿孙焕领兵,莫非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这位卫君本就性情阴刻,多疑,善用权谋之术,可以说如今卫国朝堂针锋相对的局势,都是由他暗中操控,推波助澜而成。

卫君沉吟片刻,不容置疑道:“统兵之人另议,孤在帝丘,还离不得孙卿。邬卿,可还有其他人选推荐?”

卫国不是没有将领可以统兵,如华良那样的良将,也有着十余位,而是一想到对面领兵来犯的是前燕国尉申屠樊,就令卫国上下感到惶恐不安。

所谓人的命,树的影,申屠樊这等名将,再加上苏国刚刚打赢一场面对霸主级国家的战争,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邬寿拱手,慨然道:“臣愿领兵,以拒苏军。”

这位中年官吏,早年曾是杜陵手下主簿,而后进入司马府,坐镇卫国兵备中枢,曾筹画、参赞军机,尽管是文臣,但得益于多年的锻炼,身形魁梧,声如金石。

卫君闻言,面沉似水,目有惊色,也渐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沉声道:“邬卿为文臣,面对申屠樊这等国士,可有几分把握?”

原本还真有些不把苏国这等小国放在眼中,但卫国方遭一场尸疫肆虐,虽然今晨那叶仙师来报,四郡之疫已基本控制住形势,但灾后抚恤、赈济,种种事宜,千头万绪,可以说卫国如今已是大伤元气。

邬寿道:“臣冒死进言,苏国方破郑国十万大军,而今提兵北上,鲸吞我国之意,昭然若揭,如不一举制苏军,以申屠樊此人之能,一旦令其站稳脚跟,领兵北上,威逼帝丘……”

此刻,邬寿的话,在永延殿中响起,卫国公卿都是窃窃私议,显然设想到那种情形。

太宰宁遵,拱手道:“老臣以为邬司马所言甚是,苏国野心勃勃,不得不妨啊,君上。”

卫君道:“邬卿,事不宜迟,即日就可整军,兵发黎郡!”

“严司徒!”

“臣在!”这时,一个面相富态,肥头大耳,腆着肚腩的中年官吏,越众而出,应道。

“前线大军,军需供应,不得有误!”卫君沉声说着,又道:“邬卿,你有什么要求,也在这里叙说,凡有裨军事,孤都可尽数应允!”

这位卫国君主,虽然阴刻多疑,又沉迷女色,但作为人君,御极十几年,处变不惊的人主气度还是有。

邬寿道:“臣请留华良于军前效力,戴罪立功,华良熟悉黎郡地理山川,军政庶务,可堪一用。”

卫君闻言,目光幽幽,默然片刻,道:“准!”

邬寿自衣袖中忽然取出一奏本,躬身道:“君上,方今豫州板荡,我国当扩军备战,迎接大变,这是臣拟定的奏疏,呈递于君上。”

“整军经武,孤原有此意。”卫君说着,让人将那奏表拿来,阅览罢,都是整顿兵备的具体策略,感慨道:“邬卿真孤之股肱也!”

邬寿嘴唇翕动,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道:“臣愧不敢当。”

其实,奏疏之上有不少都是他请教前司马杜陵商定下来。

卫君未必不知,但此刻却故作不知。

这时,见邬寿被卫君信重,太宰宁遵道:“君上,郑国国使还在驿馆居住,如能联络郑国,夹攻苏国,或能解我国之围。”

卫君脑海之中亮光一闪,却是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当初他在后宫修炼仙法,有感苏国大胜,不欲直撄其锋,就晾了郑国国使一下。

“失策……”

卫君心头满是懊恼,道:“对,速召郑国国使!”

……

……

就在卫国朝堂鸡飞狗跳,派兵遣将以御苏国之时,苏国国君就在卫都帝丘渡劫。

天色灰蒙蒙的,秋雨湿冷,帝丘城外去九十里外,连绵起伏、钟灵毓秀的莽莽山脉之间,峻拔陡峭的山峰之间,林木森森,一座鸟语花香,灵气丰沛的山谷,被雾气常年笼罩,罕有人迹,盖因布有大阵——正是赤林宗的山门入口。

不似三教九宗,门内大能无数,单单是道场山门,都是一方洞天世界,赤林宗依托周方山势,凿洞窟,修阁楼,布法阵,引地火,俨然将这山谷打造成一方桃源世界。

苏照此刻就随着卫湘歌,安安一起在山门之中修炼,已居住了好几日。

同时,秦冰绡和蒹葭也受着邀请来到赤林宗山门作客。

苏照却是为渡劫而来,金丹三灾之劫,风雷火。

此刻,依山傍水的阁楼之上,苏照盘膝打坐,周身笼罩着一股玄之又玄的道韵。

他这般一动不动,已经三日,心神守一,感悟冥冥之中的天道意志,引动三灾之劫。

而在阁楼之外,赤林宗主高拯和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冠叙话。

一旁的卫湘歌,面带忧切地看着竹楼,安安双手抱膝,蓝宝石的明眸中,同样密布忧色。

高拯苦笑道:“秦师侄,还要你从中转圜、调解,只是三场定输赢,还是需要争斗啊。”

秦冰绡道:“高前辈客气了。”

却是前天,秦冰绡以太真人间行走的身份,作了个中间人,定三场斗法,决定火灵晶矿归属。

以金丹、神照、归阳三境斗法,三局二胜,赢家通吃。

“只是祝勤平此人,行事多有反复,纵然战而胜之……也难保其不认账。”

秦冰绡道:“他反复不了,现在魔门图谋不明,离地琉焰宗如不顾大局,就妄称正道玄宗,我当禀至掌教。”

由太真教作中间人,祝勤平除非自绝于正道玄宗,就只能愿赌服输。

“最近魔门之人,可有动向?”赤林宗主问道。

秦冰绡道:“一位师长已经来到帝丘,但彼辈托庇于卫国宫苑之内,又以龙气护持,不好出手。”

秦冰绡之师——李璐鱼有着洞虚修为,倒不是没有想过擒拿罗真等人,倒不是斩杀,而是要破坏其布置,但罗真和戴景澄等人也不傻,藏在卫国宫禁之中,更有暗中护道的归阳道人,又结阵相抗。

人道龙气,遇强则强,李璐鱼也不敢直入宫禁,擒拿罗真等人。

若一击功成,那皆大欢喜,如果不成,李璐鱼就担心打草惊蛇,只得暗暗蛰伏不动。

“苏侯之龙气,还需一用,师傅进不得卫宫,但我可以,只要斩杀尸阴宗的主旗之人,就可夺十二酆都旗幡……”秦冰绡心头思索着,春山黛眉之下,清冷如水的目光恍若穿过阁楼之上的法阵,落在正在盘膝打坐,凝神渡劫的苏照身上。

阁楼之中,苏照此刻也到了关键时刻,忽然心神一动,就感知周方虚空片片塌陷,足下有异,分明是涌泉穴内,异变陡生。

“这是三灾之火灾!”

就见自火焰簇簇生出,向着苏照缠绕而来,那火焰骨白,层层翻涌,几乎在瞬息之间,将苏照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