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客人看到他对妻子难分难舍的样子,不由打趣道,“孙教授, 我就是去叫你凑手打个牌而已,你看你那样子, 简直像是要奔赴战场一样, 弄得怎么有点生死离别的感觉。”

被人这样一奚落,孙天成也不好意思起来,他推了下眼镜, 然后笑着说,“行了, 知道你嘴巴厉害, 快省省劲儿, 一会儿等着吃饭吧,咱们先去打牌。”

田芬芳看着两人勾肩搭背的走了,她这才笑着返回到厨房,继续忙手中的活。

正干得热火朝天,又突然响起了门铃声。

张厨子便催促她,“小田,你快去忙吧,这边我自己就能应付。不用担心,肯定能保证准时开饭。”

田芬芳便一边解开围裙,一边对张厨子道,“那就拜托你了,张姐,今天客人太多,辛苦了。”

这些事本来就是张厨子应该做的分内之事,但是能得到主人家一句客气的暖心话,她还是很高兴,便笑着对田芬芳点点头,说,“你放心吧。”

田芬芳这才赶紧踮着脚轻声跑过去开门。

门外几人,她都不太认识,但来者都很和善,看到田芬芳,纷纷笑着说,“这肯定就是孙教授天天挂在嘴边的小田了,我们是和天成一组的。”

看到对方熟稔的态度,想来和丈夫应该是老熟人,田芬芳赶紧表现得更加热情。

而这时候,有人从几人身后挤了出来,一边挤一边说,“你们几个,装什么熟人,我才跟小田最熟悉呢。”

只是听声音,田芬芳就认出了来人,等于江山挤到她跟前之后,又将门口的几人给她做了简单的介绍。

一一打过招呼之后,她赶忙说道,“快,于老师,你们快请进,大家基本都到了,他们都在客厅里打牌,聊天呢,天成也在。”

于江山马上招呼众人,说,“走吧,各位,咱们屋里请。”

见大家都进了屋,于江山回身对田芬芳笑着说,“小田,你去忙吧,屋里这几个,我帮你招呼。昨天天成就跟我说了,你们只请了张厨子,估计人手不太够,我本来想早到一会儿帮帮忙,不过今天实验室出了点情况,我们都来晚了。”

于江山这样热情,不见外,让田芬芳很受感动,她忙笑着说,“于老师,那真是谢谢你了,有你帮我应酬,我就放心了,要不我和大家也不太熟悉,到了一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江山点点头,笑着说,“你不用紧张,我们这些同事都很好说话的,来吧,咱们去客厅。”

于是,田芬芳便跟在于江山身后进了客厅。

而客厅的一角,陶颜和许若彤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许若彤看到于江山进来,有些纳闷的问陶颜,“你家老于也来了?我看你自己来,还以为你家老于出差了。”

不过,她说完这句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肯定是这两口子又吵架拌嘴了,否则也不会分道扬镳,各行其是。

果然,陶颜听了之后,脸色变得很不好看,尤其是她看到丈夫对着那个田芬芳有说有笑的样子,就更觉得刺眼。

她咬着后槽牙,对许若彤说,“老于现在的心早就不在我这儿了,你看他对着那个山妞笑得多开心啊!我就不懂了,那土妞有什么好的,这些男人一个个的都看她顺眼!”

听陶颜说的有些不像话,许若彤赶紧制止她,“颜颜,你说的有些过分了,那毕竟是你丈夫,而且我看田芬芳也不像那种人,是你自己疑心病太重了。”

“呵,她是不是那种人我不知道,但自从他们搬过来和我家住隔壁,于江山经常来他家吃饭,而且每次吃完饭回家都要跟我吵架,动不动还拿我跟那村姑相提并论,还说我连她的指甲盖都比不上!”

陶颜的话倒是不假,但难免有些断章取义的成分,她没说两人吵架的起因,只跟许若彤学了于江山气头上的口不择言。

不了解真相的许若彤听了之后十分震惊,再打量田芬芳的时候,难免心里有些异样。

于江山自然也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和许若彤站在一起,聚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这样的场景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陶颜是个多么碎嘴,且爱惹是生非的人,作为和她生活了多年的人,于江山心里自然有数。

而且,现在和她站在一起的不是别人,而是许若彤。

这个人对于孙天成来说多少有点敏感,虽然他知道两人之前根本没有交往过,这点孙天成曾明确跟好友说过,但学校里的风言风语可不少,主要也是因为许若彤当初太过主动,让所有人都看出了她的目的。

