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麟知道自己恐怕碰到了天工的逆鳞,便赶紧收回天龙众鞠躬行礼以示歉意,然后干脆利索的转身走出店铺。

八喵已经在外面等他了。

天工一开锤它就跑了,跑出去在门外只冒出半张脸偷偷往里看。

徐大则在茫然中,他问道:“七爷这是怎么回事?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之间有好几把剑凭空出现了?吾草,这地方不会还闹鬼呢吧?”

蒲航喝道:“闭嘴,在这里看到的一切,不许说出去!”

徐大更茫然了,他叫道:“大师你这是说的哪跟哪?大爷看到什么了?什么不许说出去?”

蒲航看向王七麟。

王七麟道:“大师脾气也太蛮横了吧?你开门做生意,并没有禁止人进入,更没有与客人约法三章说进入你店铺后看到的一切都不准说出去。”

蒲航深深的凝视了他一眼,说道:“我免费帮你补刀,你看到的一切不要说出去。”

王七麟平静的说道:“在下不知道大师有什么事不能传出去,根据在下猜测,歌帅等人应当知道你这店铺里的机密,他既然让在下来拜访您,自然是信任在下不会将您的存在乱说出去。”

“所以,大师如果信任歌帅那也应当信任歌帅所信任的在下,无需任何条件,大师的任何信息在下都不会对外透露。”

蒲航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有点意思。”

王七麟道:“修刀的金铢,在下会一点不少的交给大师,但另外有个不情之请……”

“你看到的武器不卖,只用来做交换。”蒲航当然明白他想说什么,干脆利索掐灭他的念头,“你若有东西可以与我交换,那咱就谈谈。”

王七麟想了想道:“我有一样宝贝,一幅画。”

蒲航漫不经心的问道:“是吴道子的还是阎立本的?”

“不清楚画师身份,我只知道它是一幅魔画,野狖孤坟图!”

“你有野狖孤坟图?”

“对,看来咱们可以谈谈了?”

蒲航擦擦手走了出来,他临出门的时候伸手一抓出现一个箱子,拎出来后一扯,这箱子变成两张凳子。

他扔给王七麟一张凳子在街上坐下,饶有兴趣的问道:“你从哪里得到的野狖孤坟图?”

王七麟道:“你屋子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你问我的秘密,那我也问你的秘密!

蒲航岂能不明白此话道理?所以他听后哈哈大笑:“好,你要换哪一把剑?”

王七麟伸出两只手:“不是哪一把,我有十柄剑!”

蒲航笑的更厉害了,摇头道:“生意没得谈了,你要十柄剑不该来我这里,而是该去其他店铺,这条街上的其他店铺。”

王七麟道:“你的每一柄剑都是你的心血,可是你的心血能再生,可以再锻剑,而野狖孤坟图天下只有一幅。”

“五柄剑!”

“九!”

蒲航摇头笑:“咱们是在做生意,但不是在东市做生意,不能讨价还价!”

“八!”

“我说过了,不能讨价还价。”

“我说出的数字意思是,你还有七个呼吸的时间来考虑要不要完成这交易。七大魔画,每一幅都是独一无二,你只能在我这里得到,而出众的宝剑,我却可以再多家能得到!”

“六!”

“五!”

蒲航哑然失笑,悠然的倚靠在椅子上看他数数。

“二!”

“一!”“等等!”

蒲航终于急了:“四和三呢?”

王七麟狡黠一笑:“我刚才呼吸的节奏快了一点。”

蒲航叹气道:“世道变了,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变得如此狡猾了,这个世界越来越危险了。”

他感叹一番正视向王七麟:“你练的是八部天龙剑阵,对吗?你需要的是八柄剑,十柄剑给你是多余,而我恰好曾经锻造过一套宝剑叫做八门剑,现在用这八柄剑换你的魔图!”

王七麟估计这是底限了,他加了个条件:“但你得帮我打造八柄剑鞘,这些剑鞘要做成一个架子让我可以轻松的背在身上。”

靠吞口给自己带剑不靠谱,威风倒是威风,可他不能时时刻刻与吞口待在一起。

蒲航点头:“成交。”

王七麟冲徐大点点头,徐大从怀里拽出魔画递给蒲航。

蒲航打开魔画欣赏,脸上露出微笑:“很好,正是我之所需,给你八门剑!”

他吹了声口哨,八柄颜色各异的短剑‘嗖嗖嗖’的飞了出来。

开、休、生、死、惊、伤、杜、景,八门八剑!

