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殷觉察到身后灼烈的目光,喉结一滑。并未转过身看她。

笔录很快自余大人手中传到了月陇西那里,他将笔录展开拿过去给卿如是看,正巧,后者也迫不及待地将脑袋凑了过来。

她难以相信余大人在知道“薛婴”回来复仇之后的反应仅仅是一怒后立即平息。好歹也该有几分慌张?他就不担心自己私自放走逃犯的事被陛下知道,陛下治罪于他吗?或者,他好心留下薛婴的性命,薛婴却恩将仇报,他不该怒火攻心吗?

余大人的态度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卿如是细细读过笔录,通篇看完,终于恍然大悟。笔录上从头至尾根本就没有提到过“薛婴”二字!这意味着萧殷明明白白地帮余大人遮掩了这件事,同时也意味着,只要余大人立即下令将“薛婴”处死,那么刚刚自萧殷口中说出来的事实,在座听进耳中的人都再也没有证据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帮了余大人的同时,也帮了萧殷自己。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薛婴这个人,余大人当年已经将他给处死了,当年的案宗里记录的就是事实。

如此还能讨得余大人的欢心,让余大人明明白白地知道是他萧殷帮了他,何乐而不为呢?

性命攸关的大事,余大人再如何刚正耿介,这个奉承也是奉到了他的心坎里。

卿如是抬眸看向萧殷,神情愈发恍惚。这世间所有工于算计之人,都可怕至极。倘或说崇文的算计都是为了留住他心中的纯粹,那么萧殷算计那么多,又是因为什么?仅仅是想要得到权力?

“既然大家都认为咱们刑部出了叛徒,那么当务之急就是将这名内应找出来。牢中几名江湖人士可以利用一二。至于那个叫薛婴的,绑架朝廷官员的家眷,罪无可赦,让他画押认罪,择日行刑。”余大人看向月陇西,“世子,夫人她遭此一劫,必然受到惊吓,近几日,你无须操心内应之事。”

月陇西本就巴不得留在家里陪卿卿,自是欣然应承。他心里清楚,余大人是怕他追究此事因果,故意端着他。殊不知他早已知晓因果,亦是故意看戏罢了。月陇西低头轻笑一声,合上笔录,随手丢在桌上。

“萧殷,找出内应一事就交给你来办,可能胜任?”余大人凝神看向萧殷。

后者眸中先是露出些许讶然与惶恐,紧接着立即颔首施礼,“必定不负大人期望。”

何必作出这般神情呢。卿如是微拧着眉,心底说不清什么滋味。萧殷分明早就知道自己能从余大人手中得到找出内应的权力,还将神情细节把握得毫厘不差。他得到了找到内应的权力,必然又会有一番动作。环环相扣,萧殷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卿如是轻叹了口气。忽而想起那晚与萧殷在街上相逢,他为哄她开心,抛出铜板作诗,却被铜板砸到鼻梁的事。那时候的他是真心诚意,还是故作窘态?

余大人携着余姝静离去,走时余姝静转头依依不舍地看向萧殷,祈盼着他能跟自己说一两句话,萧殷却只是恭敬地对她施了施礼

。或许是因为在余大人面前不敢放肆胡来,也或许是本就与她无甚好说,唯利用尔。

卿如是将一切看在眼里,敛了神色跟他道别,拉着月陇西也准备离去。刚要踏出门槛,萧殷忽然猛地喊住她,“卿……月夫人!”

卿如是眉尖微蹙,转过身看向他,眸中凝着疑惑。

萧殷垂着头,黯然道,“想跟你道谢。因为方才没有……”

“实在不必。”月陇西先打断他的话,淡笑道,“不揭穿你,是因为你要做什么与我们无关罢了。从前欣赏你的才能,往后也会继续欣赏,你且往上走,我们道不同,终究是过客。”

“……多谢世子教诲。”萧殷默然须臾,低声询问,“可否允在下再与夫人说两句话?在下有急事。半刻钟即可。”

月陇西拧眉,看向卿如是,后者点头,他才无奈地道,“我在门外等你。”

待他走出门,卿如是方正视萧殷,“说什么?”这倒是头回在得知萧殷的心意之后与他独处谈话,她心觉别扭,方才答应得太顺嘴,尚未意识到他对自己是有别的意思的,现今反应过来就有些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