但最后,孙天成却对她不为所动,并非常意外的娶了田芬芳为妻。

这种事儿,即使不爱八卦别人隐私的于江山都觉得颇有戏剧性,更何况是热爱家长里短的广大群众,估计早就在背后将许若彤,孙天成和田芬芳的事儿说出了一波三折的几幕大戏。

不过,于江山觉得许若彤还是个很理性,并且有些智慧的女人,她应该不会在孙天成结婚之后,还死缠烂打,弄得满城风雨。

这点,从这段时间许若彤低调的表现也能窥见一二,她刻意的避嫌,也让于江山对她多了几分尊重,觉得许若彤在处理感情的问题时,还是非常像个知识分子的,懂得克制和理性的思考问题。

不过,今天,他看到自己的妻子和许若彤同时出现,他就觉得这事儿恐怕要有变化。

很多时候,都是不怕没好事儿,就怕没好人,而陶颜,显然就不是个“好人”!

至少在于江山眼里,她就是个喜欢挑事儿的刺儿头,而且陶颜之前也多次说过田芬芳的坏话,他可不认为,自己的妻子能在许若彤面前保持礼貌和修养,不去对田芬芳评头论足,她甚至有可能挑拨离间。

她就不能让自己省省心,做个安分守己,知书达理的妻子么?为什么总是在四处惹事?

虽然还没搞清楚陶颜是不是真的那么做了,但于江山已经先入为主的认为陶颜肯定又在充当搅屎棍,这样的认知,让他的心情极度不爽,看向妻子的眼神难免带出了几分情绪。

陶颜也注意到了自己丈夫隔空射来的犀利目光,这不仅没让她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她“啧啧”叹道,“若彤,你看看于江山那副样子,他现在看我简直像是看仇人一样。”

许若彤顺着她的话,向于江山看过去,发现那眼神确实不像是一个丈夫该对妻子流露出来的。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颜颜,你就不能对于教授服个软么?天天这么顶着干,你们的日子可怎么办?”

“哼,我为什么服软,现在是他不想跟我好好过了,你看,他对别人的妻子那么殷勤,我有什么办法?”

她说完,两人同时看到于江山笑着将田芬芳送到了孙天成跟前,然后他顶替了孙天成打牌的位置,让孙天成领着妻子继续应酬。

“多周到啊,啧啧,我怎么就从没在他身上感受过这种待遇呢?”

陶颜的口气是又气又妒,十足的醋酸味。

许若彤没再说什么,她背过了身,面冲着窗外,专注的看起了窗台上摆放的月季。

因为孙天成马上就要领着田芬芳走到她们跟前打招呼了,而被刚才的所见所闻刺激之后,许若彤感觉自己现在很难用平常心面对眼前这对洋溢着幸福笑容的新人。

但该来的总会来。

当孙天成和田芬芳走到她们跟前,孙天成正式给妻子做介绍的时候,许若彤不得不回过头来,然后强迫自己扯出一抹十分僵硬的笑容。

“这是许老师,我们是老同学,也是不错的朋友。”

许若彤听到孙天成这样给他妻子介绍自己。

而介绍田芬芳的时候,孙天成很简单的说,“这是我媳妇儿,田芬芳。”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个字儿,但却扎透了许若彤的心。

媳妇儿?!

市井又亲昵的称谓,她以前从不敢想象在国外时常穿着卡纳利西装三件套的孙天成,竟然也会用这样的词汇来称呼他的伴侣。

她也曾幻想过,如果自己能嫁给孙天成,那她便会成为孙夫人,但从来没想过会成为孙天成的“媳妇儿”。

她也想过,如果两人有缘走到一起,必然是每天谈经论道,喝着咖啡,品着西点,过那种油画上才会出现的生活。

然而,许若彤在这一刻才认识到,她根本不了解孙天成,孙天成在精致西装包裹下的内心,原来渴望的竟然是这样一份感情。

她该怎么说呢?也许从一开始,她就不是那个对的人。

尽管有了这种觉悟,但却没有让许若彤好受一分一毫,相反,她现在看到田芬芳在丈夫臂弯里露出幸福而略带几分羞涩的笑脸,简直觉得是对自己的一种莫大的羞辱。

而她从不是一个只会隐忍不发的小女人,从进门以来,一直积攒的各种负面情绪,让许若彤终于有些失态了。

因此,当她面对田芬芳友善的问好的时候,只是扯起一边嘴角笑了一下。

然后,她向着田芬芳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

见到对方这样的举动,田芬芳微微一愣。

难道许若彤是想和她握手的意思么?

