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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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典学没见过林重檀,他愣神了会,后以眼神询问我。我低下声音说:“这是林重檀。”
我不用介绍其他,许典学已经完全清楚林重檀是谁,“原来你就是林重檀,我还没到太学,就听过你的名字了。”
林重檀在最初的冷淡后,也恢复成正常样子,温和有礼与许典学交谈,不过三两句话,就从许典学那里得知他为什么到我这里来。
许典学是个喜欢收集印章的人,知道我这里有一块上好的印章,连明日都等不及要过来看。可他看到林重檀,就把印章的事搁置了。
许典学慕名林重檀的《文王颂》许久,非常想听林重檀弹一遍。
林重檀闻言却拒绝了,“抱歉,我这两日身体有些不适,恐怕无法弹琴。”
许典学被拒后,讪讪一笑,有些尴尬,“这样啊。”他看到一旁的我,突然道,“春笛,你的印章在哪?”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我一直被无视,现在许典学终于想起自己是来看印章的。
本来是准备拿其他印章给许典学看的,但在取的时候,不知为何,我的手伸向了那块林重檀送我的那块印章。
我把印章拿出放到外面桌子上时,并不敢往林重檀那边看。
许典学看到桌上印章,眼睛即是一亮。他拿起印章,对光仔细品玩了好一番后,赞道:“和田玉本身就很稀少,这般玲珑剔透的和田玉更是难得,世上都难找得出几块。我上次见到和田玉印章只是一块碎玉,边角还有划痕,不像这块,一点瑕疵都没有。”
他一顿夸耀,目光灼灼看向我,“春笛,你可否将这块印章借我几日?我保证不会损坏。”
听到他这种要求,我不禁看向坐在桌子另外一面的林重檀。
林重檀似乎并不在意,眼角眉梢表情未有变化,面色如常坐在一旁听我们说话。许典学见我迟迟不语,再度露出尴尬的神情,“是不是不大方便?”
“没有。”我挪开眼神,作若无其事状道,“既然许典学喜欢这个印章,多借几日也无妨。”
许典学借到印章,不知怎么的,又注意到我墙上挂的《夜游乞巧节》。他在画卷前驻足好一会,看到画卷上的章印时,对我眼露赞赏,“没想到你作画也这么好,你那首词我仔细读过好几遍了,我想假以时日,恐怕京城人都会知道你们姑苏林家除了林重檀,还有一个很不错的林春笛。”
画不是我的,词也不是我写的,甚至许典学视若珍宝的印章也是林重檀送我的。
若是以前,我定会羞愧难当,可今时今日,我听到许典学的夸奖,只是虚伪地低头笑了下。
待许典学心满意足离去,房里就只剩下我和林重檀两人。良吉去买银丝炭了,天气渐寒,我比常人要畏寒些,屋里总要早早地烧起炭。
我坐在桌子旁,垂眼双手捧着热茶喝,心里在想良吉什么时候回来,还有今日学的一篇文章最后一句是什么,我好像记不起来了。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身旁的凳子坐下一人。我第一反应是放下茶盏,站起想走,但对方飞快地拉住我的手。
“小笛,我刚从洛邑回来,给你带了点东西。”林重檀说。
他指的是放在堂屋中间的那个大箱子,其实我一进来就发现了,但我没主动问。
箱子里是洛邑时兴的衣服香料、珍宝奇玩。相比通身火红无杂毛的狐裘,一个不到巴掌大的陶瓷娃娃更加吸引我的注意力。
林重檀似乎注意到我在看什么,将陶瓷娃娃拿出来放在我眼前。
“喜欢吗?这是我偶尔在街上看到的,想着你可能会喜欢,就买了回来。”
自从上次我和他吵架,我们已经一个月余未见面。我知道林重檀送我礼物的意思,他在低头求和。
这一个多月林重檀没有出现,连良吉都在担忧,说怕二少爷以后跟我疏远。
良吉担忧的没有错,林重檀若是同我疏远,那我该怎么办?