其中开休生三门主吉,三柄剑带着温和之气。

死惊伤三门主大凶,三柄剑带着惨烈的杀伐之气。

杜门、景门中平,剑的气质也是平稳安定,不急不躁。

王七麟喝道:“剑出!”

开剑立马像闪电般腾空,金翅鸟的声音随后才响起:“请剑!”

小阿修罗扑向死剑,香神选了休剑,歌神选了生剑,大蟒蛇则选了景剑。

王七麟将另外三柄剑收了起来,惊、伤二剑入他手后触感冰凉,让他下意识生出一股不忿怒火。

从这点能看出天工着实是高人,锻造的宝剑拥有灵性,且他没有糊弄王七麟这个晚辈,给他的这套剑确实是宝贝,合计起来用来换一幅魔图也算是合情合理。

不过他还要试试八门剑的锋锐,便将座下铁椅子扔了出去。

生剑永远速度最快,一马当前椅子断成两截,这时候蒲航的声音才传进他耳朵里:“我的椅子!”

他一步迈前缩地而过,伸手将断开的椅子给抢到手里,小阿修罗等御剑奔椅子而来,他一挥手将其他四把剑给拍的摇摇晃晃。

四剑合一,不是他一击之敌!

王七麟惊骇,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小看了天工的厉害。

小阿修罗斗志汹涌如大江大浪,他不信邪,还要御剑再杀上去,王七麟怕他被人给做了,赶紧将他们收了起来,将所有的剑也给收到了一起。

蒲航怒视他一眼,指着椅子叫道:“这套椅子是我拜师时候所做,随我已经快有百年光阴,你竟然给我毁了它?”

王七麟讪笑道:“对不住了,大师,我愿意赔偿,您说个数吧,一个金铢?”

蒲航怒道:“你听不懂我的话吗?这椅子伴随我有百年之久!”

“五个金铢!”

“十个金铢,难道我百年光阴不值钱吗?”蒲航不满的说道。

徐大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他:你真是个败家子。

蒲航收起东西进屋,最后留下一句话:“十日后来取刀与剑鞘。”

王七麟吓一跳:“这么久?”

蒲航冷漠的说道:“想快?可以,得加钱,一个金铢快一天。”

徐大劝说道:“别加钱了,七爷,咱估计在京城至少要待上十天的,耐心等等便是,反正不管妖刀还是剑鞘都不着急用。再说慢工出细活,大师的本领可能是有上限的,他要完美的修好妖刀就得需要十天时间。”

蒲航回头道:“你不必拿话激我,这一套我十岁时候就不管用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本领超出你们的想象,七天后过来吧,我给你七天之内修好。”

徐大给王七麟使了个眼色,满脸坏笑。

省了三个金铢。

他又问天工道:“大师呀,请问你那套八门剑要是往外卖,那得多少钱?”

“多少钱也不卖!”

“那非得说个数呢?”

天工傲然道:“青莲剑宗掌教曾经要买我一柄与八门剑品质差不多的飞剑,他愿意给出二百枚金铢!”

徐大露出惊骇之色:“一把剑二百枚金铢,八柄剑不得一千八百枚金铢?八柄剑凑成一套剑这肯定价格更贵,怎么着也得两千枚金铢吧?”

天工不知道他的算学跟哪个厨师学的,反正对方算出来的数字让他的剑更值钱了,这样他感觉自己地位更高了,便更傲然的点点头。

徐大惊叹道:“我的个苍天啊,大师,那刚才咱不知不觉之间,做成一笔两千个金铢的大生意?”

天工道:“不错。”

徐大说道:“你看咱都做了两千个金铢的大买卖了,像修刀这种小钱咱就别计较了。您可是天工大师,您说您要计较这几个鸡零狗碎,传到江湖上容易让人耻笑!”

天工皱眉:“你什么意思?”

“修刀那五个金铢别要了,大师,真的,对您这身份、这身价的人来说,计较这种蝇头小利不好看。”徐大诚恳的说道,“当然歌帅欠您那十个金铢我们肯定得还,这您放心,该是我们给的钱我们不会拖欠。”

天工懒得多费唇舌,摆摆手道:“行吧,你们别在这里碍事了,走。”

徐大道:“这样我兄弟不小心毁了你凳子,这确实是他的错,这点毫无疑问、这个我们肯定认,但不知者不罪对不对?大师您看那十个金铢的赔偿……”

“行行行,不要了,你们赶紧滚蛋。”天工终于不耐烦了,“把李长歌欠的钱给我掏了,滚蛋!”

