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雪衣抿唇,沉默。

“佩姨她……”凌兮月眸光不由得染上一层担忧。

这些日子担心腹中的孩子,凌兮月无瑕分心其他,再加上她心中已有了一些估量,所以一直没多问。

如今见纳兰雪衣这般凝重神色,怕是比她想象中的情况,还要无奈许多。

默了好半晌,纳兰雪衣才开口淡淡道:“就在你离开雪域的时候,母后说服了佩姨,佩姨紧接着便追来了中州……却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凌兮月看向姜舒兰离开的方向,一时心上百感交集。

亲眼看着自己心爱之人与她人恩爱携手,那种滋味,恐怕是真的犹受无间地狱之苦,而且,仅仅只是一步啊。

半生的时间都过去了,却败在了最后一步。

凌兮月嗓音微微有些干涩:“那佩姨……没有告诉苍叔吗?”

从苍叔那里听来,似乎自他们离开中州之后,便再也未曾见过佩姨。

也就是说,他根本就不知道,她来过。

纳兰雪衣轻摇了摇头。

至今,纳兰容佩的那些话,都清晰的回响在耳畔。

她说:从郎骑白马的少年时光,到如今两鬓已微微白,不管这些年,我在哪里,总觉得,他一直都在身边,但这一次,我是真的失去他了。

永远的,失去他了。

我的一生,已经这样了,不能再毁了另外一个女子的幸福,他为我做了太多,等了太久,是该有人陪在他身边了,他也值得最好的一切。

我,不配。

那含笑带泪的三个字,说的轻描淡写,却是道得肝肠寸断。

问世间,情为何物……

“佩姨回来之后,便大病了一场,一直高烧不断,浑浑噩噩,缠绵床榻数月才有好转。”纳兰雪衣嗓音浅浅,墨瞳寂静看向海天相接的位置。

“虽然,佩姨如今已经恢复,瞧着和以前并无两样,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底,彻底死去了。”男子清越嗓音淡淡,仿佛说的不是她。

而是他……自己。

凌兮月一时沉默无言,过了许久,才微一叹道:“错过,也就就是这世上最恶毒的诅咒了吧。”

如今见皇甫苍执和姜舒兰这般恩爱模样,凌兮月忽然也不知道,容佩做的究竟是对是错,眼前的这般局面,又到底是不是那个最好的结局。

既想着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但世间之事,就是无法双全。

人啊,可真是这世上最大的矛盾体……

不过事已至此,再说其他也无益,或许,这就是纳兰雪衣对皇甫苍执绝口不提容佩情况的用意。

在皇甫苍执问起时,他只道:她很好。

皇甫苍执便回道:那就好。

毕竟,即便告诉了皇甫苍执又如何?

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再做什么,只会徒添两处烦恼罢了。

“风大了,怕是有雨将至,到屋里去吧。”纳兰雪衣看着薄云笼过天穹,回眸看着眼前眉目因有身孕,都柔和了许多的女子,微一笑。

凌兮月“嗯”一声,“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这海上的天气就是这般,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可能就是雷霆万钧的暴雨袭至。

两道身影离开后,原处只剩下一方八角玉砌凉亭,在忽然狂起的风中,寂静屹立,十年如一日地迎着这片大海,仿佛永远都不会改变。

另外一边,原来玄冥也到了潮山城。

皇甫皓枫与鬼族达成协议,一个月后,在潮山城鬼市地狱,用三枚石符,交换鬼枝石斛。

海上风云变幻,时间一天天过去。

这些时间,凌兮月一直在望海阁就没出过门。

这一日,姜舒兰想给即将出生的孩子,做一些衣裳,准备亲自出去布庄挑选几匹好布料。

凌兮月闲来无事,反正一个人闷着也是闷着,在姜舒兰的邀请下,跟着一起去了。

正是日暮时分,一批批渔船归港,偶有唱号随风阵阵传来。

下面港口热闹起来,潮山城中倒还没那么拥挤。

这个时候,最适合出来闲逛走走。

“兰姨,你想要什么布料,让店家送上门来就是,天下阁也多得是,非得自己跑一趟做什么。”凌兮月一步跨下马车,清眸淡淡看了看周围,懒洋洋一语。

"小姐,你小心点,注意着脚。”姜舒兰瞧凌兮月那身姿矫捷的,完全没有一个孕妇的自觉,不由得轻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小心脚下。

提醒后,她才温柔一笑,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回道:“这不一样,要用在孩子身上的东西,每一件都得我自己过手挑选,这是乐趣。”

“而且啊,从现在开始就得准备了,现在只是选布,后面还有绣活得做呢。”

“乐趣……”

凌兮月眼角轻抖了抖。

她倒没这方面爱好,想着能偷一分懒是一分,恨不得孩子都让人帮忙给生了的好呢。

还有,她只会用银针杀人,绣花……凌兮月想了想,脑中立刻就浮现从秋兰那辣眼睛的尿布,顿时一个激灵,她自己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来绣花……

想想就一片恶寒,还是得了吧。

锦绣阁,上下三层楼阁,潮山城最好的布庄之一。

“这位夫人,想要挑选点什么?”一身华丽衣裳的店家一见凌兮月,在她马车都还未停稳的时候,便立刻迎了上来,一双眼闪烁着看见了“有钱人家小姐”的金光。

这样貌!

这气质!

一看就是大金主啊!

“我们今儿刚到一批最上等的布料!”

“嗯,有什么好货,都拿出来看看吧。”凌兮月几步走进店里,却是往旁边的软椅上一坐,一副陪女朋友逛街的姿态,看向缓步进来的妇人,“兰姨,你慢慢挑,我在这边等着你。”

淡淡嗓音,透着百无聊赖的慵懒。

姜舒兰瞧她那样,噗嗤一声,难得笑得灿烂,“好。”

这小姐,时而瞧着冷漠无情女王样,时而又真真俏皮可爱得惹人怜惜,再瞧现在这样子,完全就是一副小孩子心性,哪像个要做娘亲的人。

凌兮月以手托着下巴,在旁看着,她也觉得,自己大抵是生错了性别吧,半点不像个姑娘家。

她对珠翠手饰啊,逛街打扮啊这些,完全提不起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