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那时候还是男孩,全家都在饥荒里面死了,就在男孩差点被别人架在火上烤成烤串的时候,公主救下了他。

之后男人就一直跟在公主身边保护公主。

“你后悔当年救下他吗?”

祝云谣托着腮。

她那一世死的时候,也有人这么问过她。

“当然不后悔。”公主柔柔一笑,“哪怕知道他日后会做出什么事,我也不会后悔,更何况——”

“这天下之主本就是能者居之。”

公主生的极美,这一笑自然也是美的,饶是这是自己的前世,祝云谣还是看呆了半晌。

“只是我没想到,他不想要我给的功名利禄,一定要敌国的。”

公主轻叹一口气。

如今城下那攻城的将军便是那个男人。

她的国家摇摇欲坠,她本以为这个男人会愿意和她一起救这个国家,但是,他却选择了直接将这个国家毁掉。

祝云谣眨眨眼,她似乎想起来了,为什么她总是不喜欢那些情爱之事。

大约,就是从这一世开始吧。

“我救不了这个国家,可我终归还是这个国家的公主。”

“铁蹄想要踏破城门,唯有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公主的身躯从高高的城墙上坠落,像是秋日落下的第一片黄叶,像是半空中折翼的蝴蝶。

你以为公主死了?

不,并没有。

如果只是从城墙上摔下来摔死,那叫什么惨呢?

“我劝过你别跳的。”

祝云谣蹲在公主旁边,耸肩。

“我必须得跳,我若不跳,王族的威信更加难以树立。”

公主惨白着脸,勉强挤出个笑容来。

“可他们不当你是王族呀。”

公主的国家如今迁了都城,王族们连夜跑掉,如今龟缩在一个地方,被打的不敢露头。

至于那个殉国的公主……

可没人记得她是个公主。

公主长叹一口气,想落泪,又顾及到自己身旁有人,眼泪到底是没落下来。

“你晓得这是哪吗?”

“敌国大本营,唔,那个男人来了。”

祝云谣朝着门口努了努嘴,公主费力的往那边一看,就看见男人朝着自己走来。

男人逆着光,冷着脸,看着十分不好惹的样子。

不等公主说什么,那男人已经粗暴的欺身上来。

祝云谣顿时十分自觉的捂住了眼睛。

她也是死后才知道,这男人喜欢自己。

喜欢到了什么地步?

到了那种恨不得把自己困在一方狭小的天地,叫自己再也见不到外人,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为他一人绽放的地步。

祝云谣简直吓的够呛,甚至第一次后悔自己做过的事。

以至于之后祝云谣对于什么情啊爱啊都有心理阴影了,毕竟搁谁碰见这蛇精病谁不怕啊!

反正祝云谣是怕了。

等到那男人走了,祝云谣才又飘到了公主旁边,看着公主坐在那里慢条斯理的整理衣服。

“你不恨他?”

“恨又能怎么样呢?”公主凄然一笑,“我没死在城下,便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

“如今我是阶下囚,死生性命都握在他的手中,只是可惜了……”

公主叹息一声。

祝云谣知道她在可惜些什么,可惜她没能继续寻找高产的作物,没能够让天下所有人都吃上饱饭。

“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他爱你?”

祝云谣眨眨眼。

“这不是爱。”

公主却摇了摇头。

“爱不是占有,而是敬重,是尊重,若是爱一个人,你是舍不得他皱眉,舍不得他在你的眼前褪去所有光华的。”

“就像你爱上一朵花,你不会强求这朵花只为你开放,你也不会将它摘下,而是会耐心浇灌,细心呵护。”

“而这朵花如果爱上你,她会愿意为你一个人开放,而不是你强求来的。”

公主眼神清澈,不管是被排挤被孤立,还是成为了阶下囚,似乎都没有让她的眼眸染上杂色。

她依旧是那个寺庙之中的公主。

“阿谣,这不是爱,爱你的人不会忍心给你委屈受的。”

祝云谣顿时愣住。

爱吗?

大约,他们都是爱着她的吧,所以才恨不得把自己能给她的最好的都给她,所以才半点委屈都不肯叫她受。

“旁人的爱,也是如此吗?”

“亲情,友情,爱情,皆是如此。”

公主系上最后一条宫绦,站起了身。

“来人,给我拿纸笔来。”

片刻之后,就有人送来了纸笔。

“虽然是阶下囚,但是待遇似乎也不错。”

公主笑了笑,颇有些苦中作乐的意味。

祝云谣抽了抽嘴角,心说自己大概前世每一世都这么傻白甜吧。

不然怎么能死的那么惨呢?

公主拿纸笔是为了记载下自己之前那些年的心血,用她的话来说,她怕是没办法继续研究下去了,但是若是就这么随着她死去而埋没,多可惜啊。

万一以后哪个后人就发现了呢?

能给后人多铺一些路,能叫后人少走一些弯路,也是好的。

一直到她死。

祝云谣看着公主每天记录下一些东西,而那个男人最开始是每日来几次,后来变成每日来一次,又变成七天一次,一月一次,半年一次,最后足足有三年都未曾来过了。

“他喜欢的是那个时候的我,而不是如今的我。”

公主笑了笑,把自己卷上来的袖子放下。

“如今我只是个阶下囚,对他来说,便已经没有了那种爱的感觉了。”

公主话音方落,祝云谣就看见那个男人来了,不过这次来的却不仅仅是男人,还有几个男人。

祝云谣心下一紧,然而他们都看不见她,她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看着公主被赐给那几个男人当妻子。

几年后。

“哭什么呀,我这一生,已经够啦。”

公主费力的抬起手,抹掉祝云谣眼角的泪水,她身上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明明还年轻,却已经如同老妇人一样的苍老。

“我在哭我自己。”

祝云谣扁扁嘴。

“莫哭啦。”

然而公主到底没说出第二句安慰的话,就被府上的人一卷草席卷走,扔到了乱葬岗,哪怕她还有一口气吊着呢。

祝云谣连忙跟着飘过去,就看见那草席已经开了,公主半卧在地上,含笑看着她。

“这世间呢,有因就有果,我种下什么样的因,方有了这样的果,阿谣呀,有些事,你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