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营地覆灭空悲切

李合一连声发问：

“怎么？发生什么了？”

小跟班比手画脚，一激动却说不清楚。

“好多，尸体，还有血。”

李合一心中一紧，赶紧让小跟班带他过去。

一路上，越靠近哥布林营地，李合一的心脏跳动得就越是厉害。

还没进入哥布林营地，地上就开始出现大量战斗的痕迹。

有被火焰燃烧过的树木，也有冻结不化的魔法寒冰，还有凭空出现的沼泽。

地上躺着许多披甲与手持兵器的哥布林尸体，可这些哥布林尸体的肤色却不是李合一的白色，也不是小跟班的绿色，而是一片诡异的暗红色。

知道不是哥布林营地中的人，李合一心中要好一点。

越靠近哥布林营地，地上红色哥布林的尸体便越多，残留的战斗痕迹也就越激烈。

越怕什么，就来什么。

李合一心中猛然一跳，哥布林营地的门口，开始出现了绿皮肤的哥布林尸体。

是同族的哥布林，但对哥布林有脸盲症，能认出的哥布林没几个的李合一，不知道这具尸体是谁。

他和小跟班沉默着，继续向营地中走去。

两侧修建的一栋栋哥布林房屋，全都被激烈的战斗彻底毁坏。

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死状也越来越惨。

雄性哥布林的尸体，要么是被乱刀砍死，要么便被挖掉双眼四肢。

雌性哥布林则双目圆整，不着一缕的躺在地上，像是受尽屈辱才死。

从尸体上，可以看出来，似乎每一只哥布林都在与数倍于自己的敌人战斗。

虽然绿皮哥布林与红皮哥布林的战损比，达到了惊人的1：8。

可从战场尸体的分布来看，这场防御战，依然是以绿皮哥布林们的溃败而告终。

越靠近营地中央，尸体越多。

小跟班突然一指地上的几具尸体，嘴里咕哝道：

“小弟！我的小弟！”

李合一看向地上，那几名即使已经死亡，依然死死握住手中长剑不放的绿皮哥布林。

与几名小弟的深夜告别，又一次回放在眼前，让李合一心中升起一抹悲哀。

世事难料，谁曾想到，为了安稳而选择留下的几名小弟。

一年不到，就已死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中。

终于，李合一来到营地中央。

营地中的篝火，残留着些许红色火星。

虽然李合一心中已有不详的预感，可当他真正看见这一幕时，瞳孔剧烈收缩，心脏处传来撕裂一般的疼痛。

他脚步踉跄，跨过满地红皮哥布林尸体，走向跪在场地中央处，一名高大绿色巨人。

绿巨人跪在地上，右手中的狼牙棒，重重镶入地面。

棒上被蓝色血液裹满了一层又一层，残留的大片血肉，昭示着狼牙棒主人的强大。

巨人周围，像是匍匐朝圣一般，躺满脑袋被砸碎，肢体扭曲成古怪形状的红皮哥布林们。

依稀可以想象，红皮哥布林们，如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的涌向绿巨人，最后却被巨大狼牙棒砸得粉碎的血腥场面。