壮硕少年走出来伸出手,徐大吱吱呜呜、磨磨唧唧,他还想跟老天工再斗智斗勇一下,看看能不能再省下点钱。

这可是金铢!

少年不耐烦了,说道:“赶紧给钱!”

徐大愣住了:“你会说话?你不是哑巴?”

少年不耐烦的招招手,示意他赶紧掏钱结账。

徐大只好悻悻的掏出七个金铢递给少年。

少年说道:“李长歌欠我们十个金铢!”

徐大说道:“对,没错,歌帅欠你们十个金铢,刚才我七爷坏你家大师的凳子要陪七个金铢,修刀要五个金铢,合计起来二十二个金铢,对不对?”

“对。”少年点点头。

“然后大师自己说,凳子钱本来是赔十个金铢,现在不要了,对不对?”

“对。”

“在下又与大师协商,修刀的金铢不要了,对不对?”

“对!”

徐大说道:“那在下给你算一算,本来要赔二十二个金铢,修刀的五个金铢不赔了剩下十七个,这十七个里本来有赔的损坏椅子的十个金铢,可是大师自己说不用陪了,这样不就剩下七个金铢了,对不对?”

少年使劲挤了挤眼睛,迟疑的说道:“对哈?”

徐大道:“没错,喏,七个金铢给你们付了,再见。”

他给钱后转身就走,步履生风。

少年看着小蒲扇也似的大手中孤零零七颗金铢陷入沉思。

天工问道:“你在想什么?还不过来烧火。”

少年道:“不是,师傅,这账不对吧?算了算去那小子劈了您的椅子,咱还得给他们三个金铢?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天工反应过来,骂道:“现在的年轻人太没有礼貌了,竟然连老人家的钱也敢骗,追啊!”

他们两个上街头一看,人影全无。

徐大跑的飞快,他钻进巷子中偷偷往后看,发现天工师徒没有追来便笑了:“七爷,刚才大爷的算学玩的怎么样?不但可以白白修刀,还能赚他们三个金铢。”

“厉害!但你算错了一点,注定满盘皆输。”王七麟淡定的说道。

徐大不服:“哪点算错了?”

王七麟叹气道:“这不是一锤子买卖,十天后我还要去取妖刀和剑鞘,到时候人家肯定会反应过来,那三个金铢还是得给补上!”

徐大一怔,随后颓然:“草率了!”

不过即使补上那三个金铢也没事,这是李长歌的人情,本来就是十个金铢。

徐大做到了让他白白修刀且不必赔偿破坏人家椅子的损失,这已经是大功劳了。

王七麟很高兴,去黄君子那里又拿了一把烤肉串给徐大做奖励。

黄君子叫道:“阿七,你们就这么走了?”

王七麟回头说道:“不走干什么?你这里又没有椅子桌子,我们也不能在这里站着吃吧。”

“不是,钱!”

“钱怎么了,哦,你要把我之前借给你的启动资金还回来?”

黄君子悻悻的说道:“不是,本公子想叮嘱你们一句,这东市小偷多,你们小心荷包里的钱。”

王七麟心里一动,掏出鼓鼓囊囊的荷包晃了晃说道:“放心,好好的藏在怀里呢。”

他和徐大美滋滋的吃着羊肉串往回走,又是穿街又是过巷,摇摇晃晃跟两只村口大鹅似的。

然后他们走到一户民房跟前的时候忽然有几个姑娘挡住路,伸手抓到两人就开始撕撕扯扯:

“大爷,进来玩嘛。”

“二位爷好生俊俏,呀,这位爷好生猛,来干奴家呀。”

“别走嘛,让妹妹们陪您好好玩。”

徐大左拥右抱开始双手,乐得一个劲打饱嗝,那羊肉味好像尾气似的往外喷。

王七麟努力推开她们,自己可是有娘子的人了,虽然没有办婚礼,可两人早就两情相悦,他得给绥绥守贞。

有汉子出来喝道:“喂,你们做什么?哪有这样强行拉客的?真是丢咱长安的脸!”

姑娘们不管,继续纠缠王七麟,有的已经开始猴子偷土豆了。

汉子勃然大怒,上来帮助王七麟推开几个姑娘,有姑娘指着他骂道:“休要多管闲事!”

