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承天既见玄和李三非,方悟自己自家因果。

原来那太上忘情,绝非无情,而是不以情为执,不受七情滞粘,如此方入超然之境。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此之谓忘情。

今日自己冲玄登极,当初有缘之士皆来朝拜,却唯独少了玄和李三非。

原承天今日要突破禁重山,哪里能像天罗尊者与阿神陀那般,有万年岁月可用,唯有动用禅修手段,一朝顿悟,方能明心见性,毁山登极。

但若用禅修手段,需得追本溯源,自己所修禅修之道,因遇玄和而结机缘,因一尘而开悟,因无嗔而入室,其后方得五越印证。

因此那玄和其实便是原承天禅修的引路人了。自己斩断七情,唯忘了玄和,岂不是失了根本?若是记不得,又怎能忘得了?故而这三尸斩的不甚干净了。

而李三非乃原承天大弟子,只因向来替其传道天下,师徒极少相会,而师徒之情,却是五伦之一,那修士若失了伦常,便是连最亲厚的亲人也顾及不得了,又怎能惠及世人?

可见那太上忘情,其实便是多情,乃是由亲朋而推及他人,视万物苍生为亲朋故友,这才能尽心竭力,遍惠苍生。若一人绝义亲朋,而求遍惠苍生,岂不是缘木求鱼,贻笑天下?

世尊冲玄之时,既然忘却玄和李三非,便是忘了根本,断了伦常,难怪那禁重山千山万岳,岿然不动。

此刻原承天既知已非,心中立时了然,于是随手指去,那禁重山就轰然崩塌,自此世尊了如遗恨,已登禁重天境界。

玉灵不知原承天体内灵台情景,唯见到原承天神情越发安详,真个儿是物我两忘,而瞧其面容,则是愈加慈和,所谓悲天悯人,莫此为甚。

玉灵这才知原承天已冲玄登极,只因禁重天乃是仙修至上境界,虽冲此境,天地亦是不知,故而无从应和,毕竟此境之妙,为世尊独享。就此不受天地索缚,凡事任凭心意而为,天地自是黯然。

但原承天背后四大神光,此刻却已光照天地,又怎是九龙海可以容纳,九龙海外诸修见此,无不齐声赞叹。身不由已,就拜将下去。

李三非见这神光,知道世尊终是大成,一时间百感交集,口中叫道:“师尊。”已是泪流满面了。

他身为原承天大弟子,却因师尊心怀天下,着实是聚少离多,等闲师徒所享受的天伦之乐,自己实不曾承受许多。虽是如此,李三非感师尊提携之德,喜师尊境界大成,那心中的欢喜,自是比他人犹胜百倍。

唯有素蔑贞刚才虽和玄和赌气,此刻见到原承天境界大成,自然亦是欢喜,急忙提起李三非道:“你便是要拜,也该拜在承天座下,在这里拜给谁看?“

便与李三非向前闯去。

那九龙海外修士怎容二人入内,纷纷叫嚷道:“哪里来的散修,竟敢乱闯?“

也难怪诸修小心,那原承天冲玄登极之后,便是天罗尊者最大的对头,苍穹新域表面上一团和气,其实早就势不两立,只因有世尊压着,就连玄灵天尊也不敢置词罢了。

素蔑贞与李三非皆是生面孔,诸修如何不警惕?

素蔑贞恼道:“你当我是谁,也敢拦我,那原世尊便修成天道,也得唤我一声前辈,叫我一声姨娘。我身边这位,更是师尊大弟子李三非,你等需得晓事?“

诸修听她口气极大,又不敢拦,可诸修怎知原承天凡界之事,原世尊哪来的姨娘?哪里来的弟子?

正在吵嚷,白虎已至,不由分说便分开人众,引着素蔑贞与李三非入海,玄和因行得慢的,就被白虎请上背上,那白虎亲自负着玄和,直往九龙海中去。

这情景瞧着诸修目瞪口呆,那白虎何等身份,便是世尊也要礼让三分的,哪知竟来负着一名无名修士直入九龙海。

既有白虎引路,谁敢拦阻,三修风光无限,便进入九龙海中。

那素蔑贞入得海中来,打眼一瞧,只见海中蓬莱岛上,原承天高坐云端,面目慈和,与当年初见时少年模样相比,仍有七八分相似。

素蔑贞本来是一团欢喜,被白虎引进海中,受诸修侧目,更是心中骄傲之极,此刻见着原承天模样,忽觉得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就在那里大哭起来。

玄和道:“你在凡界,天天念着世尊,怎地今日见到了,却又哭将起来?“

素蔑贞大哭道:“玄和,你懂得什么,我欢喜便是要哭,哭便是欢喜,我今日见到他,想到当年种种,怎能不是百感交集。他当时小小的年纪,却立志要拯救苍生,谁人肯信,谁人不笑,如今真个儿被他办到了,你说我是否该欢喜?“