战场绞肉机一般的巨人，依然没能为自己的部落带去胜利。

它浑身如同刺猬一般，被各种兵器密密麻麻的插满。

蓝血已将他的肤色，彻底染成黝黑的深蓝。

绿巨人实在是太累了，它再也支撑不住，便跪在上。

沉重的狼牙棒镶入泥土，可腰背依然挺得笔直。

绿巨人的武勇，让它的敌人肝胆欲裂，同时也得到敌人发自内心的尊敬。

营地外那些已经战死的尸体，都被残暴的敌人报复性的反复虐杀；中央广场上的三角架上，则挂着而被刮掉皮肉内脏，只余头颅完好的现任族长尸体。

唯独绿巨人不一样，即使它屠杀了那么多的红皮哥布林。

在它死后，却没有任何一只哥布林，来触碰绿巨人的尸体。

他们将这名插满武器，跪在地上，腰杆依然笔直的绿巨人尸体，完好地留在广场中央，作为对武勇的敬佩。

‘哗啦’一声，李合一手中的食物袋，落在残肢碎肉上。

他不管不顾，脚步踉跄地走上前。

伸出颤抖不已的右手，缓缓抚摸这张熟悉的脸庞，以及脸上，那双铭刻刀痕的盲眼。

李合一如遭雷击，他回忆起，第一次在洞穴中见面时，那名躲在草窝底下瑟瑟发抖的幼崽，被人抓起时，是如何拼命的拳打脚踢；而回应幼崽的，又是一幅多么和蔼的温暖微笑。

想起对方是如何摸索着，为洞穴中的幼崽，在这天敌危险遍布的丛林中，努力寻找蘑菇。

想起第一次来到营地，那道在营地走道上反复徘徊的消瘦背影，以及背影上平添的很多疤痕。

想起刀疤脸哥布林是如何在李合一生父母找来时，与对方怒吼，“这，是我的孩子！”

想起了那天的刀疤脸哥布林，一脸微笑着说：

“我知道，你，不是我生的。”

“但是，你，是我的孩子。”

他李合一，何德何能，竟能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异世，在这茹毛饮血的原始丛林中，遇见这样一位无条件爱着自己的异族父亲？

相识不过一年，真正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也未超过一个月。

可这位异族父亲，却用他那无条件的伟爱，在李合一心中深深刻下烙印。

狠狠抱住绿巨人的头颅，李合一只觉得自己心脏疼得厉害，像是被人给粗暴的劈成两半。

那痛失所爱的空洞，正在不断往下的滴血，让他不由自主掐住胸口，仰天哭嚎。

“是谁？！”

“到底是谁杀了你！我的父亲啊！”

“此仇此恨！此生此世！不共戴天！”

“啊啊啊啊啊啊！！！！”

人生最大的悲剧之一，或许便是：在没能力时，未能及时行孝；待有能力时，却为时已晚，徒留一生遗憾。

这一夜，营地中的哭声不停。

一向大大咧咧的小跟班，默默攥紧手中长剑，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它背坐在地，被老大的情绪感染，泪流不止。

李合一也不知道，他这一夜是怎么度过的。

意识里混混僵僵的，一直到第二天，恍惚间，发现自己正跪在刀疤脸哥布林的坟前。

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已将其埋葬。

不由得又是一阵悲从心来。

营地中参与的大火最终熄灭后，畏惧火焰的丛林野兽，纷纷聚集而来，啃食满地的尸体。

一只不开眼的黑豹，见不远处还有两只活的哥布林，走过来想开个鲜。

被李合一刺穿心脏，化为一具尸体，被一头巨熊走过来拖走，在灌木丛大块咀嚼。

跪在刀疤脸哥布林的坟前，李合一将这座坟仔细的埋好。

为避免被那些嗅觉灵敏的动物将尸体重新翻出来，他特意洒上能够迷惑嗅觉的花朵，再弄来大量石块等沉重杂物，严严实实地压在坟上。

没有墓碑，也没有署名。

因为哥布林即没有土葬的传统，也没有起名字的习惯。

森林中的生命，无声无息的在丛林中生长，最后又默默回归于丛林，没有人类那么多繁琐的礼仪。

做完这一切，已是两天后。

营地里的哥布林尸体，渐渐不够吃，开始有不开眼的野兽来找两只活着哥布林的麻烦。

基本都是一剑毙命，骚扰一直到某只丛林霸主，身高四米的巨熊，也在李合一的剑中重伤，仓皇逃跑。

此后，再没有一只野兽，敢来找两只哥布林的麻烦。

本能行事的野兽，也有自己的生存智慧。

它们只愿进攻有把握的动物，没把握的动物，意味着受伤。

而在丛林中，受伤，就意味着死亡。

如同那只被李合一重伤的巨熊，当它仓皇逃跑后，李合一没有去追，却有好几只黑豹，顺着血腥味，悄悄沿它逃跑的方向跟了上去。

哥布林营地的尸体盛宴，已经悄然结束，食肉动物们纷纷鸟兽群散，继续寻找下一个能够让它们饱餐的地方。

曾经热闹的哥布林营地，如今只余满地白骨和一场冷寂。

天空中，忽然飘起大片大片的雪花。

大雪，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