这未免有点奇怪,因为女人之间,即使是第一次见面,也很少用握手这种礼节,如果投缘,多半会亲密的靠近聊天,如果话不投机,那么礼貌的点头之后,寒暄两句也就各自别过了。

而且这又不是多么正式的场合,女人和女人互相握手,多少让田芬芳有些意外。

看她迟迟没有伸出手来,许若彤脸上略带轻蔑的笑容更盛,她说,“小田,你这样冷落我,不太好吧,难道你都没学过握手的礼仪么?”

这样挑衅味道十足的话,已经把说话人的意图表达的相当明显,田芬芳不由心头暗暗惊奇,自己也没有的罪过这个许若彤,她怎么这样针对自己?

虽然明知对方不友好,但考虑到这是丈夫的同事,田芬芳决定还是忍让她一次,于是便将手伸了出去,和对方虚握了一下。

谁知,这一握手,却让许若彤一愣。

她之所以要主动跟田芬芳握手,其实是抱着要嘲笑对方的心思。

既然都说田芬芳是个村姑,在家务农,那她肯定有一双粗糙的大手,就凭刚进城这十天半个月,根本不可能让她常年务农的手能变得柔滑细腻,和她们这群常年养尊处优的知识分子相比。

到时候,自己便可借着这个因由嘲笑她一番,让她认清楚,别以为穿上了连衣裙,住进了小别墅,嫁给了孙天成就能改变出身,脸蛋再好也没用,粗糙的,干过农活的手会时刻提醒她,她永远和这里的其他人不一样。

可谁知道,田芬芳的手竟然是意外的柔滑,细腻,甚至比她们这些握笔的人的手还要好。

这怎能不让许若彤暗恨,吃瘪,她在握过之后,赶紧便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甚至还甩了一下田芬芳的手。

田芬芳的手之所以这么白皙细腻,全是得灵泉所赐,虽然原来在村里也会下地干活,来到城里之后,她也从不娇气,料理家事更是亲力亲为,但因为每日用灵泉洗手,沐浴,她的手不但没有变得粗糙,反而越发的柔嫩细腻。

这点经常和她手牵手的孙天成是深有感触,他有好几次都摸着妻子的手感叹好摸的不得了,两人只要在一起,不论是走,是坐,孙天成都会习惯性的抓着她的小手握在自己的大手里紧紧包裹住。

所以,面对许若彤显而易见的,情绪化的表现,还没等田芬芳说话,孙天成一边握住妻子那只刚被别人甩开的手,边笑着对许若彤说,“许老师,你是不是看我家芬芳的小手漂亮,所以特意要握握手,占一下便宜啊,哈哈哈哈。”

他这样一开玩笑,成功的化解了刚才的尴尬,许若彤也不好意思再把情绪表现得那么明显,她不尴不尬的说,“我怎么知道她的手是什么样子,只不过是出于礼貌罢了。”

说完,她不再去看田芬芳。

而孙天成却握住妻子的手,当着陶颜和许若彤的面对妻子说道,“芬芳,你这两天干活,手都有些粗了,回头我多帮你干点活,好让你养回来。”

许若彤本想找茬挑刺,却不想被孙天成当面虐了狗。

她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但谁让她光顾着泄愤,没想好怎么说就开了口,结果不但没有纾解了心里的抑郁,反而更是火上浇油。

她见田芬芳看向孙天成时,那副神情专注又爱恋的模样,眼睛里不由冒火。

这女人果然不像她一开始想象的那样单纯质朴,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姑娘,看她将孙天成迷得五迷三道,而且还故作纯良的样子,说不定真的像陶颜说得,是个心机深沉,善于玩弄感情,将男人控于鼓掌中的女人。

虽然田芬芳也感觉出了许若彤的态度不同寻常,但有丈夫给自己出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便觉得没有必要和对方太过计较。

因此,对于许若彤冷脸甩手这件事,她表现的相当大度,甚至迎着许若彤冷若冰霜的眼神,她还冲对方笑了笑。

她这样淡定从容,优雅大方,更是将陶颜和许若彤两人看得心头火起,然而却让孙天成心里为她骄傲。

他甚至一时难以抑制心头的喜爱之情,直接将田芬芳的手挎在了自己的胳膊上,然后对另外两人说,“你们都不是外人,想吃什么,想玩什么,自便就行,我和芬芳去那边转转,还有几个朋友没有介绍给她呢。”

田芬芳虽然一直保持着微笑,但她转过身之后,仍然能感觉到有两道仿佛能灼伤她后背的视线一直在追随着自己。

然而女人间的嫉妒从来不是她会在乎的事情。

之前在田家村有田玉娥,现在来到城里,她又遇到了许若彤。

即使许若彤什么都没说,但她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如果这个女人对孙天成没有任何想法,她怎么会对自己充满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