玄和道:“是,是,是。“

世尊此刻睁开眼来,见到白虎负着玄和,领着李三非素蔑贞而来,心中暗暗点头道:“白虎神君,毕竟跟随我最久,知我心意。”

那世尊便下了云端,亲手来扶玄和素蔑贞,李三非早就拜伏于地了。

玄和以手加额道:“世尊冲玄登极,万千之喜。”

世尊道:“若无玄和引路,我终难一窥禅修之门。”

素蔑贞又是喜来又是泣,道:“难得你不忘玄和,玄和说你是什么头上忘情,其实你仍是记得的。”

世尊知道素蔑贞性情,那是七情皆具,也难以分说玄妙,道:“便是忘了天下人,不敢忘玄和与前辈。”

素蔑贞道:“这才是道理,哪有成了大道,反倒忘却故交旧谊的,人若是忘了本,哪里存得慈悲之心。”

世尊含笑道:“前辈一言,道破修行玄机。”

转过头来,抚着李三非头顶,道:“三非,这些年来,也苦了你。”

李三非千辛万苦亦是不萦于怀,唯得了世尊此言嘉许,方感到这些年来着实不易,却不敢大放悲声,仍无言流泣罢了。

世尊知道李三非心中委屈,便道:“那随我的侍从,皆成道果,唯独三非因传我大道,在凡界耽搁最久,此功不可忘,便授你传功真君之职,务将我道发扬广大。”

李三非喜极,急忙再拜,道:“三非接旨,定当竭尽全力,承继师尊大道。”

此言说罢,就见李三非目中紫光迸现,直射出万丈去。

原来原承天抚顶之时,已传李三非紫微神功,那紫微神功最能惠及苍生,李三非于凡界一心传道,光大原流,终有这结果。

原承天见李三非修成紫微神光,心中亦是欢喜,道:“雷部紫微正御风宗逊,早就向我坦露心迹,一旦天下已定,不肯再担职司,只肯逍遥,我因一直不得其人,也难应承他,如今三非既修紫微神光,可担当雷部紫微正御一职。”

玄和素蔑贞听了,皆替李三非欢喜。方知那李三非生就一对碧目,相貌与众不同,原来却是这个因果。

世尊又转向玄和道:“苍穹既建,我欲立仙禅二门,仙修之士,自世尊以下,立四神,十大天尊,三百六十真君,分管天下诸事,如今虽难以凑得齐全,只好他日于苍穹界中再择良才。那禅门之士,则行监督之职,若诸多真君擅权枉法,自有禅门高士指证施罚,是以禅门之中别立职司,其至高者为佛,其次菩萨,再其次罗汉,其下再论。”

玄和道:“世尊法则完全,苍生必感大德。”

世尊道:“玄和,你虽无大境界,却具佛心,沉沦凡界不知其苦,心中自在,处处桃园。你与那无嗔,元寂,枯木,灵幽,皆可暂居菩萨位,得他日修成道果,是为印证。”

因世尊开了口,其后便开佛门,又因佛仙虽是殊路同归,终有区别,便将那佛门道果,唤作菩提。

玄和虽得世尊册封,仍是不喜不悲,揖手道:“只怕难承此责。”

就喜得素蔑贞叫道:“怎地承不得?你若不是为了护我,早就飞升昊天,再转仙庭,又何需瞧着身边诸修,个个修成好结果?玄和,却是我误了你。”说到这里,眼圈一红,又要落泪。

玄和笑道:“蔑贞说哪里话来,我若连你也度不得,怎能度得他人,可证我着实无有慧根。”

素蔑贞哪里肯被玄和说服,叫道:“我修的是七情心法,与天道违逆,哪里能修成大道,就是我误了你,再也不必说了。”

世尊见二人仍是争吵不休,不由笑道:“素前辈,便修七情心法,亦是可证大道的。”

世尊用手一指,指端太乙神光便出,此光随心所欲,无所不能,便令素蔑贞明悟七情关节。原来那素蔑贞最是多情,痴情,却难忘情,得世尊指点,他日亦修成大道。便随玄和同入佛门,得证菩提。只是那素蔑贞便入佛门,七情犹在,原是世尊替她开了方便之门,世人因蔑贞多情,便称之为七情菩萨。最是急公好义,世人受惠极多。

玉灵虽见玄和等人受世尊分封,但玉灵之性,其心若水,不受尘缘。便道:“世尊,我有一惑,还盼世尊开解。”

世尊道:“玉灵心中有惑,则众生执迷,还请玉灵详述。”

玉灵道:“世尊,你瞧那天罗尊者,阿神陀,亦斩却三尸,修禁重天境界,为何仍难抛却欲念,唯我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