“不知廉耻的娼妇!”汉子轻蔑的吐了口唾沫。

这种野鸡欺软怕硬,见汉子不怕自己只能整理一下衣裳悻悻离去。

汉子羞愧的冲两人拱手行礼:“让二位外乡朋友见笑了,林子大了,难免什么样的鸟都有,其实我长安府民风淳朴、钟灵毓秀,并非只有这样的妖人。”

徐大嘀咕道:“大爷就喜欢妖人。”

“你咋不喜欢人妖?”王七麟堵了他一句,然后冲汉子道谢,拉着他离开。

徐大感叹道:“没想到这长安府还有如此大善人。”

王七麟冷笑一声:“大善人,摸摸你的袖袋,荷包还在吗?”

徐大从怀里掏出荷包。

王七麟:“我擦,他没有偷到你的荷包?”

徐大恍然大悟,嘿嘿笑道:“大爷的荷包平时放在须弥芥子玉佩之中,而玉佩被大爷结结实实的绑在了脖子上,谁也别想偷走!”

刚才那汉子与野鸡们是一伙的,野鸡纠缠他们,汉子作势上来赶人,三方最终撕扯到一起,汉子便趁机来偷荷包。

王七麟如今是一条大船了,他岂会在阴沟里翻船?

但他任凭汉子将自己的荷包摸走,反正钱都在徐大身上,他的荷包里也就只有几个零用钱罢了。

用零用钱钓一条大肥鱼,这买卖值当。

回去后王七麟问谢蛤蟆有没有事,谢蛤蟆懒洋洋的说道:“哪能那么巧,你们出去一趟未央宫里就传出信来?没有任何消息,咱就在这招待寺里老老实实待着吧。”

白猿公高兴的说道:“老老实实的待着好,再待上一个半月,老猿我就要远走高飞了。”

王七麟笑而不语。

沉一摸着光头打哈欠:“阿弥陀佛,这整天闲着算什么事?喷僧的屁股都闲的痒痒了。”

王七麟道:“别急,今晚咱就有事可以忙活了。”

沉一顿时来了兴致,问道:“咋回事,七爷,你们发现什么鬼了?”

王七麟笑道:“没发现鬼,而是发现了一个发财良机,今夜咱去发财。”

听到这话沉一又摸起了光头,他失望的说道:“既然没有发现鬼,那喷僧先走了,我那师傅还在梦里等着喷僧呢。”

之前青龙王送他们礼物,其中送给沉一的便是他当时坐的蒲团,那蒲团有他师傅留下一缕神念,不知道用了什么佛家神通,可以在梦里给他传功。

王七麟耐心等待夜晚到来,结果下午时候有人急匆匆找来,来人是京兆府的一名捕头,到来后便给他行礼:“王大人,我家汪大人和罗大人有请,有紧急消息要与您通气。”

汪大人是京兆尹汪泉,罗大人则是右扶风罗太英,这时候两人要找他商谈紧急消息,肯定与被害的蜀郡提刑按察使司副使俞大荣有关。

于是他与谢蛤蟆、徐大跟上捕头去了京兆府,这衙门修建的恢弘大气,它也是在一座宫殿里头,那气派是王七麟以往见过的所有建筑比不了的。

哪怕是天听寺也比不了。

汪泉、罗太英都在一间房屋里头等着他,此外还有一名面容富态、头发花白的老人,汪泉给他们介绍了一下,原来此人是京兆府三巨头中的左冯翊荆郁南。

罗太英先把谢蛤蟆和徐大叫了出去,名义上说是要带他们去拿点东西,其实大家伙都知道,这是要留下隐私空间给王七麟和荆郁南、汪泉三人。

果然,他们一离开汪泉便说道:“王大人,这次我们叫你来是有个机密消息告知于你。但这消息很重要,影响很大,本官不得不叮嘱你一句,除了你知道之外,万万不要让别人知道!”

王七麟坦然说道:“下官知道的消息,代表徐大人和谢大人也会知道,而且我希望二位大人相信下官,他们两人值得信赖。”

荆郁南断然道:“不成,这消息不能告知他们两个,否则也不能……”

“事急从权,顾不上那么多了。”汪泉打断他的话说道,“王大人既然认为徐大人和谢大人值得信任,那你可以在必要的情况下将消息告诉他们。”

他又补充了一句:“但是请你记住这个界限,一定要在必要的情况下才能告知他们这一消息!”

“否则出了事,你得全权负责!”荆郁南阴嗖嗖的补充道。

听到这里王七麟就不耐烦了,草了,你们京兆府的事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你一个左冯翊官职比我铜尉高没错,可我是听天监的,咱不是一个体系的,你管不着我!

他索性抱拳请辞:“对不住了,二位大人,看来你们知道一个天大的消息,下官自认位卑言轻能力薄弱,恐怕不配知道这消息,那下官就不做掺和了,请让下官回去等候圣上召见!”