我在太学没有朋友,师长也不器重我,而且没有林重檀帮我押题,我大考只能考倒数第一。家中若是得知我考倒数第一,父亲不会让我回姑苏,母亲就算愿意让我回去,多半也会跟我说以后就待在府里,哪儿都不要去。
我不能没有林重檀。
那些人也没有说错,我是在用身体抱大腿,只是他们不知道我床上的人是那个被他们所有人都敬之、慕之、羡之的林重檀。
沉默良久后,我伸手拿过林重檀手里的陶瓷娃娃,低声说:“你今晚要在这里用膳吗?”
林重檀陪我用了膳后,又匆匆离开,他还要有个宴会要赴约。他虽然回到太学,但依旧很忙碌。而我将那首词给许典学看了后,词渐渐传了出去。传出去后,我受到的不是称赞,而是怀疑。
有人当众怀疑那首词是否是我写的。
我其实很紧张,但面上只能装作镇定的样子,“是我写的。”
那人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聂文乐打断。自从那次的事情过后,聂文乐看我的眼神总透着几分阴鸷,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他都说了是他自己写的,这词你之前听过吗?见过吗?难不成是你写的,你就在这里怀疑?”
那人被聂文乐夹枪带棍一顿贬,加上家世不如聂文乐,瞬间噤声。我虽然躲过这次危机,心里却很不安。
以我的本事,我是写不出那首词,他们会怀疑我很正常。
不行,我不能被怀疑,我要让他们相信是我写的,我不想……跟林重檀差那么远,即使这一切是假的,我也想要。
我主动去找了林重檀。
林重檀回来的时间比原先的亥时四刻更晚了,他今夜饮了酒,看到我时,先是愣怔了会,才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小笛。”
他真的是喝醉了,竟然沐浴的时候都要拉着我一起进去。青虬和白螭见状早早地告退,我真是拿醉鬼没办法,被他一起拖进浴桶里,身上衣服全部湿透。
林重檀将脸贴着我的肩膀,长睫紧阖,像是累极了,可我推他,又丝毫推不开。
“你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我抱怨地说。
林重檀没回我,只是用脸在我肩膀处蹭了蹭。过分孩子气的行为让我愣了下,随后想到林重檀一直被誉为天骄,可他实际与我同岁。
他们说林重檀三岁已有神童之名,识千字,五岁会作诗,七岁便能写得出一手好文章。
林重檀他小时候有没有好好玩过?会像寻常小孩一样爬树、挖蚯蚓吗?也会哭吗?
应该不会吧,像林重檀这样的人说不定从小就少年老成,老气横秋。想到这里,我突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林重檀被我的笑声弄得睁开眼,他静静地看着我,不说话也不动,我莫名被他看得脸发烫,慌张移开脸后,想起今夜的目的。
我是来让林重檀再给我写点什么的。
“檀生。”我把头又偏回去,林重檀此时还盯着我看,“我想让你帮我写……”话难以启齿,我僵在原地。
林重檀长睫极缓慢地眨了下,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懂我的意思,他抓起我的手,在我手心上写了一首诗。
“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我喃喃将他写的最后一句念出,不觉眼睫湿润。
这首诗传出去后,这次怀疑我的人少了很多,继而,这首诗传入青楼乐坊,被里面的女子作为唱词开始吟唱。
这事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林重檀也来找我了。
跟上次醉酒见我不同,他这次显然表情不好看,良吉都看出来了,找了个借口害怕地溜了。我也有些发憷,强稳心神问他,“怎么了?”
林重檀闭了闭眼,“那首诗你为什么要传出去?”
“我……那不是你写给我的吗?”
“是写给你的,但不代表你可以……”林重檀没有把话说完,就把脸转向一旁。
其实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生气,那晚他不是答应了吗?还有,明明之前那首词比这首诗写得更好。若是生气,他应该更要为了那首词生气。
我知道自己没理,被他这样质问,脸上也挂不住,“你不愿意,我去跟那些人说清楚,词和诗都是你写的。”
没等我走出房门,他就拉住了我。
“算了。”林重檀情绪好像已经恢复,语气也变得温和。
我看他几眼,仔细回想上次与这次的区别。片刻后,我反拉住他的衣袖,“你……你要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