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

苏照正在接见苏国司寇陈韶。

陈韶一袭黑衣官袍,头戴獬豸冠,面容沉肃,手中拿着一份公文,展开,念诵道:“淳于将军自接君上之命后,率军星夜倍道,同时向三郡发函,令其率兵响应,而长水郡尉李辅,迁延不前,淳于将军至后,当即施以军法,解其兵权……次日,淳于将军在与匪盗军阵对垒之时,率军冲阵,张弓一箭射杀燕山盗匪首,收复萧山县城,其余贼寇四散遁入砀郡山林,淳于将军眼下正在派兵剿灭。”

苏照点了点头,感慨道:“淳于将军马到功成,孤果然没有用错人。”

陈韶放下公文,目光幽沉,忽然开口道:“君上,先前在沁竹轩所为,再加上淳于将军打压袁氏部属,恐怕已引起了袁氏警惕。”

苏照神色顿了下,说道:“孤又何尝不知,只是,陈卿有所不知,那大还丹若被袁氏所得,袁彬就有几分突破宗师的希望,这风险,孤不能冒。”

袁彬困在先天巅峰多年,始终不得突破宗师境界,如果让袁烨勒索卫湘歌成功,说不得就能突破至宗师。

这几率虽然很小,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而且,苏照通过和卫湘歌一番接触,发现卫湘歌性情娇憨、率真,如果再被袁烨哄骗了那枚七妙丹,那……

额,这是后知后觉。

此刻的卫湘歌,如果知道苏照作如此想,可能会说,她是率真,不是傻子,好不好!

其实,苏照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前世袁烨求娶其姐苏子妗的厌恶,已经深埋于心底。

当然,可能也践行他之前的承诺,却是不让苏子妗受一点委屈。

“经淳于将军一事,还有君上的态度,袁氏恐有作乱之虞,君上不得不防。”陈韶目光幽冽,笃定道。

苏照神色微顿,冷声道:“孤有所料,现在袁氏多半已是反意汹汹了,谋叛就在这几日了。”

再是迟钝,经过连连打压,也多少察觉到君主态度。

除非袁司马是三岁小儿。

陈韶闻之,倒没有霍然色变,反而眉头皱了皱,沉吟道:“君上,云台大营,尚有二千余精锐,为袁氏宗亲门生把持,而且袁氏还有一些私兵,而今禁宫森严,若其叛乱,只能待君上出宫禁之时,以臣估计,后日的先君侯出殡之期,就是彼辈逞凶之时。”

苏照诧异地看了一眼陈韶。

暗道,不愧是浸淫权术的法家门徒,这种嗅觉不可谓不灵敏,推断逻辑也是有理有据。

后日出殡,他无论如何会离开守卫森严的宫禁。

这是袁氏唯一的机会!

其实,此刻的陈韶,眸光深深,连造反计划都替袁彬拟好了。

先弑君,然后软禁在场公卿,率军于宫门之前,和彭蔡二将谈判,拥立苏明。

无疑这个就不能说,徒惹人主忌惮。

这时代,可还没有高平陵之变,陈韶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之中,推断出局势未来的发展,足见其人敏锐的洞察力。

当然,陈韶并不认为袁氏能成事,但这一场内乱无疑会削弱苏国的实力。

“云台大营的军士不是袁氏的私兵,若其作乱,能有三分之一响应,都是极限。”苏照面现思索之色,沉声道:“所以,我要先处置袁彬,再轸灭其人党羽。”

有道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之前他的想法就是,继续麻痹袁彬,然后再行削权,但再削的基础,可不是一句空话,是要给予足够的好处、筹码麻痹。

对于袁氏这样势力深扎军中的宿将,兵权就是他们的命根子,他前番趁着贼寇迭起,调其军兵,已是极限,若再削其兵权,那就是傻子也要造反,除非拿出更大的筹码予以安抚。

这一次,结合前世经历,筹码多半就是他的姐姐苏子妗。

纵观青史,剪除权臣的路数,都应了一句话,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取之实权,予之虚名,使其骄横。

如什么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这种惠而不费的特权,示之亲厚,以安其心。

但苏照,他连这些虚名都不想给。

所谓,唯名与器,不可假之于人。

而且,在获得那宝贝之后,先天武者已然不足为惧。

“而且,我也不想浪费时间了。”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头思忖,从见到卫湘歌之后,他就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第一波灵气潮汐恐怕在不久就会降临,他实在没有时间在袁彬身上耗费。

那几家背后都有仙宗玄门支持,而他底蕴不足,唯有提前筹谋,才能抢占先机。

陈韶盘算着袁氏叛乱之后造成的伤害,皱紧的眉头,缓缓舒缓,道:“若是镇杀袁彬,虽有动乱,也会控制在一定范围,只是,君上有几分把握?”

苏照眸光深深,说道:“十成不敢说,但八九成还是有的。”

随着他承苏国气运日夜冲刷,他敢说,过了今晚,当能顺顺利利进入通法巅峰,或有机会突破元罡(先天之境),更不要说,他有那法器在手,擒杀袁彬,应不在话下。

“所有的权谋,最终还要落实到实力上,权术可依不可持,惯使权术,不免落入阴柔诡狭之道,非强主之相……只是,本来以为我可以学雍正除年羹尧,眼下说不得要学康熙擒鳌拜了。”苏照思忖道。

“君上,若扫灭袁彬,袁氏自可连根拔起,云台大营亲信纵是作乱,无主可追随,弹指可平。”陈韶拱手道:“只是,那时还请君上暂且给予宽宥。”

苏照点了点头,说道:“首恶可诛,从者不问。”

袁氏甚至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政治团体,所谓的势力,也是如藤萝草蔓依附于有苏一氏这棵大树,汲取着养料壮大自己,亲信部属依托于袁彬的个人威望。

如果袁彬身死,其子袁烨威望不隆,定然不能统率其部下,树倒猢狲散,已成定局。

在任何时代,人心所向和威望,都是看不见,但却切切实实存在。

一个破铜烂铁的大汉朝,曹氏也是累数代之功,才篡得权位。

这是远了,举个类此界春秋的例子,田氏代齐,更是历经数代,近百多年之久,才逐康公于海上,可见人心之向背,非一时可改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